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备年货
拿着粮本到粮店里买只有过年才有的物资,每人十斤一号米,一斤特级白面,半斤糯米,半斤绿豆,半斤麻油之类,手撑着米口袋等在巨大的粮斗下,忐忑不安又激动地等待着阿姆司令员一般挥手拉闸放粮,觉得这世界上最幸福最神气的就是这个阿姆了。捡中药似的把米面买完,左一包右一袋的运回家,中途要歇好多次,动作夸张地擦汗,眼睛到处踅摸,等着过路的叔叔阿姨表扬一句“你好能干哦”后再次打了鸡血般的蚂蚁搬家…
第二回:最爱的爆米花
每年大约是进入腊月的某天,冶矿厂生活区大道上一定会出现一个爆米花汉子,担子的一头是碳和杂七杂八的东西,单独占据一头的是我们心中的英武神器---米花崩子。这个人好像只来一天,至于每年是不是同一个人我们从来不关心、没印象,只知道来了就好。拖着鼻涕的娃们奔走相告,家里有大人的早早宝似的护着一小袋米和簸箕冲去排队,那时的娃普遍老实听话,没有得到大人首肯是坚决不敢擅自作主的,只能眼巴巴地等着爹妈中午下班点头,还不忘托小伙伴用砖头占个位置,那时心情复杂得想哭,一怕近期表现不好爹妈不同意,又怕米花汉子收工不接活了,毕竟一炉米花要十来分钟吧,对于那时没有时间概念又馋虫发作的娃儿们来说是太久太久了。这个时候也是爹妈拿捏娃儿们的最佳机会,娃儿们竖着耳朵听着一声紧似一声的“嘭嘭”声,以各种保证对应着爹妈的各种“刁难”。终于获批了,赶紧用量筒量好一筒米,离弦箭般冲出家门融入那个幸福的队伍中。终于轮到自己,心跟着炉火狂跳,手里攥着的一毛钱恨不得要出水。随着“嘭”的一声,半斤大米变成了一大簸箕雪白的米花,那时觉得好划算好抵值啊,满脸满心就是一个字“爽”,尽情地接受着小伙伴们的艳羡的目光。每年娃们都会暗暗攀比,遭到羡慕的往往不是崩得最多的,而是崩什么玉米啦,黄豆啦这些稀奇玩意的,后来回想也总是那些像阿多之类的几个,都是家里娃多粮食紧张的,爹妈实在不舍得拿出不多的口粮让娃儿们去当零嘴。
PS,我们家过年的标配零食除了米花,一捆甘蔗,光景稍好一些后还有自家油炸的“粿仔”,如果年前爹刚好从山东出差回来,还有用印着“上海”字样的旅行袋装的满满一袋国光苹果,跟小伙伴炫耀时会学爹的口气“我爸扛回来的大国光”。牛!现在的歌怎么唱的了“快乐就是那么容易的东西,don't worry, be happy ”
第三回:年夜饭
年三十那么重大的日子爹总是不满足于家门口的苏卢菜市,一定会用他二十八寸的大永久搭着我去到“自治州”那个大菜市。记得大约是我九岁或十岁那个大年三十,爹到了“自治州”也就现在的友爱路路口突然决定要去双孖井的七三菜市,菜市远在几乎每年只能去一次的人民公园的大坡下面。那个菜市真大呀,好多菜以我六岁开始的也算见多识广的买菜经历都没有见过,比如羊肉。爹让我排在长长的羊肉队伍里,他自己去买猪肉,离开前还不忘提醒我,如果排到了他还没回来,千万别说大人买猪肉去了,因为回民是不吃猪肉的。老爹的这点小狡黠足以让我有限的心理素质崩溃,惊慌、心虚、负罪、各种小腿肚子转筋。
爹自己不吃牛羊肉,但特别愿意给我们张罗。年夜饭是重头戏,爹和妈会提前几天列好菜谱,那个年代一菜两做、三做是常有的,爹一定挖空心思凑够十个菜,当时用的是蜂窝煤炉,年夜饭从开始下锅到傍晚点炮开饭要足足大半天,爹身体力行地为孩子们展示什么是“和和美美”的生活。爹很少给我们讲大道理,乐观的生活、有情趣的生活是从让他的老婆孩子吃饱吃好开始的…又要年三十啰,爹,我们今年还准备做十个菜,不重样的…
第四回:放炮、压岁钱
八十年代开始冶矿厂逐渐进入鼎盛时期,雄踞苏卢傲视机修厂和安装公司,影响力甚至震慑手拖、南机。年前厂区是一定要放炮的,听爹说鞭炮从七楼办公楼楼顶垂到地面,震耳欲聋,冶矿人那时是由衷地自豪,长长的鞭炮自然从工厂点到各家各户。
或许那时是弟弟年龄小,比较粘老妈,跟着爹屁股后面转的总是我。年夜饭前一挂炮、零点的炮、初一一清早的炮、初五开年的炮无不是爹和我包办。年夜饭的点炮时间要依着各家饭菜上桌全体落座的点,有先有后;午夜零点的炮也总有心急的,大约十一点四十五开始陆续登场,一直持续到十二点半才渐渐消停。爹总是务必准时地掐着零点,我看着钟,他在门口点,后来是他看钟,我点,再后来是老二点…
不记得从哪年开始,零点炮点完后有封包领了,老爹老妈各给一个,基本是两毛钱吧。大年初一要到厂里的北流老乡家拜年,必去的有两家,火车司机陈伯伯和带大老二的罗阿婆家,这两家的哥哥姐姐多,各人都给压岁钱的,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年过下来得了四块四毛,第一次有了钱的概念,好大一笔巨款,要知道一百个蜂窝煤是三块。那以后压岁钱越得越多,可再也没有印象了。
第五回:人民公园
七八十年代南宁人过年的规定动作并不多,有孩子的没孩子的似乎人民公园是必去的。公园里有九曲桥、镇宁炮台(其实孩子们稀罕的是里面的哈哈镜)、猴山以及儿童乐园。我们家一定是年初一凑这个热闹,爹用他的大永久驼着一家四口,从南宁最北端的苏卢穿州过巷,要避开所有的警察亭,因为那时自行车不能搭人的,一路走走停停一两个小时才能到达。一进公园大门我们一定是直奔儿童乐园,那时只有旋转木马和转圈飞机两个略显高科技的项目。老爹和老妈一人排一个,我和弟弟就一趟趟的坐。乐园里人真多啊,每一个队伍都看不到尾巴,反正我们就是要坐,天塌下来也要坐的,有一次或许是爹抢到了男孩们超爱的坦克吧,转完后老二坚决不下来,使出蛮劲抱紧柱子,死活拽不动,最后是爹和妈跟后面的人陪着笑脸说尽好话才勉强答应直接再坐一次。毕竟排队几十分钟,才得坐三分钟呀。我们大约是每个玩具坐够三次,爹妈还得好说歹说、各种利诱和注意力转移才基本愿意摆驾离开,然后玩七八次滑梯、钻十来次“狗洞”(长滑梯旁专给小童预备的滑梯),恋恋不舍奔向下一个目标。人民公园之行总以儿童乐园开始,哈哈镜傻笑一轮结束。这个时候往往各个警察亭的警察已经下班,一家四口可以一路“啷啷啷”唱着歌子回家,这个年太圆满了。
第六回:过年买花
妈妈买花过年的习惯起自八十年代,每年春节陪妈妈买花总能勾起我想当年的记忆。
那个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花的年代,谁也不会正儿八经的种花种草,最多是穿了洞的脸盆、漏了水的痰盂之类的又舍不得扔,随手种点添点颜色。我们家最早种的是昙花,用的是一个锈迹斑斑的破脸盆,边沿能把手拉个血口子,但花却很给我们家长脸,好多年总有夏日里某个夜晚,老爹会预报今晚昙花要开,要求我熬一熬看看只有一夜的绚烂,可我从来没等到那个时分,都是第二天去掰下已经耷拉下头的花找隔壁的小伙伴炫耀;老二上小学那年我们搬到小学校边上的两居室,有了阳台,我们多了一盆也很长脸提气的花---蟹爪兰,粗壮肥硕的母株养活了无数像螃蟹钳子张牙舞爪的寄居枝以及艳得吓人的红花。可惜,那年老二上小学了,还闯了“大祸”,不请示不汇报,擅自夜不归宿享受了人生第一次独自去偷欢,完全没顾及家里的祖孙三人急得上蹿下跳,抓耳挠腮。老爹为了教训这个不知深浅的小皮猴,狠心重罚,小皮猴为了给自己不知何时能结束的惩罚找点平衡,他一片一片一片,终于基本把老妈心爱的蟹爪兰花骨朵给摘干净,从此似乎这盆花也伤了元气,一蹶不振,从此老妈的蟹爪兰情节也落下了。
第七回:全家福
那时每家每户的显著位置都有一个相框,里面一般会有三代人,爸妈的单人照(偷偷吐槽一下,妈妈的姑娘照可能还在黑白照片上涂了红嘴唇,无不引起妞们的小嘀咕)、爸妈的结婚照、小朋友的BB照、小朋友跟爷爷奶奶或公公婆婆的,或者三代同堂的照片,如果家里谁得参加过什么先进表彰会,相框里还会有一条长长的要用放大镜才能看清人的集体照。总之这个相框意义重大、地位显赫。妈妈每年过年前都会拿下来仔细的擦干净,补充一些新的照片,或者根据家里当年重大历史事件调整一下照片的排位和布局,但基本都是全家福占据中心位置吧。
那时要拍照只能到市中心新华街的新华照相馆,无论年初几去都是排大队。我们家每年都组织去的,每年都是高高兴兴去,“气急败坏”回,基本都拜老二所赐。老二天生跟照相有仇,从排队他就开始叽歪,好不容易排到了,摄影师指挥一家人坐下亮出笑容,他一定不是做鬼脸就是死活闭着眼,大人生气呵斥,他立马哭闹犯浑,人家照三个家庭的时间我们一家都照不完,排在后面的人不干了,骂骂咧咧,我们只得草草收场。现在翻翻老照片,始终找不到一张令人满意的全家福。看来老二的昵称“七鸡(给)弟”不是浪得虚名哦。超不爱照相的老二人到中年,得了两个超级会摆pose超级配合的娃,相机前“任弄”,这就是所谓的“找补回来”吧,哈哈哈,happy ending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