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春色倍还人
从立春到惊蛰,从春节到现在。不知不觉间,疫情已经持续一个多月了。随着每日确诊病例的迅速下降,全国范围内取得疫情防控的胜利只是时间问题。
望着窗外绽放的桃花,我的思绪回到了一百多公里外的老家。
这个时候正是春暖花开。年味刚刚尽消,麦子拔节疯长,农忙时节尚未来到,恰是农村惬意时光。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老几辈人就流传下来的习俗规矩。趁着这个一年中最悠闲的时节,亲戚们要相互赶春会,走动串门,增进感情。
对于村民们来说,每年的春会,似乎是比春节更为重要的节庆活动了。春节是一家人的团圆,春会可是亲戚朋友们的相聚。一个村子有一个村子的春会。到了春会前后几天,村子里最流行最光彩最壮面子的事情是唱大戏。
因为疫情肆虐,所有的聚集性文化活动全部取消,所以今年的春会唱大戏只能不了了之。
印象中,村里人对过春会唱戏这件事情还是比较在意的,只要是没有特殊情况,很多村子都要在过春会的时候请戏班子唱几场的。不但要唱戏,而且要唱好戏。你们村今年过会唱戏了没有?要是我们村唱了,你们村没唱,我们村的人们无形中就会觉得自豪,而对方村子的人会哑口无言,话都说不出口,觉得矮人三分。你们村请的剧团是市里的,我们村请的是县里的,县里的就不如市里的,那我们村今年就算是被你们比下去了,小孩子也会觉得脸上无光。
村民们希望过春会的时候村里能够唱戏,但是对于唱戏的钱从哪里出,却是村干部们操心的问题。能唱戏唱好戏,说明你村干部有能力会弄事,不唱戏唱孬戏,村民心里不满意有怨气,村干部也觉得灰头土脸,在村民们面前无法交代。
记得我小时候村里倒是经常唱戏。村里集体经济不强,没有村办企业,每年唱戏都是村民们集资。最早的时候,家家户户查人头收麦子、玉米,统一交给唱戏的,作为演出费用。一般情况下一口人要收三四斤麦子的样子。后来改为收钱了,大人小孩五元三元不等。通常张罗着收粮收钱的是村里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他们有威信,干事没有私心,村民信服,说话好使。村民们只要家里不是穷的揭不开锅或者确实是有病号或者什么实际困难,大都会很积极的兑粮兑钱,毕竟,村里过春会唱戏了,作为村中一员,自己脸上也光彩。对亲戚朋友说,过会的时候早点来呀,村里唱三天大戏。言语中掩盖不住的自豪感。
我小时候弟兄三个,家里粮食不够吃,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有一年,刚过罢春节没几天,村里年近八旬的曹大爷到家里收粮食准备唱戏,鞋底都快磨破了,妈妈也没有交一粒麦子。不是不想交,实在是面缸见底,交不上来。下一周的粮食还没有着落呢,怎么会有多余的交出去?
来了几次都是空手而归。老头有点不乐意了,说那今年唱戏你们家的人可不要去看。妈妈赌气说,不看就不看,等我儿子们长大有本事挣大钱当大官了,专门给乡亲们唱几天戏。曹大爷又气又笑说,那好,我等着。说罢,背着手低着头悻悻而去。
眨眼间三十多年过去,曹大爷早已作古。我们弟兄既没有当大官也没有发大财,虽然有能力为村里唱戏出一份力尽一份心了,曹大爷却永远的看不到了。
无论条件好坏,每年过会的大戏能唱还是要唱的。这与乡亲们确实喜欢看戏有关,也是村里的面子问题。最近十多年来,随着经济的发展,村民们的腰包渐渐鼓了起来,家家户户都有能力出些钱为村里唱戏做贡献了,却再也没有出现家家户户兑钱唱戏的情形。
村里有能人搞起了机械加工厂,做些螺丝螺帽之类的零件,有人做起了种植蔬菜生意,有的办起了养猪场,也有几个能人领着一帮子乡亲跑到新疆种树搞绿化。来钱的门路多了,经济条件好了。唱戏的钱就由村里的企业家们和热情公益事业的村民们包了起来。大老板出大钱,小老板出小钱。你们几个出了戏价,我们几个就买点烟花什么的,晚上开演前一阵绽放,噼里啪啦姹紫嫣红绚丽多彩,照亮了村民们仰头欢喜的笑脸。
莫道今年春将尽,明年春色倍还人。今年因为防控疫情的需要,村里不能唱大戏。但是乡亲们都憋着一股子劲呢,明年这个时候,把今年没唱的戏全部给补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