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淡金色阳光缓缓地透过窗户，照射在他的脸上。

他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

她正笑盈盈地站在卧室门口，系着围裙，看着他。

“快点起床，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哦。”她的脸在清晨尚不明朗的阳光里，显得有些模糊。

“啊，是吗，我马上就起来。”他再次闭上眼睛，像是回想着什么。他用手挠头，复又睁开眼睛。

“老婆大人，辛苦了。”

她已经悄悄地离开了。

他凝视着卧室门口，那里似乎飘散着些许尘土。

他穿好衣服。来到厨房。

他看到她正在盯着电饭煲的显示灯，淡黄色的围裙下，她的身材还是那么曼妙，他似乎看了很久，直到她发觉。

“在那发什么呆呢，快过来吃饭呀。”

他像是反应迟钝的回了一笑。走到餐桌边，坐下。

桌子上摆放着刀，叉和勺子。

他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桌子上的餐具，忽的抬头，把正端着一盘鸡蛋饼过来的她吓了一跳。

她的脸依然背着阳光。

他对着她，“老婆，你还是这么美，真让人舍不得离开啊。”

她温柔地把盘子放在桌子上——极其轻柔的放下，甚至让人听不到声音。

“快吃吧，今天还要去上班呢。”

他再次笑了笑，有些不自然的拿起刀子，先是正手握住，后来似乎觉得不太合适，改为用拇指食指和中指捏住刀把，然后用刀子把鸡蛋饼切开。

刀子划过盘子，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他皱了皱眉，抬头看她。

她正稳稳地乘上一碗粥，端了过来。

“好了，都齐了，开始吃吧。”

他再次注视着桌面，“老婆，这里只有我一个人的餐具，你吃什么呀。”

……

“哎呀，真的，我怎么会忘了把我自己的摆上呢。不过没事，你先吃吧，反正我一天都在家，有的是时间吃饭。”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是慢慢地把头低下去，吃起早饭。

他能感觉到桌子对面的她正端详着自己，就如同所有的女人欣赏着他们深爱的人一样。

阳光变得深了些。

窗外传来了不知名鸟的叫声，可他的耳朵里听到的只有自己咀嚼的声音。

清晨，真安静啊……

他默默地吃着，当他吃下第一口鸡蛋饼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

“怎么了，不好吃吗？”

他听到她有些担心地问道。

“没，怎么会。”

他抬头笑笑，眼角瞥到厨房里已指向七点的时钟。

“那就好，快吃吧，还有十五分钟就要走了。”

他再次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把刀插着的饼送进嘴里。

光线渐渐地增多，包裹住他的全身，他慢慢地吃着，把眼前的鸡蛋饼分了又分，在她深情的注视下，他是幸福的，只是，当他发现自己的刀尖已只能刚刚插进那块鸡蛋饼时，他抬起了头。

慢慢地，慢慢地。

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了下眼睛，视野里她的脸有些模糊。

“吃完了吗，我去帮你拿衣服。”她的声音打破了这房子里的安静。

不待他回答什么，她就起身朝厨房外走去，他默默地追随着她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走廊尽头，他依然注视着那里，手里握着刚才吃最后一口东西时的刀子。

时钟悄悄地滑动着。

他看到她有些疑惑的站在厨房门口，对着他，“奇怪，那里的衣柜呢，怎么没有了……”

他看着她，起身。

一步一步地朝她走去。

他看到她脸上疑惑但仍然亲切的表情，似乎还挂着些微笑。

“亲爱的，我不上班了，自然没有衣柜了。”

“嗯？你不上班了，我怎么……”

声音忽然顿住，他吻住了她的嘴唇。

时钟好像停住。

她的身体松弛了。

他松开自己的嘴，悲伤的注视着缓缓倒下的她，她那终于能看清的脸上，似乎还挂着一个妻子安详的微笑。

她的腹部，插着那把刀。

“对不起……但是……”男人喃喃道，阳光铺洒在他的后背上。

……

“爸爸，爸爸！”

一阵轻快的声音打破了房子里的宁静，他感到有阳光照射在脸上。

睁开眼睛，一个活泼的小女孩正站在他的面前，好奇的看着他。

他用手摸了一把脸。

“爸爸，你哭了吗……”

“……没有，昨天恐怕睡得太晚了，爸爸这就起来给你做早餐。”

他缓缓地起身，来到厨房，打开灶具。

屋外传来女孩欢快的游戏声音，给这个房子增添了清晨活力的气息。

他默默地做着饭。

时钟指向了六点五十。

“小薇，吃饭了！”他一边喊着一边把饭和餐具端上餐桌。

筷子，碗，盘子。

盘子里盛着鸡蛋饼，碗里是玉米粥。

小女孩跑进来，在桌子边坐好，拿起筷子时却奇怪的看着他，“爸爸，你的碗呢。”

“啊，我忘了准备，没关系，爸爸一整天都在家，小薇快吃吧，不然上学要迟到了。”

小女孩乖巧的回答了一声，低下头去。

他注视着自己的女儿。

就像她注视着他一样。

只是，现在终于不像刚才那样死沉沉的安静了啊。

她悄无声息的动作，时而模糊的脸庞……

一幕幕的场景在他的眼前回现。

桌子上不是筷子，而是刀和叉，鸡蛋饼没有一点味道……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他，在他眼前笑意盈盈的她，如过往一样，只是一场梦。

多少天了，当他看到卧室门口站着的她时，心里默默的想着，多少天梦到她了。

他跟随着她的动作，一如过去一样，她为他准备好了早饭，温柔的提醒他上班不要迟到。

就算只是梦，也真的不愿醒来啊。在她的注视下，虽然能清晰的知道这是一场梦，他却仍然不可抑制的想着。

只是，梦的世界里，总是这么死寂吗。

他慢慢慢慢地吃着眼前没有味道的鸡蛋饼，拖延着那个终将到来的时刻。

时钟已经指向七点十五了。

他的鸡蛋饼吃完了。

她起身，说着去拿他的衣服。

他知道又一次的分别要来了。

他不再上班了，自然也没有什么上班要穿的衣服了。

这就是分别的时刻吧，虽然真的，不想这样，不想醒来，只是……

他看着在一年前已经因白血病死去的她在他面前缓缓倒下，像过往无数类似的梦一样，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胸膛碎裂，整个世界在他的眼前模糊……

他回过神来，看着眼前已经要吃完早餐的女孩儿，目光逐渐由悲伤变得温和。

只是，我还必须要醒来，照顾我们的孩子啊……

她死后，为了照顾女儿，他已辞掉了工作，专职在家写作。

他转头，厨房的时钟指向了七点十五。

“小薇，吃完了吗，该出发了。”

“嗯，老爸做的早饭太好吃啦。”女孩起身，似是无意的瞥了一眼在旁边的第三个座位。

他已经拿来了书包。

“走吧。”

亲爱的，原谅我杀死你，因为不这样做我无法脱离开那个梦，我是多么想在那个每天的梦里一直陪着你……只是，现实里同样有些人我无法割舍，没有他们，梦总是那样死寂吧……所以，我只能醒来……

他看着蹦蹦跳跳走出房间的女孩儿。

阳光铺洒在他的后背上。

他默默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