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金人生

1.

2020年春节,周航平困在日照港家中,除了在自家的大院子里健身、遛狗,整整一个月没有出门。

大儿子已成家,住在谭城,二儿子跟着妈妈住在二滩煤矿。一年绝大部分时间,周航平都独自呆在日照打理煤炭生意,这也是他最享受的生活状态。

新冠肺炎疫情期间,生意人,尤其是流通和服务领域商人损失惨重。周航平的车队彻底趴窝,除了存款利息和证券收入,主业基本没有进项,煤厂场租和人工费却要照付。

这些对他其实不算啥事,最大的不便是按摩师不能上门服务,也不敢出去兜风,这让周航平的生活缺少了刺激,变得索然无味。

五年前,他在房子下面悄悄建了一个酒窖,渐渐养成了泡酒窖的习惯。喜欢一个人沿着酒窖狭长的楼梯慢慢往下走,仿佛在堕落中走进另一个世界。

酒窖中分门别类存放着红酒、白酒和啤酒,藏品大多是煤炭客户赠送,少部分是在品酒会和网上淘得。红酒和啤酒大部分是国外牌子,白酒是酱香型、清香型国产名酒。

品酒桌后面,摆了一条红木春凳,春凳上放着仿宫廷团垫和卡通抱枕。暧昧昏黄的灯光下,端着酒杯,浅斟慢酌,这时的周航平才感到安心熨贴。

每隔七八天,他会打电话邀请相熟的按摩师上门服务。这些女人品相一流,经他甄选验证,无论背景还是身体都很干净。关键是,她们无条件服从,从不忤逆多言。

出于女性对安全的特殊敏感性,按摩师们起初不敢跟他下酒窖,然禁不住利诱和软磨硬泡,慢慢都遂了他的心事。

如今光景,只能在酒窖中自斟自饮,倒也别有一番风味。静谧之中,往世今生,那些听说的、经历的陈年旧事,伴着不同风格的酒香,便浮现在眼前。

2.

1970年一个冬晨,鸡鸣茅店,拉角的人们凌晨即起,热汤热面灌一肚,太阳还没出来,骡马队就启了程。

西北之行,离家一年,终踏上返程路,周大刚精神抖擞,驾起辕来,皮鞭圆圆抡起,一声脆响,骡子腚上的皮毛便腾起浅浅的白烟。

漫漫回乡路,骡马的尾巴在眼前左右撩动,不禁想起婆娘的长发和柔软雪白的身体,更激起似箭归心,恨不得一步进家,钻进老婆的被窝,释放羁旅的热望和疲惫。

云妮却并不盼望丈夫回来,甚至希望大刚转过年再回。彼时她已有孕四个多月,孩子父亲当然另有他人。

掐指算,男人归期将至,可肚子已显,云妮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便用拳头猛砸自己的小腹,无奈这孩子生命力顽强,依然故我,岿然不动。

徘徊东树下,云妮心一横,索性爬上高高的墙头,纵身跳下,只感到一阵钻心的刺痛,这下好了,孩子没下来,腿摔断了,只能躺床上养伤。

断腿霍霍地疼,胎跳突然出现,第一次体验到母爱的云妮,眼里含了泪,不禁骂那个提裤子不认人的死鬼。

大刚回家一看这肚,脸立马绿了,挥鞭就抽,一边抽一边逼问谁干的!云妮蜷成一团,双手护着肚子,打死不承认情夫是哪个。过了年,平安产下一个健康男婴,便是周航平。

见那孩子五官周正饱满,眼睛古灵精怪,哭声嘹亮宛转,周大刚如鲠在喉,便琢磨着如何弄死这个私孩子。

一日,趁云妮倦极入睡,大刚一手揪了孩子,趁夜摸进猪圈,将男婴放在母猪身下,悄然回屋装睡。

这边厢云妮醒来摸不着孩子,惊叫一声,知是大刚作怪,便撕打起来。大刚绿帽加身之恨未解,下死手还击,云妮脑瓜子被打得嗡嗡作响,站立不稳,倒在男人脚下。

男人毫不怜悯,提起脚,照着娘们奶水丰盈的前胸踢去。云妮恍惚中只觉得一阵凉风刮来,双手本能护胸,又灵机一动,拽着裤腿猛地一跃身,薅住大刚命根,死死捏住吼道,“还我的儿子!”

大刚顺手拽住云妮头发撕扯,无奈下盘一阵阵剧痛传来,只得求饶,说扔在猪圈了。云妮一声尖叫,跌跌撞撞,拼命往猪圈跑去。老天垂怜,母猪静卧棚中,孩子正躺在猪肚上睡得正酣。

3.

1978年,二滩煤矿开建,周大刚得了名额,进矿当了矿工。

云妮接二连三,又生下一子一女,看相貌举止,是大刚的孩子无疑。然老二、老三长相、智力与航平相差甚远,搭眼一看就不是一个种。

无奈航平聪明不用正处,读书不入其门,捣蛋逃学却是一把好手。同母异父的弟弟周航风低一个年级,倒是规规矩矩上学,却学不得法,成绩偏差。

一日,周大刚吃罢饭,点上一棵“大前门”,烟雾缭绕中,只见航风灯下伏案用功,航平却不知去向。不禁暗骂一声,都是这个野种带偏了我儿,要不然成绩怎会如此不堪?想到此,不禁又藏了恶心。

逾日,航平逃学再被家访通告,老师反映他还给女生写纸条,说要和人家女孩生娃娃。大刚听老师告状,点头如捣蒜,脸红一阵白一阵陪着笑。云妮恰好又去地里忙活不在家。老师一走,便关上大门二门,抄起门杠,劈头盖脸死命打去。

航平觉出不是善打,与平素截然不同,便愈发喊得没有人腔,无奈叫天不应,叫娘不回。那棍子不看方位,完全是催命的打法,航平便双手抱头,蜷成一个球,以后背和屁股承击保命。

大刚如疯了一般,见打屁股后背不解恨,照膝盖就猛抡一棍。一声惨叫,航平晕死过去,迷迷糊糊之中,感觉身体轻飘如云,似乎要飞起来,裆里却暖融融如沐春风。

云妮回转家来,见儿子被打得半死,二便失禁,两口子又是一场大闹。周大刚任凭云妮抓挠辱骂,只抛下几句硬话,“你儿子的腿是我打断的,我给治,供他上学别想!你也别给我叨叨,破鞋一只,叨叨嘛?!”

云妮听了这话,便噤了口。

4.

在家养了几个月伤腿,下地行走无虞,只是左腿微跛,一表人才的孩子,就此落下残疾。航平本不喜上学,周大刚又极力反对,便从此辍了学。

农村里,宗族观念根深蒂固。红白喜事,家族纷争,利益切割,会牵动十几个甚至几十个家庭。游离于家族之外的,大概率会被孤立打击。同一家族的孩子血缘相近,利益相关,天然具有融合性,便喜欢拉帮结伙一起玩耍游乐。

二滩煤矿边生产边建设,矿区发展逐渐进入高峰期。辍学后的航平,整日家和小建、小鹿几个本家孩子在矿上游荡。

航平最爱在垃圾堆寻找铜丝、铝条、钢缆紧固件,逢集市变卖几个零花钱,腰里掖上几张薄薄的纸币就有了点安全感。几个本家子弟却更喜寻找矿工丢弃的安全套,洗干净吹泡泡,剥下皮筋做洋火枪驱动装置,玩得不亦乐乎。

航平眼疾手快,一上午颇有斩获,意外得了几个铜块,又捡了一个完整的安全套。那哥几个一无所获,便红了眼,假装借过来看看,攥手里就跑。航平拼命追抢,打成一团,哥几个围殴航平,抓胳膊的抓胳膊,提腿的提腿,将航平晃起来打秋千,喊着号子,“偷汉子、野孩子,一、二、三,飞!”,航平被高高抛起,重重扔进垃圾堆,哥几个心满意足扬长而去。

身体悬空的一霎那,航平心底深处那种根深蒂固的无力感孤独感让他委屈到绝望,被扔出的那一刻,感觉自己被所寄居的世界和一股强大的势力狞笑着狠狠抛弃,似乎眼前的空牙膏皮、破布、烂纸和喧腾的臭气才是应该属于自己的世界。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那一刻,航平趴在垃圾堆上伤心地流下眼泪。哭过痛过,独自一人摸回家,趁屋里没有旁人,在厨房堵住云妮,“娘唻,谁是俺爹?俺爹在哪哩?”

云妮红了眼圈,“恁爹就是恁爹,你问的什么傻话?”

5.

吃了亏,受了伤,只能自己舔舐伤口。本家兄弟不仁,航平却不敢不义,更不敢撕破脸老死不相往来。只能热脸贴冷屁股,维持大面过得去。不然,谁会跟一个私生子玩,谁又会在关键时刻帮自己呢?

捡破烂的热情持续了很长时间,可随着矿区管理不断完善,再想淘到“宝贝”就难了,航平和不上学的几个弟兄们又开始捡煤块。

煤场门口的马路过千车,走万轮,地面乌黑,崎岖不平。卡车驶过,总会甩下若干煤块,孩子们就一哄而上,抢拾一空。

有些喜欢占便宜的妇女,看准了这个生财之道,准备长且大的铁叉,头上围着花围巾遮尘,在煤厂门口候着,卡车一靠近,就不要命地冲上去用铁叉往下挑大尺寸煤块。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航平这些半大孩子就瞅准机会,俟煤块落地就冲上去抢夺,气得女人们悲声野气骂街。叉煤的娘们不是善茬,时间长了,就密谋整治这帮孩子。

男孩抢煤正欢之时,众娘们指指点点,选准目标,突然扑过去,按住长相出众的航平,麻溜地把裤子褪下来,七手八脚,把航平探摸了个通透。

光天化日之下,航平被一众娘们压得动弹不得,摸得又羞又疼,大声呼唤小建、小鹿。从娘们们臭烘烘的大嘴、焦黄的大板牙,鼓涨的奶和猥亵的笑声中,航平看到本家弟兄们一边抚掌大笑,一边趁机捡拾煤块,一哄散了。

航平没有哭,只是面无表情地提上裤子,捡起一块黑得发光的大煤块,仔细打量一番,思忖一会,装进袋子,若无其事回了家。

6.

多年以后,航平依然清楚地记得那种被伤害被排斥被抛弃的感觉。

微晃酒杯,轻阖双目,轻轻啜了一口Glenfiddich,那些伤心的往事和着麦芽威士忌特有的泥煤味和凛冽的口感,在与世隔绝的酒窖中,侵蚀着他阴郁的心河。

酒窖内起初没有信号,为方便生意联系,请通讯公司作了信号室内覆盖处理,可为了寻求那种遗世独立、与世隔绝的安静,又经常性关闭通讯信号。

窖内呆久了,又担心不知道院子里、屋子里的情况,便又请安防公司安装了监控系统,监控包括酒窖在内的各个角落。当然,按他一贯的习惯,只是在需要时才打开监控。

回味着味蕾上那股若隐若现的异国风味,微信提示音突然响起,定睛一看:封丽。

这是周航平的头号按摩师,多久不见,望着那个“清纯”美丽的头像,一股温情覆盖了酒窖中阴郁的心情。

7.

光阴荏苒,一晃航平已经出落成一个身材高挑的英俊青年。若非左腿稍瘸,周家还真没出过这么标致的人材。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西滩矿的兴盛带来无限的商机。眼光敏锐的村民,开始买车租车倒卖煤炭。

周家在二滩是大户,人多势众,小建、小鹿这些本家弟兄靠着长辈的关系,托人搞煤票,跑运输,业已赚了人生第一桶金。

航平没有资本,在煤厂给本家叔伯弟兄打工,跑单子、联系推煤机、押运煤车,渐渐摸清了煤厂的运作流程,积攒了足够的人脉,便想着单干。

无资本,难创业,航平第一个想到的人是自己的亲娘。可云妮因为航平的原因,并不掌握财权,便把自己积攒的一点私房钱,连同航平捡破烂、拾煤块挣的钱全交给了孩子,区区几百块,杯水车薪而已。

他就挨家挨户去本家借。几个叔伯,小建、小鹿这些兄弟,能借的都借了,没筹到一分钱。

本家亲戚都不傻,煤厂的蛋糕就这么大,分食的人越多,自己赚的就越少。家族实力、煤厂关系、资本储备这些准入硬条件,限制了大多数人进入这个游戏。航平办事能力在周家无出其右者,可毕竟不是周家血脉,在煤厂打个杂帮个忙还行,若是掌握了资本,早晚会做大,到时就没自己的赚头了。

航平对叔伯兄弟的心事明镜似的,知道本家人指望不上,不过搂草打兔子,试一试而已。至于外姓人家,更是连想都不用想。

送走一车煤,航平坐在煤堆上,招呼老杨一起抽烟嗮太阳。

老杨五十来岁,五保户,多半辈子光棍,在煤厂给人打杂混吃。也许是同命相怜,航平在煤厂与老杨最谈得来。

老杨不舍得吃不舍得喝,从家里带煎饼咸菜干啃,烟瘾大却不舍得买烟,有人上烟就抽,没人上烟就憋着。

航平把“大吉”递过去,老杨拽出两棵,一棵夹耳朵上,一棵深深地拔一口,仰头闭眼,过他的烟瘾。

“钱借的咋样了?”老杨胡子拉碴,黑眼圈象个熊猫。

“不咋样……”

“需要我帮忙不?”老杨混浊的黄眼珠盯着航平。

“太需要了,你能帮啥忙?”航平笑嘻嘻地看着老杨的熊猫眼。

“借你钱。”

人生的贵人也许就在身边,可人们却浑然不觉。谁能想到卑微的老杨,会拿出毕生积蓄,全部投给航平。简直就是把自己的一生都押在了一个毛头小伙身上。

一个人的夜里,航平攥着那厚厚一叠百元大钞,百感交集,心情象秋风中的落叶一样飘摇翻转。

8.

航平不屑煤厂那些掺煤矸石、以次充好的坑蒙拐骗,拿出百倍的真诚去对待客户,良好的口碑让他迅速完成了原始积累。

航平把老杨约到单县羊汤馆,叫了一碗大份给老杨,小份给自己,叮嘱老板给老杨额外多加羊肉羊杂,又要了一盘凉拌松花蛋,一瓶景芝白干。

三两三的大玻璃杯,航平一仰脖,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刺激着咽喉,剧烈地咳嗽起来,呛得两眼通红,涕泪交流,说不出是痛哭一场还是不胜酒力。

望着航平双倍返还的借款,老杨眯着他的熊猫眼,仅拿走本金,“有这顿羊汤,什么都有了。”

航平终于实现了经济自由,可他不敢露富,担心煤厂里那些本家和外姓的虎狼再次把他扔进垃圾堆中。

别人开悍马,他买辆桑塔纳。别人在谭城买房置地,他只把老家的锁皮厅翻盖了一下。

即使这样的障眼法,依然没有逃过小建的法眼。

“这个月我少赚了几十万!”

“行情不好,我更不行。”航平装作不经意地应和。

“你还不行?煤厂的客户快都归你航平了。”

“老金一直从我这里拉煤,这一阵儿没给我联系,昨天我问磅房,说从你这里刚拉了10车!行啊,你专找周家门的坑?!”

“哎呦,建哥,真不是我找的老金,是老金非从我这里下单子。我专门问过他,老金说你同意滴,说你的活多,忙不过来。”

建哥没说话,只是盯着航平冷笑。

钱壮英雄胆,经济状况的改善,让航平谈婚论嫁有了底气。

那几年,本家几个年龄相仿的弟兄先后成家立业。航平明白,惟有甘当别人的马前卒,关键时候人家才会捧自己的场。小建、小鹿成婚,航平里外忙活,喜鞭喜炮都是自己亲手燃放。

人心都是肉长的,航平为周家做的贡献有目共睹,叔叔伯伯,包括同辈兄弟们对航平的态度明显改善,这让航平一度春风得意,感觉终于融入了周家大家庭,在别人眼里再也不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外姓人。

媳妇是二十里铺的姑娘,经媒人介绍的,除了个头矮点,哪里都好。

婚礼筹备本来很热闹,本家人出钱出力,可叔伯兄弟们好象听了统一指令似的,突然就撤了,只剩航平几个外姓朋友在张罗。周大刚自然指望不上,只推脱上班,泡在掘进队不露面。大事名义上老娘云妮拍板,实则是航平自己拿主意。

婚礼上,周家人大多露个头就溜了,喜酒都不喝,故意给航平难看,小建更是连面都没露。

9.

有煤矿的地方就有大型洗浴中心,来自全国各地的佳丽,云集煤矿生活区,用自身的雪白带走矿上的黑金。

成家以后,尤其是两个儿子先后出世,周航平行事更加谨慎。别人的客户,找上门来也尽量不做,一心拓展新客户,做好矿上各种关系的维护公关。

煤厂位置相对稳固,钱包越来越鼓,两千万的存款撑起他的自尊,那段时间周航平难得有了些安全感。

本家关系平平淡淡,外姓的狐朋狗友倒是交了几个。斗酒是航平编织关系网,缓解精神压力的主要途径,一斤白酒是起步量,酒后桑拿是保留项目,其他的洗浴项目航平起初是拒绝的。有次禁不住朋友的热情款待,不好意思拂人家面子,就上了三楼。

面对递上来的服务菜单却犹豫了。名目很是撩人,面对诱惑,周航平脑子里嗡嗡的,煤厂门口被悍妇调戏、私生子的身份,还有家里的老婆,一件件一桩桩快速冲击着他的脑门,让他心烦意乱。

没等他寻思明白,损友已替他点了菜,希里糊涂进了包间。正犹疑忐忑,浮想联翩,敲门声轻轻响起。

站在门口的女孩非常年轻,一脸青涩,微胖,个子高挑,长相一般,航平对她不甚满意。

女孩是刚入行的新人,怯生生的,似乎感觉到航平对她没意思,提着小包,站在门口踌躇不前,等着航平打发她走。

航平犹豫了一下,本想换人,可看她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从小受的那些冷遇和不公就涌上心头,不忍心撵她走,唤她进来。

女孩有些出乎预料,手指胸口,再次确认无误,才进到屋里。光洁凉爽的大腿恰好碰到航平伸出床外的手指,航平的身体就有了反应。

也许是意外被留下的感激,也许是新入行者的敬业,女孩高质量完成了各个科目,百依百顺,温情款款。事后,将航平抱在怀里,轻吻慢抚,似一对恋人,从没恋爱过的航平如何顶得住?从此便迷上了风月场。

10.

女孩的温柔,从来没有过的被尊重,彻底的掌控力,以及说不出的感觉和畅快,让航平终于找到了自我。

念念不忘,感觉身上似乎还残留着女孩温柔的抚摸,耳边呢喃着销魂的声音。魂不守舍,不由自主地又来到百金汉宫,直接点了76号。

躺在一次性床单上,宛如一个初恋的男孩,期待着女神的再次降临。门开了,航平急切地扭头望去,却是一个老练、职业的苗条女孩,便一下子坠入了失望的深渊。

新技师比胖女孩漂亮得多,业务也熟练得很,可是动作例行公事,毫无美感,全无感情,航平没有太多感觉,只觉得烦躁无味,早早地将技师打发走了。

100块钱放在前台小姐的计算器下,询问那个胖胖的76号去哪里了?前台嗤一声笑了,“那个女孩啊,没人上她的钟,换场子了。”

航平若有所思,又有种冲动,想去找那个女孩,可天下之大,去哪里找呢?即使找到,还有那种感觉吗?

此后,航平一有时间就泡在洗浴中心,像帝王一样,翻点不同女孩的牌子,孜孜不倦地寻找那种久违的感觉。

直到那挥之不去的刺痒灼热把他送往生殖健康医院,他才暂时停止那个没有尽头的寻找。随后,他的老婆也被送进了同一所医院。反反复复的治疗,加上期间的家务事,终于把他们治得离了婚。

2012年后,各地煤炭产能过剩,煤价节节走低,销售停滞,整个行业陷入寒冬。内部数据显示,二滩煤矿探明可采储量创历史新低。种种迹象表明,二滩已被挖空,将是另一座死城。

周航平先走一步,超前布局,早早将二滩煤矿的业务烂摊子留给本家弟兄们。托关系让两个儿子参了军。给前妻留下二滩的房产和500万现金,独身一人转战新兴城市日照港。

11.

离开生他养他的内陆煤城二滩,离开那片让他爱恨交加的土地,周航平如释重负,终于与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划清了界限。

日照港是重要煤炭输出港,也是中西部地区焦炭运输最便捷的出海通道。从基层矿点煤炭贩卖上升到了大运输,周航平一下子打开了事业格局。他不再顾忌宗族势力对他的羁绊与限制,开始在煤炭流通的广阔天地中自由翱翔。

鹰击长空也需悬崖上有个根据地。周航平逐渐发现在大舞台上演绎新的人生,同样离不开家乡的人脉和资源。

他又重新接回地气,与二滩、唐村、南屯、北屯、兴隆庄、鲍店这些熟悉的彦矿集团煤矿深入联系,编织成广泛的供货网,将鲁煤源源不断通过日照港运往全国各地。

巨额财富的累积,让他对钱已经不感兴趣。日照港郊区的一套别墅是他的新家,这栋房子最打动他的是前后两进大院,与小时候的记忆完全相符。

前院有一架考究的秋千椅,他喜欢端着高脚杯,在秋千椅悠悠的小幅晃动中品酒。脚边卧着的是从二滩家里带来的老黄狗。

月朗星稀的夜晚,他偶尔会驾驶跑车,独自在外环飙车。除此之外,再没什么事可做,电视也懒得打开。每天都在空虚中无所事事,在富裕的贫穷中徒劳地挣扎迷茫。

直到有一天,无意中看到西班牙伊比沙岛美女写真,里面有一栋和百金汉宫一样的建筑,突然想起76号女孩,感觉人生一下子有了目标。原来,他还在一直寻找着那种捉摸不定的感觉。

12.

除了生意往来,周航平在日照不愿结交任何人,觉得所有的社交都是浪费时间,而以前他是一个非常热衷社交活动的人。也许,生存对他已不是问题,那么,社交也变得不必要。

他只对一件事有兴趣,赏猎女人。线下在日照各大高档洗浴中心穿梭,线上通过各种约单软件筛选。他不再喜欢娱乐场所的喧闹,更乐意出高价让相中的女孩到家里来服务。

女孩们应约敲门,先通过监控进行观察,不太满意的,打开门,闲聊几句,近距离感受一下,确实不行就足额付款并奉上路费,把女孩高高兴兴送走。有感觉的,先聊天培养感情,接着邀请参观酒窖,顺理成章在酒窖成事。

封丽就是通过这种方式进入到这栋别墅,并渐渐成了航平的第一佳丽。

13.

封丽25岁,三年前她的男友王军犯事,两人从北方某小城流窜至日照。男的整天窝在家里打游戏,生活全靠封丽维持。

她的服务风格内敛、低调、温柔、可人,几乎完全符合航平的要求,甚至超出了他的想象,完美地满足了航平心理和肉体的需求。

航平是她在网上钓到的客人。两人在线上聊得投机,封丽察言观色,摸清了客人的心理需求,确认钓到了大鱼。使出浑身解数,欲擒故纵,犹抱琵琶,牢牢吊住了航平的胃口。

第一次上门服务,封丽专门去做了头发拉直染黑和美体,洗去风尘,还原成一个初出茅庐的雏儿,有意控制了自己的动作力度和技巧,一次超值服务便俘获了客户。航平相见恨晚,爱不释手,出手更加大方。

往常都是航平约单,如今见封丽主动联系,航平心花怒放,喜不自胜。可航平这人多疑,转念一想,多了一个心眼,莫不是这女人另有所图?

近一个月不知肉味,航平按耐不住,不再多想,便约好时间,下午见面。

14.

进得墅内,封丽照例先去洗浴,穿上航平备好的轻纱霓裳,若神女下凡,款款从楼梯走来。航平站在酒窖门口,仰视女人飘然而下,神秘含蓄的笑靥让他心旌神摇。

二人靠在春凳之上互诉衷肠,缠绵悱恻。正入港,封丽提议来一杯,航平便摆上高脚杯,倒上一杯Glenfiddich,推给封丽。女人却说喝不惯这个,想来杯香槟。

航平对女人百依百顺,便进了酒窖深处寻找。手指划过凉爽神秘的瓶身,不经意抬头看了看监控,却发现女人正往杯子里倾倒粉末,航平征了一下,心里突然涌上一阵悲伤。

抽出一瓶 KRUG,掂了掂,凝神想了想,又从兜里掏出手绢,提着香槟回到女人身边。

15.

含情脉脉,鹣鲽交杯,二人如情人重逢,情意绵绵。趁女人仰面饮浆,航平将口中酒吐在了口绢上。二人宽衣解带,航平推说不适,躺在春凳上做不支状,渐渐睡去。

待听到鼾声,封丽打开品酒桌抽屉,不禁两眼放光,现出一派丑态,立即取出物件,装进手袋。正要穿衣,航平却哈哈哈大笑起来,一把抓住封丽手腕,照面部猛击几拳,拽出绳子,绑缚双腕,压在身下,就要强硬行事。

封丽声嘶力竭,挣扎叫号,更激起航平邪性,动作更加粗暴,正撕打缠斗,航平却突然眼前一黑,趴在了封丽身上。

一个铁塔一样的黑汉,挥动大棒,照着航平死命反复击打。

两人将财物洗劫一空,正要离开,黑汉又退回,打碎一地酒瓶,点起火来,整个别墅渐渐被浓烟烈火吞噬。

烈火中不时传来酒瓶爆裂的脆响。

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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