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楚涵摇摇晃晃地走回西南宅院。
木然地穿过门廊,才恍然惊觉,仍是正午午膳时分,本该是最为热闹的用餐时间,为何偌大的一个西南宅院竟会声息杳然,毫无生气?
物极反常必有妖。
薛楚涵狂奔入内,发觉一路上歪倒卧躺着的丫鬟奴仆无数,大堂中央各武林门派围着一桌异常丰盛的佳肴,或趴在桌面上,或匍匐在地,东倒西歪成一片。
薛楚涵仍呆愣在原地,身后传来钟灏兴高采烈跑进来的声音:
“子贤快来,看我刚在宅院外水潭抓的好大一条鱼!”
钟灏笑嘻嘻地跑到他身前一拍他肩膀:“发什么呆呢,这鱼用来烤熟……”
他顺着薛楚涵的视线往前看去,也瞬间杵在原地:“……最是美味……这……”
与此同时轻尘魂不守舍地朝山下走时,遇见了蒿荇,莫尚应,张垣孝,熊不休,孙韶崇,袁三清,季志成七人打头阵,以及十数位嫱妫派、侯蛊道弟子共二十八人。
轻尘有气无力,强打起精神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蒿荇与张垣孝别过头去,脸色十分尴尬。
熊不休最是懂得瞧人脸色说话,忙道:
“授主孤身一人闯入敌阵为弟兄们抓回叛徒,咱们都很是感激,挂念授主孤身作战颇为不便,又没有照应,故三位师叔便领着咱们小的上来想要助授主一臂之力!”
仿佛忘记了前些天的不愉快,轻尘扬起笑容道:
“劳烦三位师叔挂心。”
张垣孝呐呐道:“没什么。”
蒿荇见她笑得毫无芥蒂,便也放松了些,忙应道:“这是应该的。”
轻尘还要说些什么,忽然听得蒿荇沉下脸肃声道:
“有人正试图包围过来。”
身旁一直没有做声的冥踪道宗主莫尚应也厉声回应:
“来者数目众多,步伐轻齐一致,恐怕非是易与之辈。”
众人大吃一惊,纷纷功聚双耳去听,果不其然,一阵阵隐隐约约的步履声轻飘似无,然而习武之人的敏锐的直觉清楚得感觉到他们正以急速的身法迅速向山腰逼近。
众人忙飞身上高壮的树枝隐匿自己的行踪,往下望去。
一看过去所有人的心都凉了半截。
一大群蒙面的黑衣人如索命的冤魂般,悄无声息地数行排开,包抄了整个山脚,正训练有素地向上移动。
人人都神色清冷,虽看不见面貌,但透过那一双双毫无感情起伏的眼睛,谁都可以猜想到他们蒙面之下的嗜血和残忍。
虽然面对他们的是江湖人称杀人如麻的冷血魔门中人,但蒿荇等人乍然之下见数目至少二百人的一支黑色无情的队伍,也不由得暗暗倒吸一口凉气。
若说蒿荇等人是大魔头,那么他们,那群蒙面黑衣人便是行尸走肉般,没有灵魂的傀儡。下起手来快速,狠辣,没有温情可言,莫说求饶,他们甚至没有失误的可能。
山脚下因土地贫瘠,山石裸露的地面使得树木低矮,故能清晰地看到那一群群黑衣人井然有序地飞速往上攀升。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轻尘悄声问道。
“杀手。”
张垣孝回答,语调中有一股掩饰不住的颤抖:
“近年来江湖中悄然兴起这么一群人,黑袍,蒙面,专做收钱取命的勾当。只要酬金足够多,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山沟蚁民,没有他们杀不掉的人。杀人时按照买主的要求或分尸或毁容,从不留下任何记号,连朝廷的著名巡捕怀迁珩多次追寻都找不到蛛丝马迹。”
“为何咱们从前从未听闻有这样的人?”熊不休哑声追问。
“老身也是很偶然的机会了解到的。据说他们行事非常低调,没有可以辨认的武功路数,没有固定聚居点,没有人见过他们的真实面目。或者说见过的人都必须死,他们仿佛从浓雾中来又消逝在浓雾中,道上就给他们一个名号:缥雾迷楼。”
张垣孝道,脸上有些苍白:
“他们向来单独或者数人出动,这回这么大阵仗封山,怕是有大事发生……”
“缥雾迷楼……”
轻尘反复念叨着:“缥雾迷楼……楼主……”她忆起昨晚的那个同样装束的黑衣蒙面人。
“我大概知道他们为何而来。”
轻尘眼神飘忽,望向众人。
其余七人面面相觑,屏息凝神听她揭开谜底。
“武林盟主之位。”
轻尘沉下声来:“昨夜我无意遇见他们与天师道的交易,以第一片弦月玉玦交换武林盟主之位。”
“弦月玉玦!”众人哗然。
“我不知他们的具体计划如何,但,看今天封山的架势,他们大概是想一举剿灭西南宅院的武林正派。”
“而咱们恰巧在山上……我方迟早要与他们会面的。”熊不休肃声道。
“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见过他们的人都要死。”季志成沉重的声音插进来。
“若论单打独斗,我们圣盟中人绝不惧怕,然现在敌我力量太悬殊,他们人数是我们十倍。”
莫尚应与众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均看见了彼此眼底的动摇。
袁三清劝道:“他们很快就要上到咱们的山腰位置了,不论如何,咱们先上山顶设法避过他们的主力。”
“不可,西南宅院有大批的武林正派,我们会陷入两头夹击的境地!”蒿荇反驳。
“比起这群行尸走肉毫无表情的冤魂,老子更愿意上山去面对那些有血有肉能走会跳的大活人。”
熊不休惊疑不定,讲出了其余人的心声。
蒿荇听了亦有些恻然,故默认了这个提议。
人人相视一眼,同时纵身跃下地面,脚底生风往山顶疾步飞奔而去。
待薛楚涵与钟灏清醒过来,立马齐齐扑上前去,一人环顾四周的可疑情况,一人搭脉查看。
钟灏绕了一圈,嚷嚷道:“一切摆设如常,无血迹,也没有打斗痕迹。”
薛楚涵就近扯了青联帮首徒陈海的手搭脉片刻,道:
“脉息微弱,虚虚荡荡的,唇舌青紫,发虚汗,可能是中毒。”
两人不约而同望向桌子上那桌菜肴。
钟灏咂舌道:“天,幸亏老子不爱吃这些正经的菜式跑出去抓了条鱼,否则该轮到老子躺这儿了。”
“救人要紧,快!”
两人分别扶起一人,先点住身上重要的穴位护住心脉,免得在助其运气时毒素扩散,缓缓往背心灵台穴注入一股清劲的真气。
薛楚涵心底生疑,回想起方才轻尘的一句警醒:
“希望你不会所托非人,拼了卿卿性命为不值得的人作嫁衣裳。”
这话什么意思?难道她知道些什么?
恰逢这时靖安大侠从恍惚中清醒过来,薛楚涵收回内力,连声问道:
“靖安前辈,您没事吧?”
靖安大侠仍是觉得一阵晕眩,道:“我们遭人暗算了。”
“到底是谁?”钟灏急忙追问。
“老夫并不清楚,只记得我喝了一盏羹汤,接着便神志不清了。”
薛楚涵未来得及答话,另一头灵空方丈亦恢复神智,正在暗自调息,疏通经脉。
又过半晌,天师道道长孙泰颤颤悠悠地回过气来,虚弱道:
“定是汤里有毒……到底是何人要陷害我们……”
薛楚涵望了眼远远伏倒在地醒来的孙泰,温文安抚到:
“道长切勿劳心过度,先运功将毒素排出,我们再商讨下一步对策。”
接下来陆陆续续的有人醒过来,武功稍高的譬如灵空方丈,许之擎,靖安大侠,昌乾派第一弟子公孙奇等人,已可自行疗伤,逼出毒素,但功力有所受损,无三五日的调息修养难以恢复。
若武术修为未及上层,因这毒忒为霸道,能运功勉强护住心脉阻止毒液扩散已是万幸,若无及时得到解药,自理都尚且做不到,更别说有能力与人交手了。
而那些武功基础差的各派新进弟子,还有那些不懂武功的门人奴仆,早已不治,毒发身亡。
一时间西南宅院横尸遍地,人心惶惶。
钟灏与薛楚涵耗费了大量内力助武林各派疏通经络,已是疲惫不堪。
钟灏站起身来,有些摇摇晃晃的,许之擎人等见了,都劝两人好生休息,勿要过多耗费元神。
钟灏累极,仍硬撑着顽皮一笑,跑到大堂外踢踢踏踏地宽慰大家道:“前辈们放心吧,我和子贤身强力壮的,猛虎都还能打死数只!”
说着脚步虚软,绊了脚下一名早已死去的川帮弟子的衣袂,一下子摔倒甩出老远,砸在另一条尸体上面。
那尸首在猛然撞击下似乎微弱地“呀”了一声,因为距离大堂稍远,众人见钟灏摔倒皆嚷嚷开了,反而没有留神。
倒是一开始见钟灏摇晃的时候,就准备去扶的薛楚涵和摔得脑瓜子清醒不少的钟灏留意到了。
但两人皆以为自己听错,交换了一个眼神后,都从彼此的眼中发现了蹊跷。
【未完待续,想了解更多,可直接点击蓝字《尘世倾》到达文集哦(づ。◕‿‿◕。)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