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选 择 爱 情

不 选 择 爱 情


(一)

林夕是一名小公务员。我们可以想象那些行政事业单位里坐在寂寞的角落,默默处理手头琐碎的业务,对谁都低眉顺眼,平声静气的那类年轻人。

已到了下班时间,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都走了,林夕默默地留下来将办公桌上的文件整理归档,将烟灰缸倒掉…… 。才开始的时候大家都觉得这小伙子不错,谦虚、勤快。久而久之,就习以为常,仿佛他本该这样,他本来就是做这些的事情的。

这是初到局里的林夕。

我们形容岁月飞逝如白驹过隙,往往不经意间,我们生命之树的年轮就又增加了几圈。在日复一日单调乏味的琐事里,林夕慢慢就懒了当初想有一番成就,想出人头地的雄心。

有时他无奈的想:对生活的看法各有不同,有的人想风风光光地过一辈子,有的人却觉得平平淡淡才是真。其实最初的时候,谁不想自己有辉煌的人生,只是或因能力、智力、精力不济,或因机遇、时运不来,久而久之,追求在岁月浩瀚的河流里逐渐湮没,雄心在平凡乏味的琐事里慢慢消磨。许多年后再回头看看,其实大多数人都是在平平凡凡,无声无息中耗费了自己的青春和生命的。

至少,我还有眉儿!他想。

星期天,林夕被章眉拽着逛商场,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在琳琅满目的货架旁穿梭,林夕感到非常的别扭和无聊。他想女人真是麻烦,不知道天下女人有没有不喜欢逛商场的。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女人就像小孩子一样你必须得迁就和哄逗。

他说:“你要是允许我在商场门口等候,我就送你一样礼物。”

章眉说:“说话不算数是小狗。”并且他们像小孩子一样拉了钩。

在C市,“世纪阳光”是规模最大,货物最齐全的一座商厦了。价值数千元的时装,式样新颖,仪态华贵;各类珠宝首饰闪耀着眩目的光。章眉将眼睛贴在明净的柜台上,心里隐隐遗憾。

她想:“我和林夕一月的工资加起来都不够买这其中的一样。”

她记得林夕说过“我也许不能使你富贵,但绝对能让你幸福。”

“林夕啊,你怎么让我幸福啊!”章眉心中暗叹。

章眉出去的时候,看见林夕站在商场的门口像农民一样缩着脖子,把手拢在袖子里,并不停地跺着脚。

章眉发现林夕其实也很平庸,在工作上他郁郁不得志,论容貌离英俊潇洒的标准还差得远。现在社会讲究金钱,可他只靠几个死工资度日。我为什么会如醉如痴地爱上他呢?她想,爱他的才华?可他知道的莎士比亚、巴尔扎克…… 能换来一块面包吗?爱他的浪漫?可是生活却是实实在在的啊。

“我的礼物呢?”章眉笑嘻嘻地问。

“闭上你的眼睛,摊开你的手心!”林夕有些做作地说。

章眉睁开了眼睛,看见手心里放了一块“大大”泡泡糖。

“我以为是什么礼物呢,一个泡泡糖就把我打发了,还神秘兮兮的。”章眉说。`

那年“五四”连着周末,所以局里放了四天假。章眉应邀到C市表妹家去玩。吃过晚饭,表妹就拉她到舞厅去跳舞。其实章眉挺喜欢跳舞,只是林夕不喜欢,所以她也不常进舞厅。

舞厅里乐曲悠扬,彩灯闪烁,男士、女士衣饰整洁,风度优雅,尽是些所谓时尚男女。章眉很喜欢这种气氛。

“嗨!章眉。”章眉一回头看见了陈勇。“你好,陈勇!”

“你好。”意外遇见了同事,章眉很高兴。

“我家就住在C市。”陈勇说,“你怎么也来了?”

“我到表妹家来玩,哦,这就是我表妹。”

陈勇很绅士风度地邀请章眉跳舞。他们一连跳了好几曲,配合很默契,不知不觉就终场了。

“时间过得真快!”陈勇说。

“是的,我也有这个感觉。”

陈勇用车将她们送到表妹楼下时说:“明天晚上七点来接你们。”

章眉迟疑了一下说:“明天再说吧。”

第二天表妹不去,章眉犹豫了一下,但禁不住陈勇的热情,想:“不过只是跳跳舞而已。”

他们在跳一曲很抒情的“慢四”时,陈勇在她耳边轻轻说:“你是我们局里一桢美丽的风景。”

女孩子家都喜欢恭维,尤其是这种所谓浪漫的恭维。而且章眉觉得陈勇其实不讨厌。

后来他们在C市最豪华的“金江”大酒店去吃宵夜。那是怎样一种气氛!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曲不知从哪儿幽幽泻出。粉红色的灯光迷离而虚幻,给人一种不真实地感觉。侍者走在红猩猩绒的地毯上轻灵如风中的羽毛。

陈勇脉脉含情地望着她,幽幽地说:“如果我有林夕那样的福气,那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章眉默默无言。

有人说女人恋爱的时候很傻,其实男人恋爱的时候也一样的傻,只要你是在真爱。

所以当林夕深深地爱着章眉的时候,他的才华,他的灵气就被爱情的光焰逼射得黯然失色,而这一点曾经是章眉最为欣赏的。所以当她渐渐发现林夕作为俗人的一面,她开始失望。

终于有一天她对他说:“我原以为你…… 可是现在你却......我真的好失望!”

那一年当是林夕最倒霉的一年了,这虽然是人生的所谓劫数,当然也是他的性格使然。他的一位同事兼老乡------老胡。给他总结了四个字“年轻气盛。”

这里有必要着重提一下老胡。老胡宦海多年,在他如日中天的时候,不知因什么缘故被免了职,再未起用。老胡在林夕一生中很重要,在许多次面临抉择的的人生十字路口上,老胡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甚至可以说没有老胡就没有许多年后“三T”集团的林总。

那一回已记不清是因为一件什么事情,林夕和一位人人都讨厌的老家伙吵了起来,大大折辱了他的自尊心。所以那老家伙就到处收集捏造材料到领导那儿去诬告,并且给上级主管部门写诬告信。到了年终考评的时候,上级的检查小组专门就林夕作了调查。林夕哪儿见过这阵势,再加上年轻人政治幼稚的通病,不知道如何辩解,就稀里糊涂给套上了几条违纪的条款。

那一年就林夕一事作了全县通报,全县通报就意味着林夕的政治前途已注定黯淡无光。

如果不是章眉的一语警醒,也许林夕这一生就永远平庸下去了。

“一个男人若是没了事业,就什么都没有了。”章眉说。他和陈勇相依着走在夕阳橘红色的光芒里,异样的美丽。

林夕默默地想:这下真是什么都没有了。赤条条来去无牵挂。这一生也真是的,想什么,就失去什么,不想的又无端寻来。他看着桥下的江水滚滚向东流去,来来往往的人群陌生而冷漠,神情渐渐恍惚起来。

“ 叔叔,你看那只小鸟好看吗?”一个童稚的声音响起。

“哪儿呢?”

“飞走了,不过真的很好看。”那个漂亮的小女孩说。

林夕吃了一惊,他想我这是怎么了。远处江鸥在水面上闪动着银亮的翅膀,农家屋顶的炊烟正在袅袅升起,耳畔传来幽幽的鸽哨声,而那块浑圆的夕阳挂在天上,宛若正在融化的蛋黄。

“夕阳真好!可是我几乎连它都要失去了。”林夕喃喃的说。

他走在苍黑的暮色里,有一种涅槃后的轻松。他想,过去的林夕已经死了。

(二)


许多年以后,林夕回首他人生中最黯淡的那一段时光,他永远不会忘记一个人,永远不会。他不可想象如果没有她,他怎么能够走出人生的冬季。

后来“三T”集团的高级职员常常看见他们平素冷漠孤傲的林总,静静地坐在办公室里听一首老歌,听得热泪盈眶。

那歌词依稀是:“感谢那个岁月,让我认识了你…..你的温柔曾贴紧我的胸膛,你的笑容曾鼓起我生存的勇气。就在那个时候,我默默地告诉自己,拉着拉着你的手,才能够走出冬季……”。

一年以后,局里下派林夕去S乡一下属集体企业工作。林夕坐公共汽车到了S乡,又坐了半小时的三轮摩托车才到了该企业的所在地A村。林夕很清楚,说是下派,其实也许他将在这里永远待下去。

那是一个很幽静的小山村,鸡犬相闻之声代替车水马龙的喧嚣,山里人朴素的生存方式取代了官场、商场中无休止的明争暗斗。山清水秀可陶高人逸士之情怀,鸟语花香却使英雄之气消磨。

林夕和山民们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闲了就和他们说笑,闲谝,摆龙门阵。日子在平淡和寂寞中就这样流水般消逝。然而邮递员总是将当年一块毕业的同学们的消息捎给他,某某升了职,某某很受领导重用,某某找了娇妻美眷…….。

这个时候,他总是黯然神伤,想:真是“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他永远不会忘记章眉说的那句话。他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质问自己,你完了吗?你就这样完了吗?他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眼泪就落了下来,湿了枕席。

光阴迅捷,时光荏苒,一年时光一晃就过去了。那一天林夕到局里去开会,局里又添了一些新面孔,说说笑笑,很是活泼,就和林夕当初一样。真是“年少不识愁滋味”!他们不认识林夕,还以为他是到城里办事的农民,态度不是很友好。林夕当然不会在意,顺便他去看了老胡。

老胡问他下乡一年感觉如何,林夕说没什么感觉。

“那你回来又有什么感觉?”

“也没什么感觉。”林夕淡淡地说。

“那你就完了。”老胡叹息说,“社会淹没一个人是何其的无声无息!我生平识人无数,就看错了你一个人,我原以为以你的天分和才智,你不会就这样平庸下去的。没想到你却……唉!”老胡重重一声叹息。

林夕脸腾地红了,感到无以言喻的尴尬,凝思良久,他喃喃自语道:“我只想追求一种平平淡淡的幸福”。

“鬼话!”老胡说,“什么平淡!那不过是安慰弱者的一剂麻药而已。作为一个男人没有成功的事业,还奢谈什么幸福!”

林夕默默无语,他想这和章眉的话何其相似,看来真是如此。半响他说:“你教我!”

老胡想了想说:“在我们这种单位,虽然不全靠真才实学,但是你必须得有真才实学,首先你得精通业务,我们单位所谓的业务就是政策法律水平,组织管理能力。至于其他,你就要在社会这所大学里慢慢陶炼了。”

临走的时候,老胡拍着他的肩语重心长地说;“记住,你还年轻,年轻就意味着希望。无论处于何种境地,都不要对自己轻易失望。一个人没有开枪的机会不可悲,可悲的是机会到来时,子弹却没有上膛。你一定会有机会的,机会未到的时候,就慢慢积聚力量,将子弹上膛......。”

林夕坐在归途的汽车上心潮起伏,浮思联翩,一年来所经历的往事在他脑海里纷纭浮现。

他想起与章眉曾经的恋情,想起被全县通报后众人耻笑的情景,想起小村幽居的孤单寂寞,想起老胡的谆谆话语……难道这一生就真的这么平庸下去?难道就这么永远让别人看不起,永远活在别人的嘲笑和同情中?

不,绝不!你林夕不是孬种,不是!努力吧!奋斗吧!这点小挫折算什么呢,你的人生虽然不是一条坦途,但你的确也没有付出多少。没有耕耘哪里来的收获呢?

他喃喃自语:“必须像对宗教一样虔诚,必选像对初恋一样热情,必须像牛马一样辛勤劳动…...。他脸上渐渐浮现出了微笑,他把头仰在座椅的靠背上睡着了。

朦胧中,他感觉到有人踩他脚,他慕地睁开眼,有一只手飞速缩了回去。他吃了一惊,摸摸口袋里刚领的工资还在,舒了一口气。踩他脚的是旁边那位学生模样的姑娘,她以探寻的目光望着他。他感激地向她微笑点头。

很巧,他们在S乡下了车后又一起坐上了三轮摩托。姑娘带的行李很多,他就帮她拿东西,他们自然而然就认识了。她叫叶萍,刚从市示范学校毕业,分到A村小学任教,现在是去报到。

林夕笑说:“真是巧了,我就是A村人。”

“是吗?”叶萍很高兴,“我正愁找不到我们学校呢,这下有免费向导了”。

他们一路上说说笑笑,时间就过得很快了,感觉只一小会就到了A村小学,他帮她将行李搬进宿舍,告诉自己单位的地址,并礼貌地邀请她有空去玩。叶萍很爽朗地说以后肯定会去的。

从局里回来,林夕对自己这几年的所作所为做了很深刻的反省。不错,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是有一些客观原因,但自己在许多方面确实应吸取教训。比如,自己原来自高自傲,老以为自己读了大学,有文凭,就比别人高明;再比如,平日里不求上进,干工作毛毛躁躁……遇事不思考,爱冲动。唉,自己既无实力,又无背景,有什么理由不混背呢?

这是一个竞争的年代,“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没有竞争实力,就注定要被淘汰!

林夕对自己今后的人生做了短期规划,没有机会就先积蓄力量,他学的专业是中文,在行政单位没什么用,所以他决定自考《法律》和《经济管理》两个专业。

许多年后的林总在回忆他孤居山村的那一段寂寞日子时,往往不寒而栗。因为他常常设想如果他沿另一条路走下去的结局。

诗人们总是把乡村的孤寂描绘得如同他们写的诗一样美丽,这是因为他们对所谓的“田园”的认识仅仅停留在浮光掠影,浅尝辄止的阶段,如同吃厌了山珍海味的人偶尔尝一下野菜,觉得味美无比一样。

你想知道寂寞的滋味吗?你可以想象一个人置身于荒漠,无休无止跋涉的感觉。短时间的孤单不叫寂寞。或者从另一个角度说寂寞是考验一个人意志力的试金石。林夕有时看看书,心情烦躁之极,禁不住想扔下书大喊大叫。

许多次他想:何苦来着,这世上不如我的人不是没有,周围的人不都是这样平庸的活着吗,他们不是也很快乐吗?但心里另一个声音说:不能,绝对不能这样轻易的放弃,除非你愿意永远活在别人的嘲笑和同情中,你要证明你林夕不是孬种,就注定要走这条艰辛无比的路,除此而外,别无他法。

平庸的环境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因此而习惯平庸。

那天林夕撇了书,将头埋在凌乱的头发里。抬起头来的时候,就看见叶萍微笑着站在面前。林夕看看自己脏乱的屋子很慌乱,他说:你请坐。就忙忙的折被子,往床单下塞袜子……。

叶萍笑了,她和他一起将屋子里的东西摆放整齐,把地上的烟头,方便面袋子扫进垃圾桶里……。

后来他们坐在整洁的屋子里,林夕看见到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说真好。有一抹阳光从窗子里射进来,照到叶萍脸上熠熠生辉,她沉静地坐在椅子上,微笑着。她老是这样微笑着,林夕想,从我认识她到现在。

他突然有了一种特别想说些什么的欲望,他喋喋不休给她讲工作以来的事情,大学时的生活,甚至童年的趣事……。

她静静地听着,有时点点头,有时喟然一声叹息。

不觉很多时候过去了,叶萍在他讲完的时候礼貌地站起来说:“我该走了,谢谢你给我说这么多,把高兴的事情让朋友分享,把痛苦的事情让朋友分担,这真的很好。”她一脸的真诚。

林夕这时才觉察到自己的冒昧,他想,我这是怎么了?我和她仅仅只是认识而已,怎么什么都跟她说了!

日子就这么又快又慢地流逝着,林夕不知道离他所谓的成功还有多远。也许不会有那一天了,他想,但是我还是得努力,只要尽力了,即使真的不会成功,那说明自己的确不行,也就死心了。他渐渐感觉到了劳动的愉快。想想以前的空虚寂寥,“一杯茶、一支烟,一张报纸看半天”,整日烦恼忧郁,抱怨领导不重用,哀叹机遇不垂青,只指望天下掉馅饼,而现在他如此充实,忧愁和烦恼是挤不进他填塞得满满的脑海的。

现在他和叶萍比以前熟悉多了,至少算朋友了。这里除了他和叶萍其他都是本地人,所以他们的交往稍微密切一点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而况他们年龄、性格、层次都是很相近的人。

很平常的一天林夕收到了一份请柬,是章眉和陈勇寄来的,请他于下周星期一上午十一点钟参加他们的婚礼。林夕有些意外,他们为什么要邀请自己参加呢?

陈勇和章眉结合这当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虽然对于章眉他早已能够平心静气,但此刻他依然感到一种无以言喻的滋味。他们是想向我展示他们的幸福?但是嘲笑一个弱者又有什么意思呢?是了,他们依然还是把我当作朋友。那么去还是不去呢?去!不然反倒显得自己小肚鸡肠了。但是就这么落魄地去吗?他突然想到了叶萍。

他不知道如何开口,叶萍问:“有事吗?”

他嗫嚅了半天才将事情的原委讲清楚。他说:“我想请你以我女朋友的身份去参加他们的婚礼,你可不可以帮我呢?”

叶萍默默无言,只是无声地绞着自己的手指头。林夕想这实在是让一个女孩子很为难的事情,他刚想说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然而叶萍低低地说:“好吧。”

那天章眉看见他们说:“好,很好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林夕笑着说:“那怎么会呢!”

“特别是你和你女朋友一起来我真的很高兴。”林夕就挽了叶萍的手臂满面笑容,看起来很幸福的样子。

叶萍在他耳边悄悄说:“章眉果然不错呢!”林夕装作没有听见。

那天他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以至于他几乎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到A村的,但有一点是清楚的,章眉要留他们住下,他坚决不,他隐约听见章眉说:“你要好好照顾他。”

叶萍将他扶到床上躺下,给他盖好被子,并把一杯浓茶放在床前的茶几上,然后准备走,但是林夕一把抓住她的手,他痛苦地说:“你别走,别……,我好难受,我的心好痛。”突然有泪从眼角溢出,蜿蜒如蚯蚓在他脸上爬行。

叶萍心里难过起来,她觉得他脆弱如一个可怜的孩子,心里不由涌起一种柔情。她温柔地说:“那你好好休息吧,我不走,就在这里陪你。”她在他床前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有时候,我感觉到好寂寞,真的好寂寞,就像一个人走在广袤无垠的沙漠上,四野茫茫,孤立无援。”林夕话语里充满无限落寞和哀伤。“我好想有一个人来陪,可是……”

林夕呐呐地说,“可是你愿意吗?”

叶萍低下了头,她不知如何回答,她想也许他只是说的醉话而已,我暂且答应他吧。她说:“我不是一直在这里陪你吗?”

“我真高兴,”林夕缓缓地说,“我曾经对一个女孩子说过,我不能使你富贵,但我一定要让你幸福,这个女孩子就是章眉了。我现在对你说,你介意吗?”林夕说,“其实我这个人很无用,我并不能保证我对你许下的承诺能够实现,但我一定会尽力让它实现的,请你一定相信。”

叶萍有些感动:“只要你有这份心就够了……。”

清晨,朝阳的光辉从明净的窗户透进来,清新的空气里有一丝甜悠悠的味道。林夕醒了,头依然有些痛,但感觉比昨晚好多了。

叶萍说:“以后少喝一点酒,我在炉子上熬了粥,马上就好了。”

林夕感动地说:“真是太感谢你了。”

叶萍淡淡地说:“谢什么,我们不是朋友吗。”

林夕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说:“叶萍你记着我昨晚的话吗?”叶萍说:“你那时喝醉了,不过说了些醉话而已。”

林夕说:“不!我是认真的。”

叶萍低低地说:“希望你不要忘了。”

后来,他们就恋爱了,真实而又平淡,不像小说、电影里描述的那么诗情画意,也很少有现代时髦男女那样的花前月下,更用不着像和章眉在一起时,他得时刻猜度她的心理。他们相互关心着,照料着,他们知道只要两颗心依靠在一起,就会使沉重的生活有一丝温馨,有一丝甜蜜,农村里没有商场、歌舞厅、电影院,他们相依着在山坡上、田野中散步。他有时为她掐一朵野花,摘一颗野果,她有时为他正一正衣领,拍拍身上的灰尘……。那一份热烈,那一份默契,就像已经多年了的夫妻。

虽然是在农村,但他们都是国家公职人员,也有双休日。他们离家很远,一般不回去,就在一起做些好吃的。林夕本是农村出身,家务方面也还会一些,叶萍就指挥他干这干那,有时甚至责备他两句,就像妻子责备丈夫一样。

有一次包饺子,叶萍让他做饺子馅,他问花椒在哪,给他说了,又问盐在哪?味精在哪?后来包饺子时,他又将衣袖上糊得到处是面灰。叶萍就不耐烦了,说:“去去去!一边当老爷去。”他笑着退开,一边看着叶萍忙碌,心想:“其实,这样的生活也很快乐呢。”

后来,他们吃饺子时,叶萍给他满满盛了一碗,说:“比我们谁吃的快,谁吃得多。”

林夕笑说:“那我们不就成了饭桶了吗?”

叶萍说:“饭桶有什么不好,成了饭桶免得胡思乱想,就没有那么多烦恼了。”她幽幽地说:“别想那么多好吗?你太瘦了,我要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林夕笑说:“我们老家养猪就是,养肥了就杀。”

叶萍笑弯了腰。吃着吃着,突然“咯”的一声,林夕感到咬到一块硬物,原来是一枚硬币。

叶萍说:“看来你今年运气要好了。”

林夕笑着说:“但愿如此。”在这其乐融融的气氛里,林夕想,我苦苦追求的幸福,不就在眼前吗?

两年以后,林夕完成了法律和经济管理门专业的自考本科学业,并在省市报刊上发表了十几篇有一定理论水平的调研文章。其中有一篇论述农村推行农业产业化的文章被市局一位副局长看重,原拟将他调至市局办公室,但考虑他曾受过全县通报批评,建议县局继续考察,并批示:人才难得,年轻干部当以培养和鼓励为主。

是年九月林夕被调回县局。

三年以后的林夕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思想幼稚,遇事爱冲动的毛头小伙子了。这不仅仅是说他的书本知识大大丰富,他的所谓业务已经精熟。更主要的是通过老胡言传身教和他自己的学习和耳濡目染,在社会这所大学他也已圆满毕业了。

他的思想已臻成熟,他的社会交际能力,处理复杂事物的应变能力也已非当年那个林夕可同日而语。这对他今后的事业成功有相当重要的作用。当然这是一个非常漫长而艰辛的积累过程,远不像小说里写的“眼睛一霎,老母鸡变鸭”这么轻松,这么迅捷。

三年的教训足够林夕一生记取了,三年前的耻辱林夕从来不曾忘却,从来不曾。一个人若是孤心寡诣,专心致志地去干一件事情通常是能够成功的。当然这篇小说并不打算着重表述这些。

“每一个伟大的男人的背后必定有一个伟大的女人”这句名言放在这里也许并不恰当,但大致是这个意思。如果没有叶萍,林夕是不可能坚持到最后的,也许孤独会把他击倒,也许环境会把他同化,也许他早已破罐子破摔自暴自弃了。是以这一生他永远感激叶萍,永远对他负疚,用流行的话说叶萍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临走时,林夕含情脉脉地说:“萍,这一生我永远爱你。”

叶萍默默无语慢慢低下头去,只是在汽车开动,临别的那一霎那,她突然仰起脸说:“我只希望你快乐!”

回到县里以后,林夕和老胡的交往就更加密切了。他很喜欢和老胡交谈。他的见解总是那么老到有深度,他每和他畅谈一次都感到受益匪浅。

有一回他在老胡那里遇到了一个器宇不凡的老头,他感觉有些面熟,但又记不起在哪儿见过。老胡对那老头说:“他就是林夕,是我所接触的年轻人里比较有才华的一个。”

那老头一颔首微笑道:“好,好,果然年轻有为。”

林夕见老胡那里有客人,不好久坐,就起来告辞,老胡说:“没关系的,这是我老同学,他也很喜欢和年轻人交谈。”

那老头知识非常广博,言谈举止之间透露着一种大气,一种沉稳。显然,老头对林夕印象也不错,在林夕对当今社会一些热点问题,深层次问题阐述自己的见解时,他有时赞许地点点头,有时若有所思地捋着唇间的短髭。后来他乘坐一辆奥迪走了。

老胡说:“他就是市局的王局长。”

林夕恍然大悟:“哦,是他,怪不得我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他,估计是电视上。”

“王局长对你印象很好,”老胡说,“你要和他多接触,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林夕说:“可是哪有机会呢?”

老胡微微一笑:“我记得你们老家那儿有一个远近驰名的大佛洞,我约了王局长和他女儿下周星期天去游玩,邀请你做向导如何!”

林夕说:“自然是求之不得。”

“大佛洞”是由于造山运动和地壳变化而形成于数百万年前的一个天然大溶洞。据说从溶洞这一边走出去就是邻省的一个山区县了。但从来没有人走通过。洞中石笋、石柱、石钟乳林立,凹凸的岩石峰峦杂错,千姿百态,起伏有致。但见面前小溪流水一木横而当桥,曲径通幽,怪石突兀于前……置身其中你不得不惊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造化之奇!自然每一个景观都有一个附会的神话传说,什么哭咽河、泪水泉、玉皇宫、紫云塔……

林夕娓娓道来,如数家珍。他时而穿插一些民俗风情,逸闻趣事,时而吟一两句古诗,来一点小幽默,虽有卖弄之嫌,但确实令人叹服他见多识广,知识渊博。

至于王珊这位高傲的局长千金,最初哪里将林夕这个其貌不扬的穷小子放在眼里,不过她渐渐觉出他身上有一种特殊的,她平日所接触的锦衣子弟,五陵年少所不具备的气质。古人说:“富有诗书气自华”,林夕的容貌虽然算不得英俊,但他的知识才华,他的人生经历赋予他别一样的风度和魅力。她对他渐渐有了好感。

后来临别的时候王局长勉励林夕说:“好好干,你会有前途的。”

王珊说:“和你在一起真有意思,很希望我们这次说再见不是再不见。”

林夕说:“我想是不会的,我听说人与人的相识是一种缘分,我想我们的缘分不至于这么浅吧。”

王珊笑了说:“哦,对了,我们下周三有个party,你也来参加好吗?”

林夕说:“恭敬不如从命,我特喜欢热闹。”

一个月后林夕被借调到市局办公室。

那天林夕和王珊出去吃了饭,回到宿舍斜倚在床上刚翻了几页书,电话铃响了。

林夕拿起电话,“喂,林夕吗?我是叶萍。”

林夕下意识地“唔”了一声。

“冬天了,冷吗?我给你织了一件毛衣,”叶萍说,“喂,你在听吗?怎么不说话?”

林夕慌乱地说:“听……听着呢。”其实他什么也没听见,好半天他听到电话里嘟嘟的忙音,知道叶萍已经将电话挂断。无意识里,他手中的听筒脱出手去,在虚空里悠悠地荡来荡去。

“人生所追求的无非是幸福,而一个男人一生的幸福有两个因素非常重要,一是事业,二是家庭。”老胡说:“事业和家庭都很成功的,也许有,但我还不曾遇到过呢。就大规律而言,人生不可求全,所以你有时不得不选择,这选择非常重要。选择正确了,你自然一帆风顺,直上青云,选择错误了你也许就会后悔一生,一失足成千古恨!”

“人生是漫长的,但最关键处只有几步,但是叫人尴尬的是大多数选择往往是熊掌和鱼翅的选择,无论怎样选择都将留下永久的遗憾。”

林夕说:“这次你还是要教我。”

老胡叹息说:“你叫我怎么说呢?要成就一番事业是很不容易的,你除了要有足够的天分和才智,还要孜孜不倦地努力和奋斗,更重要的是要有机遇,机遇来了你栽跟头捡钱,撮黄土成金,该你倒霉的时候你喝凉水塞牙,任你才高八头,学富五车全无用处!古人说时也命也运也!你自然最清楚你现在所面临的机遇是什么!”

“那么,爱情呢?”

“爱情,老胡微微一笑,“有人说爱情决定着家庭的幸福,这个我颇有些质疑。因为爱情是很虚幻的东西,有人说它是心灵与心灵撞击出的火花,炫目而美丽,它让你甘愿为此而付出你的所有,可惜火花又是短暂的,在你生命长河里一闪即逝,想要追求它的永恒的人最终得到的不过都是长长的失望。

浪漫美丽的爱情从来都和真实而残酷的现实不相容。因爱情而结婚的人们,也许最初确是琴瑟和鸣,如胶似漆,即使吃苦也是甜。但时间长了,当热情趋于平淡,幻想复归现实,矛盾显山露水,你就会发现她有时也很俗气,她就会觉得你其实一点都不理解她;你原来最喜欢她的温柔,现在才发觉其实那是懦弱的另一种表现;她原来最欣赏你的才华,现在才知道原来书生真的是百无一用。

她开始抱怨,你渐渐失望……要是你们事业无成,经济拮据,那时贫贱夫妻百事哀,菜米油盐酱醋茶样样搞得你焦头烂额。看见别人老婆孩子过得富足安逸,而自己老婆却为生计受煎熬,纵她不言,你心何安?或者曾经和你一起起步的同事、朋友、同学正春风得意,而你却落得如此潦倒不堪,想想曾经错过的机遇,纵嘴上不说后悔,难道心里不生遗憾吗?”

林夕默默无言。

“当然生活中也有例外,人生有时是不可琢磨的,这就要你自己去把握了。”

一纸信笺从叶萍苍凉的背影缓缓飘落,在风里打个旋,渐渐吹向远方。

“对不起,我不选择爱情。”

而那时林夕和王珊正穿了臃肿的球衣在打保龄球。

“你怎么这么笨那!大狗熊似的。”王珊嘟着嘴说。


许多年后

C市“帝豪”大酒店的停车场上,一辆豪华奔驰轿车显得鹤立鸡群。几个气宇轩昂的人从车上走下来,为首那人眼神忧郁,神情疲惫。

“林总,可是下午那份合约……”

“让陈总签好了,让我安静一会。”那人颇不耐烦地挥挥手。

他就是当年的林夕,如今C市全国“百强”企业之一的“三T”集团的董事长。他穿一身名贵的皮尔卡丹,着一双意大利的鳄鱼皮鞋,系一条正宗的金利来领带。微卷的头发被发型师精心打理过,驯服的向后背去,体现出别一样的风度。他的身材依旧削瘦,但给人的感觉早已不是寒怆,而是一种非凡的精明。他的神采飞扬而不跋跗,气宇轩昂而不孤傲,他今日的地位自然给他赋予一种不凡的气质。

他选择僻静一隅坐下,侍者一脸殷勤迎上去,显然他是这儿的常客。“林总,人头马还是XO ?”“不,今天我要白兰地。”

乐池里,乐手用萨克斯吹奏着名曲《回家》,节奏低缓,旋律忧伤。林夕慢慢地转动着酒杯,心里隐隐生出一丝淡淡的哀愁。他想:人生其实不就是永远在寻找着家园,寻找着归宿吗?可是又怎么找得到呢?

“我想回家,可是家在哪儿呢?”一个含混不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充满了寂寥和落寞。林夕心为之一动,这人的感觉和我何其相似!

原来对面幽暗的角落里并非没人,一个衣衫不整,头发蓬乱的青年斜倚在沙发上。他面前一瓶贵州茅台,所剩无几。

“你是一个不快乐的人,我也是。可是你为什么也不快乐呢?”那人也斜着醉眼。

林夕静静地望着他。

“我知道你是三T集团的董事长。”那人说,“连你都不快乐,那世上就实在没有几个快乐的人了。”

林夕握了酒杯,无语。

“你知道,我今晚为什么要到这儿来喝这么贵的酒吗?”

“你......你不知道,那我告诉你。我带......了所有的钱,为我自己举行一个隆重的祭礼,过去的我已经死了,明天的我将是另外一个我了。”

“明天我就一无所有了,但也是从明天开始我要以你为目标,要和你一样有地位,有钱!”

“唉!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地位和财富,那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只要你想有,你将来就会有的。”林夕淡淡地说,“但是幸福却未必。”

“因为你最想要时你没有,你有了时却已不想要了。”“并且在你得到一些东西时,你必将会失去另外一些,你当时并不知道这其实才是你最珍贵,最应该去珍惜的东西。”

“妈!我回来啦。”陈倩扔下书包就打开DVD随着屏幕上的字幕,学唱最近正流行的歌曲《心太硬》。她和许多年前的章眉长得很像。

她唱着唱着扔下话筒说:“妈,林叔家真有钱。”

章眉淡淡一笑:“是的,他是三T集团的董事长,自然是有钱。”

“妈,你要是当初不把林叔甩了,那我就是林叔的女儿了是吗?”

“坏孩子,看我不揍你。”章眉嗔怒道。

陈倩嘻嘻一笑:“错过林叔那么优秀的男人,你不后悔吗?”

“后悔?为什么要后悔呢!我不过只想过一种比普通人稍微优裕一点的生活,社会上流行什么,我们就有什么。空调、大屏幕彩电、DVD.......这些我们都有了,后悔什么呢?”

“妈!你真俗气!”陈倩撅着嘴说:“要是我遇到林叔那么优秀的男人,我就和他同甘共苦,陪伴他成功!”

“可是你怎么知道他以后会成功呢?就连他自己也未必知道啊!”章眉说。

“是啊,可是怎么会知道他日后会成功呢?”陈倩皱紧了眉头。

叶萍每天下班总喜欢陪着女儿一起到江滨公园玩,看着女儿彩蝶一样在人工精心栽植的花草间穿行,她感到非常的幸福。

她因为教学成绩优异早就从A村小学调到市一小了,并且在这里她遇到了她的如意郎君,他高大帅气,温柔体贴。最重要的是他是那么地爱她,当然她也爱他。一年后又有了他们的小宝贝,那是上天赐给他们最珍贵的礼物。她每天的生活都是幸福快乐的,所以现在的她看起来依然是那么年轻,时光之梨在她光洁如玉的额头上没有留下任何印记,齐耳的乌发在她白瓷般的脸庞边弯下两个优美的狐。她眼睛清澈明亮,鼻子俊秀挺拔,嘴唇饱满红润,和十几年前并无二致。

她正在出神的想一件事情的时候,她突然听见女儿大声地喊着:“妈妈!妈妈!”

她连忙把女儿搂在怀里:“宝贝,怎么了?”

女儿说:“妈妈,你后面有个怪叔叔看着我们很久了,傻傻的笑着!我有点怕。”

叶萍转过头去看见一个很陌生又仿佛很熟悉的背影,正弯腰上了一辆高档小轿车,缓缓开车走了。

“哪儿呢?”叶萍问。

“上车走了嘛!”女儿说。

叶萍轻拍一下女儿的背说:“宝贝,没事的,去玩吧。”

时光回溯到上个世纪末,那是有作为的国人又一次得以在改革浪潮施展抱负的绝好机会。现在这样的机会,已几乎不可能重现了。

国家加大改革步伐。首先是改革国有企业经济体制。把原来的全民所有制、集体所有制企业通过承包、租赁、股份合作等形式向股份制、股份合作制、私有制等非公有制经济形势转化。

紧接着是精简行政事业单位机构、人员。

一大批工人、干部下岗、失业......。

为了缓解就业矛盾,政府大力提倡和鼓励机关干部搞经济,提倡个人兴办企业......并提供各种优惠条件。

新的经济体制正在逐步建立,而与之相配套的一些管理机制却相对滞后......。

这是生产力发展的必然要求,这是改革所必经的阵痛。

这是一个充满各种机会的年代。

“爸爸,我想了很久打算离岗搞实业。”林夕说。

“搞实业?”王局长直视着林夕,“说说你的想法。”

“我觉得我更适合做一个商人。”林夕说,“而官场上各种无谓的消耗因素太多,很难发挥一个人的潜力。我们现行官场体制太讲究论资排辈,以我这样的资历和阅历,就是混老了,也未必能混到您那个位置。”

“年轻人不要急嘛,”王局长慢悠悠地说,“你现在已经是正科级了,慢慢干下去,你会很有前途的。”

“可是我已经决定了,希望您能帮我。”林夕恳切地说。

一个月后,林夕作为政府一方的股东代表出任C市“三T” 公司的副懂董事长兼总经理。

之后王局长又利用一切人脉为该公司的生产经营开绿灯。这于“三T”公司日后的发展壮大是举足轻重的。

那个时候,政府尽量为国人创造一个公平的竞争环境,但绝对的公平是从来没有的。

总之后来名不见经传的“三T”公司发展成为全国百强企业之一“三T”集团,林副总变成了林总。

林夕和王珊结婚十几年却没有孩子。不是他们生理上有什么毛病,而是都不想要。因为林夕不想因此而分散他干事业的精力,而王珊比林夕还忙,不是今天这个朋友约去夜店K歌,就是明天那个闺蜜约她飞往香港购物。

即使林夕当了“三T”集团的董事长,王珊还是觉得他土气,他居然不知道爱马仕皮带,不知道LV限量版的包包。贵族气质是要经过几代人培养的,而林夕骨子里始终就是个农民。

至于林夕对自己是什么看法,王珊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少,说知心话的时候就更少。对他们来说,家就是宾馆,而他们就是客人,但是奇怪的是他们的婚姻就这样貌合神离的维持了十几年,而且还将长期维持下去,谁也没有产生过离婚的念头。

公元2012年,林夕面色蜡黄,神情憔悴,静静地躺在C市医院的病床上。

癌,这个肆虐人类健康的病魔,到本世纪医学依然未将它征服。两年前林夕被诊断为胃癌晚期,医生预言他最多活不过两年,也就是说现在疾病随时可能夺去他的生命。王珊坐在他的病床前,因为她毕竟是他的妻子。

“萍......萍......”突然林夕脸上一阵潮红,他试图挣扎着抬起上身,可惜却无能为力,他颓然倒在床上嗫嚅道,“如果能够重新选择,我......”他说这话时已是弥留之际,王珊并未听清楚他说什么,只看见他嘴唇蠕动,眼角有两行泪缓缓溢出,蜿蜒流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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