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时候,不知道元宵节是哪一天。
在我们这里,正月十五称作“小年”,没人说是“元宵节”。早上吃饺子和汤圆,祈愿新的一年财运亨通,团团圆圆。在我们小孩子看来,正月十五就是“年”的尾巴了。今天一过,“年”就远去了!
在今天,还可以吃到相对丰盛的午饭,那只有在过年才能吃到的鸡鸭鱼肉,几乎都在今天饱最后的口福了。
大人们年前准备下的荤菜,都是有打算的。每年过年,家里要请亲戚,邻里交好的也互相请客,吃了请必须要回请。所以,过年时候也不是每天都可以吃荤菜的。到了正月十五这天,年间该请的客都请了,该还的人情也还了。那吊在梁上的篾条蓝子里的过年剩下的鱼肉,今天可以全拿出来了。
在今天,还可以看得到来村上拜年的花挑子。一般是一家家排着拜,主家给几包烟,或者几块钱。被拜的人家觉得有面子,满脸喜气。而有的人家为了省钱,听到锣鼓声,就把门一锁,串门子或者到田里看麦子了。
小时候一听到锣鼓声,心就痒了,饭便吃得潦草。匆匆撂下碗,一家赶着一家,甚至追上几个村子去撵着看。其实,也不过就是耍那几下子,唱那几句词,小小的心里满足又留恋,意犹未尽,心也生了惆怅——过了今天,就没的看了,只能等来年了。
可是来年还很远啊,哪天才能来到呢?
过了十五,村里家家户户门上的对联还鲜红着,但年味儿却消散了。
疯玩了一个寒假,作业还没写完呢。得收收心,赶快写了——不然上学怎么交差啊。
大人们也从懒散中回归正常,村里一簇簇“掷猴子”(掷骰子)赌钱的人群散了,暖和的南墙根底只剩下老人和刨食虫子的鸡。
田家少闲月。舒活舒活筋骨,该下田了。转转看看,长势不好的麦田思量着得再追些肥,田埂是不是要加固些。冻了一冬的菜园地该再翻翻,晒晒,耧耧,就要撒上菜籽了。
年远去了,生活回到了平常。
幼时的我时常端着稀饭碗,就着萝卜干,心里想,哪天才能过年了呢?
就如,天天盼着,哪天才能长大呢?
在期盼中,一个个年如期而至,长大似乎就是忽然间来到的。再回首,几十年的光阴,倏忽而逝。突然感觉还没来得及年轻,就匆匆老去了!
人到中年,每一个年总是悄然而来,呼啸远去。并没有祈盼,该来的也来了;想紧紧抓住,该走的却怎么也留不住。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
今又十五。
年去了,春来了。
青春岁岁老去,春天年年翻新。
就过好当下吧,每一个“今天”,都是余生最年轻的时候。春风里耕耘,秋阳下收获。不抱怨,不奢望,不哀伤。任其自然,努力把生命长成最美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