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小学之前,与父亲的相聚只是相当模糊的仅有的几个画面,更多的关于父亲的认识来自耳朵。
下午天井大宅的敞厅,大舅妈、邻里,聚到一起就是热闹的表象。可能是玩笑中我输了,就一个人在西厢厨房里歇斯底里的边嚎边呼唤着:“父亲来!父亲来!……”
敞厅里她们私语:“还蛮聪明的,知道只唤取父亲不唤取母亲。”
“不跟她那老子一个样!”
被认定嚎对了,自然也就更加剧了嚎的力度。
夏天“后头湖”的麻石水埠头是热闹的。男人喜欢踢踢踏踏挑双水桶一直下到齐大腿的深水区,朝那些蹲身低头漂洗的妇女后背打趣一番后,觉得再不回家要挨骂时,才赶紧弯下腰左右两只胳膊同时敏捷地按下两只水桶,待几声沉闷的冒着泡的咕噜声响起水桶也就满了,就势敏捷的一个起身,肩膀上“吱吱咯咯”、“吱吱咯咯”洒下一串串清脆的韵律一级一级也就上了圩堤。
女人们手中忙着嘴也不闲着“叽叽喳喳”、“叽叽喳喳”圩乡口音杂夹着苏北口音,有时当心对方听不清,不得不空举着个棒槌,将脸转向对方。对方也歇了手凝神听着,深怕漏了什么机密要闻。
夏天我也最喜欢去水埠头,不管是仅仅洗了一方小碟,还是假假淘了下米(那米常又被带去重淘),也不管你究竟玩弄多少时候才回,总会得到“真能干!”,“好快!”,“喂再多东西给狗狗吃了,它也办不了事啊!”等等诸如此类的夸奖。
巴不得接到去淘米的吩咐后,提起淘箕下到水埠头,发现今天的水埠头大不同,女人们不是在淘米洗菜,身边全是热水瓶、茶杯,拿个刷子沾上洗衣粉正在那用劲地上下刷着。一见到我全抱怨开了:
“丫头,被你父亲害的!你看,我们今天全忙坏了。”
“谁让你父亲那么干净的?害我们家家把热水瓶、茶杯全搬来了。”
“回家告诉你父亲,外婆家那里的人被他害了全在刷热水瓶。”
我的母亲是不作为的,家里一切操持都是父亲。前些时外婆家那里称呼舅妈、嫂子的,非要随同二舅来看看二舅妹子家。打开门后,地面的一尘不染、物什的整齐摆放,让她们全部啧啧称奇。尤其是灶面的整洁,桌子上的热水瓶、茶杯,不仅摆得井然有序,而且全都干净如新置。她们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一个男人,而且眼睛看不见的男人打理出来的家。
这些女人回家后,一看自己家中那油腻腻的热水瓶,粘巴巴的茶杯,全都自愧有加。一位开始刷洗热水瓶了,其余的也开始刷洗热水瓶了,那几日的水埠头,天天在刷洗热水瓶与茶杯。
父亲不仅爱干净出了名,也是相当守诺的,说过的话不但不打反悔,还会身体力行地去做到。记得小时有一年和父亲去了一个世交家,那年父亲和他家已结交十多年。饭后,他们聊起了老话。老话里更多谈及了父亲的守诺。
那是几年前,父亲早先允诺过他家某个日子去做事。真正到了日子,那雨竟从天上倒下来般没休没止,风也大。他们虽说准备了父亲的到,却也百分百认为远隔三四十里(那时交通不象现在这么便利)的父亲不会去了。没想到冒着那么大雨,父亲硬是按时赶到。打开门看到虽说撑了伞还是被雨淋得湿透的父亲,他们简直傻了眼。自此也就格外信任和敬重了父亲。
天井大宅的敞厅断不了找姥姥唠嗑的,父亲的外遇也常是她们的话题。“玲子”一词外婆口中时常的念叨。
母亲也谈起过“玲子”还有其儿、女。当时听后特别气愤,也就想过N个如何找这个“玲子”算帐甚至报仇的念头。但“玲子”一直只是个想起来有些气愤的名词。
开店后,我不但认到了“玲子”,还常常照面。
“丫头,还好吧……”
“丫头,父亲还好吧?”
这位叫做玲子的女人一看到我,总是远远就一脸是笑的丫头长丫头短的。
后来碰面后有时我也主动招呼她,想起小时候的N个复仇计划有时只是暗自一笑。
耳朵里的父亲的外遇,也没小时那么的可恨!
父亲走了,他的故事时不时他(她)们就到我这里来说说。
父亲——耳朵里的父亲!
父亲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