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去南疆,虽然不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但是确实达到了同样的效果和体验。当被安排乘坐前往和田的航班时,我忐忑了多日的心已经疲惫不堪了,于是起飞之时,我已经无暇为不安和焦虑这种情绪分配心理能量了。行程过半之时,我平静下来,天很蓝很沉静,云很白很从容,隐隐还看到山了,旁边的维族诗人说那是天山。
当我处在不惑之年之后的第三年,我忽然发现一个真理:四十岁开始是人生最好的年华。因为在这个年岁,人的青春期应该结束了。那个心理学家所说的暴风骤雨的人生阶段应该是告一段落了。但是青春的梦想并没有结束,只要你愿意,你还可以有梦想,而且这时候的梦想剔除了以往的虚幻,变得更有感可触。于是,站在这个年龄段的人,既可以有回忆,也可以有梦想和憧憬。童年和青春期的人是注定没有多少可供回忆的,更多的是无边无际的懵懂的或者是鲁莽的对未来的憧憬。老年人有的更多的是对往事的一望无垠的回忆,梦想和憧憬也往往关联着回忆。
原来时空可以这样变幻,来到和田,就是回到数十年前我的家乡,如此熟悉的感觉让我欣喜。贫瘠与富饶并存,沙漠与雪水共存,寂静与喧嚣并列,这是这片广袤的土地的特点,似乎也是人们的心灵,当然也是我们的童年。
坐在喀拉喀什河边,倾听从昆仑山上积雪融化而形成的水流冲刷着石头,骄阳彰显着他的本来面目,没有高楼大厦没有混凝土钢板和玻璃的影响,阳光是那么温馨而直白,这是多么熟悉的感觉,蓦地,我回到了童年的时光。穿越是不需要宝器的,只需要大自然和敏感的心灵。
赤脚走在沙漠中,仿佛儿时第一次沐浴在雨中,第一次走在雪中。细腻的沙滑落我的手指,很多年以前,我可能作为一个维族女孩在这里生活过吧,要不为什么这一切是那么熟悉。一个我从来没有在意过的地方在我第一眼见到之后就感觉到亲切和熟悉,还没有离开,就又感受到那么多不舍和牵挂。
把手交给沙,让沙滑落,仿佛我是计时器。沙子中偶尔会闪过一丝金光,我知道那是沙的曾经的财富,我坐在沙丘上,眺望着远方,这里的蓝天和夕阳有着淡然高远的气质,这多像我曾经的幻想。蓦地我看到我的过去,也曾这般沉浸在这广袤无言的意境中,所以我曾经喜欢舌的沉默和心的遐想。在命运的激流的裹胁下,我离开了这样的土地,来到喧嚣的都市。此刻,感动于胡杨的苍劲,红柳的生机和骆驼刺的顽强。我感觉自己从文字中走了出来,也就是从主观世界中走了出来,一切清清楚楚地呈现在眼前,微风拂过,我看到远方走过来了,我看到我的心灵开始独舞。也就是说,自己的主观世界和客观世界完美融合的时候,世界就是简单而丰富的,因而是美丽的。于是我明白了:心情美丽的时候,世界就是美丽的。
我站在目前这个人生季节,仿佛就是站在四季中的夏季,既能够回忆春季的万物复苏和鸟语花香,又能够憧憬秋季的色彩斑斓和累累硕果。这种体验的外在表现就是夏季所呈显的特点——既有骄人的阳光,又有带来清凉的树荫,还有蝉儿不知疲倦的伴奏。大自然提供的这个背景,让我的回忆中的伤感淡化了不少,也让我这个悲观主义者的憧憬中增添了积极的元素。
回来的航班上,旁边是老俩口,说是女儿要带他们逛北京。阿姨非常健谈和我讲了她的三个女儿。她这是第一次乘飞机,兴奋不已,很新奇地问了空姐很多问题。看到她那表情,我似乎看到了多年以前第一次进入小学的我,本来因为离别而挺伤感的我也受到感染和她高兴地聊起来,一个快70的人还保持着如此的童真,这就是这篇美妙的土地所养育出来的。飞机开始下降的时候,我被严重的耳鸣困扰着,阿姨的声音仿佛是在大喇叭里传来,她依然神采奕奕说我一点反应没有。阿姨说咱们从哪个出口,我担心女儿找不到我们。我说没关系,我带你们走。于是阿姨很自然地牵起我的手,就好像牵起自己女儿的手,我感受到她对我的全然的信任,拥有信任,就拥有安全,所以她是快乐的。是的,那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儿时美好的感觉没有消失,他们不只在我的记忆中存在,也储存在这片古老而有原始的土地上。
对于身体和感官都受限此时此地的我们来说,所有的曾经的体验,都会随风而逝。好在我们还有回忆。回忆,不知道是大脑的还是心灵的功能,不管怎样,这个总是携带着伤感的词汇也给过我如此之多的美妙的感觉。
一段再美妙的旅程,如果没有回忆,也就失去了意义;
一段再无望的感情,因为有了回忆,也有了意外的价值。
“把你的影子加点盐,腌起来风干,老的时候,下酒。”忘了是谁的诗句,这句诗很独特,但是对于食欲不佳的我来说,觉得这个诗句还不完全符合我的审美,但是其以独特的风格达到了引人注目的效果,也足以让我能够理解其内涵。在旅途中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很珍惜,每一朵情绪的花儿我都珍藏。我的记忆就是有这样良好的功能。到了暮年,这些记忆就会发酵成为醉人的诗句,至少我会沉醉吧。
带回来一个石头,来寄托我对那片土地的回忆和憧憬。我的花儿般的情绪注入其中,会让石头演变为价值不菲的玉石的。
人生的每个阶段都是最好的。当然,只有在生活中经历了很多很多,才会明白这个道理。愿你也能如是理解。
找个机会,我们再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