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六年
初六日
惊蛰
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许多人来渡河。
有人来我便有生意,我的生意是吃人。
我这一生,吃人无数,罪孽深重。
前世天庭,今生妖物。
菩萨让我在流沙河等着,等佛来渡我。
可我等了九世,人世间悠悠过去了九百年。
我只是在那荡漾的水波底下看着来往的船翁撑着篙渡了那许多形色各异的旅人。
船翁也换了一代又一代。
没有佛来,无人渡我。
那天来了个和尚,说要去那西天取经,普渡众生。
我记得他,他来过八次,面容无改,身着一袭亮眼的袈裟,只是每一世都死在我的流沙河。
我不喜欢他,他连我都渡不了,又要如何去渡那苍生?
我吃过的人很多,可记得的只有他一个。
只因他每世都妄渡我河,定要西上去取那真经。
“回去吧,你渡不了这河。”第九次,我打算放了他。
他却垂目,睫毛轻颤:“这却是为何?我既出发,断无复返之理,既是过不了这河,那便葬身此地,亦可。”
我感到很奇怪,他轮回了这许多世,音容未变,身份都不改。
分明转世便会忘了那前尘,他世世都记着要西上,却是那执念太深。
他倒像那猴子,他们都不信宿命。
弱水三千重,他的头颅却不会沉。我把九个头颅串在一起,自想,第十世,他若再来,我便饶过他。
第十世的惊蛰,他如期而来。
同着那猴子。
“我便饶你,这羽不能浮的八百里流沙河,你亦渡不去。”
那和尚却行礼道:“贫僧想借施主的项链一用。”
我把那九个头颅给了他。河水汤汤,他借着自己九世的头颅渡了去。
我终于明白,我白费了这千年的光阴。
原来世上无人可渡我,只有自己渡得了自己。
菩萨让我等的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