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净
或许当桃李花飞，麦苗抽穗，小城的人们在燥热的午后想找一碗洒麸吃的时候，才会发现东关卖酒麸的她再也找不到了。
春节回老家的时候，得知那个干净的、勤劳的、麻利的她去了，大年初二在家洗澡时因煤气中毒意外去世。
小城很小，几乎人人都是熟人。我每天上下班从东关经过，一年除了冬季，几乎天天能看到她在眼镜店前的门口摆摊，装酒麸的盆子上苫一块干净的白布，旁边放着几个干净的瓷碗。假如她是某个单位的员工，那肯定年年能拿到全勤奖的。因为即使下雨，她也只是将小摊往房檐底下缩缩，阴晴雨雪，从不缺席。偶然得知她是我的乡邻，心里更多了几分敬重。此后上下班从那里经过，能瞥见她麻利地坐在那里招呼顾客，我的心便是踏实的，对自己的工作也更为勤奋、认真。
在这个做饭怕麻烦，走路都嫌累，用水用电很大方的年代，她却在大年初二午饭前倒在了农村家里简陋洗澡间的蜂窝煤炉旁，再也没有醒来，享年五十出头。
冬季酒麸太凉没人吃，于是过年的时候她便瞅准商机卖门神对联，将吉祥、喜庆和祝福送进千家万户。或许年前忙于小生意，她从大年初一才开始打扫卫生，初二上午打算干干净净洗个澡，然后就可以幸福地过年、回娘家。北方农村家庭的洗澡间与卧室最大的区别是封闭性强一些，装有浴霸却舍不得用电，节俭的她提早将蜂窝煤炉放进去，想着将洗澡间烘一烘，人进去后会暖和一点，不曾想刚换的煤块燃烧时正是一氧化碳大量释放之时，洗澡间的严实此刻便由优点变成了缺点，人刚一进去便晕倒了。
50多岁的丈夫、80多岁的老母、已成家且有孩子的大儿一家、稍微有些智障却还没成家的小儿全都在家，等到中午大家想吃饭的时候却找不到应该做饭的妈妈，不知妈妈已何时晕倒在洗澡间……120救护车来了，但却已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
在举国欢庆春节的大年初二，北方的阳光灿烂，万里无云，有些人家的门上还贴着她卖出的春联和门神，大红的颜色在阳光下很刺眼，她家的门口却慌作一团。
于他人，街道只是少了一个卖酒麸的妇人；于家人，却少了一个顶梁柱。80多岁的老母，智障尚未成家的小儿，50多岁还不会做饭的丈夫……
她是大年初二走的，初三开始气温骤降，小城一冬干燥少雪，昨晚到今晨却飘起了雪花，足有5厘米。
老马（臧克家）
总得叫大车装个够，
它横竖不说一句话，
背上的压力往肉里扣，
它把头沉重地垂下！
这刻不知道下刻的命，
它有泪只往心里咽，
眼里飘来一道鞭影，
它抬起头望望前面。
昨夜下雪了，现在仍在下，大地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后记：原谅我不知她的姓名，全文均用她代替，以文记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