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哥打针

    小时候,农村里谁家的小孩子要是淘气了,或者是因为某事在一直哭,怎么也哄不好的时候,大人常常采用的方法是一致的——吓唬。大人们吓唬的时候,故意将声音压的低低的,仿佛是悄悄话,但比悄悄话的威慑力要大。小孩子们则会警惕抬起头,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两只耳朵静静地搜寻着附近的动静,随即付在大人怀里大气也不敢出,刚才的淘气和委屈早就抛至九霄云外了。

    吓唬嘛,方法有两种,其一说,再不听话就把你送到公安局里去;其二说,悄悄的,不要出声,再出声打针的就来了。但大人们最常用的是第二种。

    打针的疼痛深深的印在小孩们的脑海里,以至于有的小孩子看见穿白大褂的人就会被吓哭。

    我们小的时候,生病了,一般情况下吃几粒药片就解决问题,很少打针,因为打针的成本高,能省就省了。再说,那时候医生很少给人打针,除非病情严重了。

    那个时候,对于小孩子来说,遇到打针的情况只有防疫针。国家规定,防疫针每个小孩必须打,免费。这,对于我们小孩子来说,似乎并不是什么好消息。一批疫苗来了,负责的医生会到学校里,拿着花名册找人,谁也别想逃脱。

    小山哥,我的同班同学,也是我的堂哥、邻居。我们是一对儿感情非常好的兄弟,一起玩儿,一起闹,一起学习,处处形影不离。我们一起去上学,放学一起回家,每次路过三奶奶家的时候,我们两个都隔着院墙向院内的三奶奶大声地问好,三奶奶开心地答应着,笑的露出口中那唯一的一颗牙齿,说,孩子们,你们好。我们远去了,三奶奶还在独自嘀咕,这哥俩儿要是长大了还这么好,就好了。耳尖的我听见了,大声说,三奶奶,我和小山无论多大都会是好兄弟的。小山哥拉着我的手,我们开心地跑了。

    初夏的早上,蔚蓝的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偶尔有几只鸟儿喧闹着划过天空,打破了蓝天的宁静。阳光下,校园内那一排杨树翠绿欲滴,叶片随着微风轻轻舞动。教室内,传出了朗朗的读书声。一切的一切是那么的温馨,那么的和谐。

    医生的到来,打破了校园的平静。郎朗的读书声变的稀稀拉拉,慢慢的归于寂静。同学们的眼睛中在相互传递着医生到来的消息,要打针了,一丝恐惧略过同学们眼中。香老师,村会计乐爷爷的女儿,二十多岁,青春靓丽,朝气蓬勃,一双美丽的大眼睛仿佛会说话,她微笑着看向同学们,我们每个人都会像小绵羊一样乖乖的听话。听见郎朗的读书声变为寂静,香老师从书中抬起头,大眼睛忽闪着在教室里扫了一圈,又看向院子,接着站起身来,出了教室。

    香老师一出门,我急忙推了一下前排的小山哥,悄声说,小山哥,要打针了。小山哥回过头来,急切的说,怎么办,怎么办?我最怕打针了。整个教室里像马蜂窝被捅了一下,嗡嗡起来,同学们都在窃窃私语。有的在相互鼓励,有的在相互安慰。我看着小山哥紧张的眼神,更觉得打针可怕了。我说,小山哥,要不咱们跑了吧。跑,怎么跑,往哪里跑?小山哥看着我说。我思忖了一下,说,瞅机会呗,只要一有机会,咱们就跑,跑到西边山坡上躲一躲,医生走了咱们再回来。小山哥正要说话,香老师推门进来,嗡嗡的教室一下子静了下来。香老师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向了讲台,说,同学们停一下,医生来了,给大家打防疫针,一会儿咱们到院子里排好队,等着医生给我们打针。香老师话音刚落,同学们的嗡嗡声立刻起来,大家一脸恐惧。香老师看透了大家的心思,说,同学们,不怕的,其实打针根本不疼,也就像被蚊子叮了一下一样,没有什么可怕。说着香老师让我们出了教室。

    在院子里,同学们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打针的感觉。我和小山哥站在队尾,小山哥整个人紧张的抖了起来。我说,小山哥,咱们趁香老师不注意,悄悄地溜出校门。小山哥有些胆怯地说,不行吧?我白了他一眼,说,有什么不行的,反正医生打完针就走了,没有人会知道的。小山哥勉强地点点头。就在香老师进进出出帮医生搬凳子的时候,我和小山哥顺着墙根溜出了校门。

    两只出笼的小鸟,一路狂奔,一路欢笑。我们一口气跑出了几百米,到了西山坡。绿绿的小树,鲜艳的小花,翻飞的蝴蝶,深深的吸引着我们。一会儿追蝴蝶,一会儿用细枝条编成漂亮的草帽,一会儿又爬上大树,树杈间鸟窝里刚孵出的小鸟儿闭着眼睛大张着嘴在鸣叫,我们悄悄的看着,怕惊动它们,捂住嘴偷偷地笑了。

    快乐的时光过得总是很快,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我和小山哥回到教室的时候,同学们已经下课回家了。我们背起书包离开了学校。在快要到家的时候,香老师迎面走来,吓得我和小山哥急忙躲在路边大树后面。等香老师走远了,我们才从树后面跳出来。

    餐桌上,父亲阴沉着脸吃饭,我明白了,香老师刚刚是从我们家离开的,逃避打针的事儿家人已经知道了。当母亲拧着耳朵问,为什么不打防疫针时,我忍着痛疼,没有狡辩。同时,我也听到了小山哥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母亲问,是谁的主意。我沉默着。母亲严厉的说,我知道,肯定是你的主意,打防疫针是为了防止得病,是好事情啊,为什么要逃避呢?泪水挂在睫毛上,噗地一下子落下,滑过脸庞,流进嘴里,咸咸的。我忍住了泪水,说,打针疼。母亲不再那么生气了,柔声说,有什么疼的,那么细的一根针,男子汉还怕那么一根小针。我的泪水再次滚落,点点头。母亲心疼地说,好了,快吃饭吧,香老师说医生下午还来,专门给你和小山打针的。我含着泪水吃起了饭。

    母亲走到院子里,隔着院墙对着小山家说,小山他妈,不要打小山了,是我们家这个坏小子的主意,我已经教育好了,让他们下午自己到香老师办公室里打针去。小山妈说,知道了。

    香老师的办公室里,我和小山哥露出了左大臂。医生手里的针管慢慢地吸进了药水,嘴里说,不疼的、不疼的。我闭着眼睛,咬着牙,只觉得胳膊上酒精擦过的凉,过了一会儿,医生说好了。我睁大着眼睛,诧异的问,好了吗?香老师和医生微笑着点点头。小山哥打完针后,后悔地说,打针其实一点儿也不疼,早知道这样,上午我们就不逃避了,我妈打我那两巴掌比打针疼的多了。他的话引得香老师和医生一起笑了起来。

    我发现,我们的老师是那么的美,我们的医生也是那么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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