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岁的告别,
是悄无声息的。
我有点记不清,
和童年的玩伴们是怎样告别的。
在那条又细又长的巷子里,
青苔沉默地生长,
墙壁的裂缝相互交错,
老人家们还坐在各自的院子门口,
我曾经的朋友们就慢慢地找不着了。
那一年春天我搬走了,
我的世界开始不再只有这一条巷子,
还多了一个大城市。
后来放暑假,
当我再次回到这条巷子,
却发现,不会有人和我一起玩游戏王的卡片、
一起在鸡蛋花树下扮演家人、
一起抓蜗牛、一起用麻将砌房子了。
也许是小孩子们的世界都太窄了,
只要走远一点,
就已经足以跨过同伴的一生。
6 岁的我,
第一次感知到了告别。
像墨水在纸张上褪色,
有些人悄无声息地就离开了。
9 岁的我,
告别了一位亲人。
医生说很难治好,
奶奶说想要回家。
端午回老家,
我戴着一顶大草帽,和奶奶说:
“奶奶我想喝枸杞叶猪肉汤。”
其实第二天去买就好了。
奶奶却拿过我的草帽,
戴上就立刻出发了:
“我去七婆的菜园看看还没有。”
她双手别在身后,
腰佝偻着。
一个没有 9 岁的我高的老太太,
走上了乡间大路,大咧咧地走在中间,
还突然回头对我说,
“阿斌!七婆没有的话也要听话噢。”
落日有不可思议的金,
泼洒在她的侧脸上,是耀眼的,
是刻在我脑海里的关于奶奶的最后一幕。
没等我下一次回老家,
奶奶就离开了。
以后端午,在神坛旁边,
都会有一把枸杞叶和几个买回来的粽子,
像铁枝,像冰。
9 岁的这场告别,
让我意识到,
有一些称呼,会在某天永远地失去意义。
但幸运的是,每次想起奶奶,
都记得她的爱是饱满的、完整的。
15 岁,
告别初恋。
QQ 上,她说:
“你刚才发我那一句,
能不能把挖鼻屎的表情去掉。”
“我喜欢你。”
我把挖鼻屎的表情去掉了。
这样糊里糊涂地,
我开始了第一段恋爱。
害羞的我,
加起来只和她牵过五分钟的手,
一起外出过两次,
其中一次是学校隔壁的超市。
另外一次是去天河购书中心。
在购书中心里,
密密麻麻堆满了书的书架之间,
我摸了一次她的脸,
碰到之后马上又把手缩了回去。
原来女生的脸是这样的感觉,
软软的,
跟棉花一样。
三个月后,
已经好多天没有和我联系的她,
发来一条短信。她说:
“我没有办法去教你怎样谈恋爱,
你以后会学会的。
我想要恋爱,
但不想教你。”
我们再也没有见过。
15 岁的仓促告别,
让我告别了像一张白纸的自己。
”爱情“,
开始在我的世界里,
露出了翎毛。
慢慢左滑告别
18 岁,
告别老师。
高二一个晚自习,
阿胜突然走进教室说:
“同学们,
我想和你们分享阿斌的作文,
我给了它 60 分(满分),
大家一起来朗读一遍吧。”
大家转过头,
目光讶异地聚在了我身上,
那会儿谁听过 60 分啊。
大家都在朗读,
我厚着脸皮读自己的写的作文,
同时脸不断升温,
熏得我头昏脑胀。
这个满分给了我很大自信,
直接让我爱上了文字。
后来分班,
我和阿胜交流变少了。
我听说阿胜因为坚持“不上语文,只讲作文”,
在学校里面并不顺利。
毕业前收东西,我匆匆路过他的办公室。
他站在了窗口,在渐暗的天色中,
起伏的胸膛像一座山脉,
随着我的脚步一点点隐没。
成年后的第一份获得,
是发现,
伯乐和千里马也会相忘江湖,
忙于彼此的人生。
但我会永远感谢这一份知遇之恩。
慢慢左滑告别
22 岁,
告别所爱。
和她在一起之后,
我似乎才真正地开始了初恋。
我们一起在下雨的午后乘坐香港的半山电梯;
我带她去见家人和朋友,
她的名字慢慢成为了我身上的其中一个标签;
我们还会一起规划未来……
问题就出在这里。
22 岁的我,
不敢规划未来。
结婚、购房、朝夕共处,
当时的我还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
这些词就显得过分地沉重了。
时间推着我们向前走。
这个想要早点结婚的女孩,
也有权利去找一个有决心和她踏入婚姻殿堂的男孩吧。
当时的我,
无法成为这个男孩。
于是在恋爱的高温仍未退却时,
我们就用彻夜的眼泪,
分了手。
最后一次见她,
我送她到地铁站,
她消失在通往月台的电梯上。
月台那边,
有等她的男朋友。
从 22 岁的告别里,
我学会的是“不要耽误”,
尤其是爱一个人的时候。
慢慢左滑告别
23 岁,
告别萍水相逢的友人。
大学毕业后一个月,
我糊里糊涂地参加了飞行员培训,
只身前往北京。
第一天,
我就和同宿舍的三名男生相互介绍名字和老家,
热切地聊了一整晚的天。
北京的夏天很热。
有一天在烈日底下集合。
突然我听到一阵飞机的轰鸣声,
紧接着有一只手用力搭在我的肩膀上,
是我其中一个室友。
“看!那是东航的飞机,
我就要做他们公司的飞行员!”
他兴奋地指向那架飞机,
眼睛里溢满了光。
那个下午,
我分享了他的理想。
他的手臂缩回去后,
留下的汗水在我肩膀上透着清凉,
时隔两年,我依然时时想起这阵清凉。
因为,
我没有留下继续培训。
我收拾好行李,
下楼时看见了排在第一排的室友们。
我和他们挥手,用嘴型说我走了。
他们也仓促地和我挥手,
然后立刻站回立正姿势。
23 岁,
我接受了世界更进一步拓宽后,
有些人来人往,
不过像是南柯一梦。
慢慢左滑告别
24 岁,
告别第一个老板。
和第一份工作的老板告别时,
我陪他去了广州花地湾挑选鱼缸。
“哇,呢个正(这个好)。”
他盯着鱼缸里面的游鱼,
随意地问了我,
“你准备好去哪了吗?”
我说,
我准备去一家创业的自媒体公司,
传统媒体不适合我。
他点点头,不再多问。
向摊主要了两包矮珍珠草后,
他把其中一包扔给我:
“给你种来玩玩。
不好种,强光,二氧化碳,肥土。”
我在原地思考他话里面的深意。
他一拍我的肩膀,调笑说:
“想什么?
我不搞含沙射影那套,
没其他意思的窝。”
最后,第一个老板,
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
“有什么事尽管向我开口,
以后多关照。”
我也留下了一句相似的话:
“以后有什么帮得上忙的也尽管找我。”
24 岁的我,
发现“今日留一线,他日好相见”这句话,
前半句已经足够让人有安全感了。
最后,
25 岁,
告别意义的找寻。
回头望去,我 25 年的人生里,
似乎已经付出了挺大的成本。
一般来说,
我应该要在这些告别中,
搜寻所获与意义,
这样才不会浪费这些远去的人和事。
但我发现在这一分钟里,
我并不想这么做。
我不想再去计较意义,
我更愿意不断经历,
不断体验,
然后等待意义的自然出现。
毕竟,
告别了的事情从来不会被浪费,
它们只是隐没进我们生命的更深处,
每时每刻,仍然在和我们共处。
如果你也赞成人生是一场漫长的告别,
那你总会发现,
是一场场告别建构我们的一生。
因为,
告别总会夹带着成长,
成长和告别,往往相辅相成。
如果你还不知道最近一次告别的意义。
不要着急。
我相信,
再晚一点,
它们自会向我们敞亮的。
回到开头的场景.
相信你迟早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告别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