小镇里的柴米油盐

佛山顺德

跟朋友说,我喜欢逛老房子。趁着休息天,友人相邀,欣然前往。进站,乘车,开始这趟短途旅行,和谐号匀速前进,田园、树木慌乱后退,爱上沿途飞逝而过的风景,如风筝借风翱翔天际。

未涉足这片土地时,已有无限遐想。对于这个城市,有无数的解说:是崇文尚武,英雄辈出之地,黄飞鸿的英雄有梦,叶问的一代宗师。气候温和,雨量充沛,自古就是富饶的鱼米之乡,鱼皮饺尤为出名。勤劳智慧的人民养蚕纺织,手工业发达,丝绸远销东南亚,从电视剧《守业者》中可见一斑。

而梵音缭绕、香火鼎盛,必是善男信女前往南海拜观音。而清朝后期,随着蚕丝业发达,许多女工获得经济独立,思想进步的她们渴望自由,不想被婚姻束缚,故将头发梳起,以示终身不嫁。故自梳女又被成为“妈祖”或“姑婆”。裴多菲的“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被目不识丁的她们所践行。

我对于这座城市的定义停留在近代,问朋友:“佛山现在是否习武风气盛行,打木桩、扎马步在街头巷尾随处可见?”朋友笑言:“武馆仍有经营,却流于形式,再不见当年威武之风。”“那养蚕纺织作业是否还在延续?”“这些产业已经没落了,除非拍电视剧剧情需要,穿越时光重现当年繁华景象。”

“那当年远赴南洋打工的自梳女是否仍居住在姑婆屋?”“姑婆屋仍在,但随着自梳女老去,已是人去楼空,物是人非。”“你的家族和叶问的师公梁赞是什么关系?”朋友摊开双手,做出为难表情“同姓不同宗,没有太大关系……”

结束问答环节,私房菜走起。据说,到了一个景点,吃货的特征不是先拍照,而是先找美食。对于地道美食,偏爱正宗做法,小店藏匿在街头巷尾,待吾等一一寻觅。花生鱼皮必不可少,第一次尝到。花生的香脆与鱼皮的劲道完美融合。朋友说,花生要与鱼皮拌在一起才好吃,若觉腻,夹几根荽菜调和。按照他的说法试了一下,果真美味。

他讲起鱼皮饺的做法眉飞色舞:先将生鱼皮剔出,作为饺皮。再将鱼肉打成酱状,加上配料作馅,包好后下锅,在热汤里滚一滚,香味溢出……难怪外界评论顺德人最会吃鱼。我讲起潮汕人亦喜吃鱼,鱼头汤、砂锅鱼片粥、鱼丸,但像鱼皮饺这样精致的做法未尝见过。

接下来上的菜是煎鱼饼,长相如梅菜肉饼,却只有南瓜饼般大小。细细咀嚼,鱼的鲜甜与芹菜叶的入味去腥相得益彰。还有特色菊花松子鱼,先将一斤多的松子鱼剔除鱼骨,和面油炸,配上切成块状的菠萝、红萝卜、白萝卜点缀,最后淋上浙江红醋,尝一口,那酸到心里的味道令人难忘。你爱吃酸,直呼酸爽过瘾。

吃完全鱼宴,再喝几杯醇厚浓香的铁观音解腻,口齿留香。饭馆墙上挂着斗笠、蓑衣,可借去独钓寒江雪。披上遮风避雨的蓑衣,飘渺孤鸿影,来去无牵挂,是劳动人民的诗情画意。

小镇里的柴米油盐,只适合一个人的蜚短流长。林荫道一片绿意,充满春的气息。一呼一吸间,如山野初醒,空气刚刚被解冻。枝头嫩芽偷偷染了蟹青、墨绿色,层层叠叠,错落有致。清风几许,密集的树影筛下细碎的阳光,是初春街景。满地黄叶堆积,枯黄的思念适合被作为书签夹于书扉间。

风起,落叶与清风缠绵着,蝴蝶般翩然起舞,它们之间适合谈一场恋爱。我一步一步踩着枯叶,爱听它发出清脆的声音,如栗子爆开的响声。邀你一起玩这个游戏,你笑着说幼稚。大学时经常和舍友走在路上踩树叶,乐此不彼。路过教堂,过了做弥撒的时间。空荡荡的长椅被昏黄灯光照出一片清冷。

你说朋友选此举办婚礼,纵非教徒,亦能得到主的祝福。教堂神职人员派发了小册子供祈祷,随意翻开,第28天“……耶和华不像人看人,人是看外貌;耶和华是看内心。”上帝莫非是思辨着的哲学家……

老城区间闲逛,沿街建筑古朴凝重,带着七八十年代的气息。三层楼高的建筑,鳞次栉比。小巷深深深几许,清明刚过,老屋门前插着柳枝,沿袭着“折柳相送”的古风。矮墙上,有猫咪在慵懒晒太阳,高冷傲娇,轻轻走过,担心扰了它的清梦。黄墙老屋,年月久远,日晒雨淋,墙体偶见小块剥落。老屋墙外攀爬着各种电线,如蜘蛛网般,纵横交错。

大婶将衣服晾在电线上,拥挤的热闹,是巷道常景。有人骑着自行车从巷道中穿过,如同穿越旧时光款款而来。黄墙里住着旧时光,岁月老成了它的模样。街角挂着巷牌“蓬莱十二座”,向你讲述一段尘封往事。黄墙红砖,岁月的底子袒露眼前,沧桑尽显。大爷在阳台修剪花草,那占据了半个阳台的绿意肆意蔓延着,为老屋注入蓬勃生命力。

可于巷间摆一茶几,陪着老街坊谈天说地,让时光放慢脚步,一同品茗。可租一闲室,读书写字、作画涂鸦。傍晚时分,踩一单车去买菜,穿过幽深小巷,跟修单车的阿伯、卖白糖糕的阿婆打招呼,这才是生活原本的模样。“这是危房,潮湿、逼仄,随时有倒塌的危险”,朋友将我从幻想中拉回现实。

而678民俗街,展馆林立,分别代表了六十、七十、八十年代的文化缩影。走进其中一间展馆,砂盆、水烟筒、门栓、喇叭、京胡、录音机、釉花瓶、蝴蝶牌风车、旧式电风扇等陈列眼前,满满的历史陈旧气息扑面而来。父辈七十年代的“三转一响”好不风光:上海牌的手表、蜜蜂牌的缝纫机、永久牌的自行车构成结婚三件套,时代标配见证着相濡以沫、含蓄忠贞的爱情。

沿街可见苏式建筑,对称布局,红砖白柱,庄严肃穆。牌匾镂空雕刻,题曰:大庸堂。门上五角红星闪耀,那革命热血时代的精神象征。平房木堂,墙上书写“伟大的导师,伟大的领袖,伟大的统帅”红色标语分外夺目,那英雄主义盛行的年代,领袖至上,思想高于一切。街角的格子文化馆,卖着柳姐双皮奶,双层高的建筑,黄墙红砖,有十里洋场的光影闪烁。

墙上绘着彩凤,栩栩如生。仿佛点睛之后,便可破墙而出,直冲云霄。彩凤旁木牌标语写着:活着,就是文化。这是柴米油盐的生活智慧,细水长流的世代相传。门上挂着仕女图的木制灯笼随风飘扬,掉落的木棉花静静躺在青石板上,一段老时光缓缓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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