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列车如期而至,从一片湖上开来,三节复古式暗纹火车,带着欢喜悲愁。
“嘟嘟…”的声音提醒着人们即将发车,许忱走进了车厢,倚边站着,车里的一切都没有第一次那么惊人,想起他的第一次,苦笑了一下看着窗外,稠雾将灵魂修饰出了新的滋味。
许忱,28岁最年轻的地质学家,一个人在勘察地形时,发现了那辆复古式火车,他曾经在报纸上看到过报道---果戈里幽灵火车,曾经上去的人都无一生还,下落不明。
这次出现在他的面前了,“嘟嘟…”召唤着他上车,鬼使神差的许忱,摸索着上了车,怔怔的看着车内,所谓奇形怪状?也不为过,毕竟短短三节车厢,人畜怪物都有,让他有些分不清是雾的形状,还是灵魂的扭曲。
(二)
离他最近有一个男人,倚在门边,看到他的出现并没有惊讶,许忱谨慎的出了一声,“那个…这会去哪里?”
男子看了他一眼,盯着窗外,“是个神奇又危险的车,上来了就像吸毒,戒不掉。”
许忱怔住了,男子糟乱的头发通红的眼,“这次……我回不去了,我的经历你且听听吧……”
许忱听着他的故事,心里称他为sir,他的老婆得了胃癌,只有不到一周的时间了,他花了很多钱买通了这个消息才知道这列火车。
从那起每天他都会踏上火车,当然他也知道,这踏上火车后的危害---减寿,而且只是回到昨天,但他还是义无反顾的踏上火车,只想多看她一眼,为了他心爱的妻子。
(三)
第一天,他有些兴奋,早上给妻子做了蛋饼,放在桌子上的蛋饼是他做了第34次的,有些焦糊。
他像往常一样,拉开窗帘,让温暖的阳光照进屋里,仿佛让屋里的一切重获新生,帮着妻子洗漱,温柔的擦着手,做着饭前准备,将妻子抱到餐桌前,分享宝贝似得将蛋饼放在妻子面前。
妻子有些惊讶的看着他,sir有些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头,“第一次做,不知道好不好吃,之前都是你做给我吃,今天开始,我做给你吃。”
妻子有些含着泪,苍白的脸因为胃的抽痛有些扭曲,她不敢让泪流下来,她怕,她怕他担心她,她还是颤抖着胳膊拿起筷子将蛋饼往嘴里送,吃了一口笑着对sir说,“第一次做的很好吃哦,以后一直给我做吧?”
sir有些怔住了,妻子的话让他很欣慰,医生说,她已经不能吃太多油腻辛辣的东西,但她还是吃了缺油焦糊的蛋饼。
突然妻子踉跄的跑向厕所,sir连忙搀扶着,妻子将吃的全部吐了出来,sir接了杯水,让她漱着口,妻子有些愧疚的看着sir,“那么好吃的东西,可惜,我却没有吃的下,下次…”
“没事,吃不下不要勉强,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都给你做。”sir抱着妻子安慰的拍着她的背,他将妻子抱到阳台的摇椅上,妻子闭着眼享受着暖阳。
“中午想吃什么?我去买菜。”
“我想吃糖醋排骨,老公你会吗?”sir有些讪讪地笑了,搔了搔头。
“我老婆想吃,我就会。”暗暗下定决心要好好学糖醋排骨。
“你先躺一下,我去买菜,困了就睡一会,手机电脑在你手边的桌子上,有事打电话给我,我很快就回来。”给妻子一个出门吻,sir就踏上了两小时买菜学习的路程。
他买了很多新鲜小排,去了岳母家拜师学艺,“妈,怡儿想吃糖醋排骨,您会做吗?我想学了会中午给她做。”
岳母有些怔住因为女儿不喜甜食,小时候她做的糖醋排骨,也被嫌弃了很久。
但当她听到sir提起她那个苦命的女儿自己白发人要送黑发人有些伤心,摸了摸眼泪,还是手把手教sir怎么做好吃的糖醋排骨。
笨手笨脚的sir一边拿着纸和笔记录着,一边尝试着,手上被油烫出的泡都被岳母看在眼里。
“宇路啊,你…唉,我知道你照顾怡儿很辛苦,你也要多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啊,做饭的时候要小心一点,受了伤也要及时处理,让怡儿看到了会心疼的,唉…你说你们…”
sir有些紧张的握紧手,藏起泡,“妈,我没事,怡儿也很好,很努力的吃饭,妈,我想想怡儿还这么年轻,她还那么努力的吃饭,我真的…我真的…”看着这个高大的男子突然抱着头蹲在地上哭的像个小孩,老人家拍着他的背也哭着。
“咔哒。”轻轻的开门声,sir轻轻的走到阳台,她斜斜的靠在摇椅上,头发在阳光的反射下泛着光,像极了一只倦怠的猫儿,脸上挂着泪珠,sir伸手抹掉,浅浅的呼吸声让sir感觉很安心。
想和她就这样一辈子,可是啊,上天这么不公平,他抱起妻子放在床上,将被子盖在她的身上,低头吻了一下额头,轻手轻脚的出去准备午餐。
厨房里,sir跟着笔记一点一点琢磨着,不一会,香气就弥漫了整个房间,妻子一点一点挪着步子,倚在厨房门边,看着sir笨拙的做着排骨,她有些失神。
这个男人想尽一切办法给她幸福,可是她啊,却不能陪他走到最后。
sir看到妻子看着他做菜,有些不好意思让她看到他的笨手笨脚,“老婆,做好了,你看,你想吃的糖醋排骨,来,我们去尝一下味道怎么样。”
sir将妻子抱过去又帮她擦着手,将菜献宝,他呼呼的吹着排骨,喂了一小口给妻子,sir有些期待看着妻子慢慢的嚼着,“很好吃,有家的味道…”
妻子的褒奖让sir有些雀跃,“真的吗?那你多吃一点,我给你倒些温水。”
sir开心到有些慌乱,妻子看到sir开心也笑了,在他背对着她时,她又吐了,她拿纸捂着嘴巴,吐了迅速扔到垃圾桶里,又拿起筷子等着sir。
晚餐,sir订了距离最近的法国餐厅的烛光晚餐,他记得妻子曾经说过很想去法国,但是由于自己工作没有时间陪伴她去,却不想再也没有机会了。
收拾好碗筷,做好家务,他陪着妻子看她最爱的韩剧,一集接着一集,看到妻子哭的时候,他递着纸巾安慰着。
一直到傍晚,他陪妻子换了衣服在卧室等他,他也跑去厕所换上了准备好的衣服。
“叮咚…”sir急忙去开了门,来了三人,将刚做好的法餐摆上了餐桌,放好烛台点好,他将所有的准备都拿出来摆好,然后抱着妻子到餐桌前,转身他抱起一束娇艳的玫瑰,跪地,打开戒指盒“怡儿,我爱你,嫁给我吧。”
在烛光的映衬下,妻子像玫瑰一样娇艳,她有些惊讶的捂住嘴巴,“宇路,我…”看到sir一脸坚定。
“我…愿意。”说罢,两人紧紧相拥,这一抱数不尽的辛酸,而后享受着浪漫气息的烛光晚餐。
但妻子还是吐了,sir温柔的替妻子擦着,看着她愧疚的样子安慰着她说没事,抱着她在床上躺下,说了很多以前的事,直到妻子迷迷糊糊睡过去。
sir替她掖了被子,出去收拾了法餐,坐在客厅闷闷的抽着烟,它一圈一圈的散开。
昨天的他看到妻子受病痛折磨的样子,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她减少痛苦,怎样才能让她开心,今天的他,从妻子那里受教,他会让她最后的这几天都很开心,尽所能的,尽一切。
趁着妻子睡觉,他去了那片空地等待火车的到来。
自从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他每晚都会抽出几小时坐火车去前一天,听妻子在他不在时的自言自语。
“嘟嘟…”火车从湖面上悠哉悠哉的开来,他上了车,算着自己剩下的寿命,如果能活到70岁,那么他还有35年,还有七天,可以坐这列火车七次左右。
“嘟嘟嘟…”火车停了下来,sir快步走回自己的家,看着自己狼狈的样子,笑了笑,原来自己做饭那么不靠谱啊,暗想怡儿以前做饭的情形。
等到自己出门学艺后,他坐在怡儿摇椅边的地上,晒着暖暖的阳光,听着怡儿的自言自语,“宝宝,你说你爸爸怎么这么笨呀,妈妈这么自私要带你离开,爸爸怎么活呢?他那么笨,怎么能照顾好自己呢?”
听到这里,sir怔住了,又惊又悔,他要当爸爸了,可是怡儿…,唉,想起妻子的病,不由得烦躁的抓着自己的头发,痛苦自己的无能为力。
“唉,宝宝,妈妈也不想离开,妈妈也舍不得爸爸,可是啊,妈妈真的…真的很努力了。”说着妻子开始泣不成声,看到妻子这般,sir跪起用双臂环着妻子,妻子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双手呈护着肚子的样子,斜斜的靠着摇椅。
到了sir要回去的时间了,他匆匆的去赶火车,又匆匆的跑回家,等自己一身热气消散了,悄悄地爬上床从后面环住妻子,轻轻的抚了几下还有些平坦的肚子,暗想,宝宝对不起,是爸爸无能,没有保护好妈妈,我们都很爱你…真的…
(四)
一夜自责,一夜未眠。
第二天sir依旧精神满满的做着早餐,想起昨天妻子的自言自语,决定今天带妻子去游乐园。
相较昨天的焦糊,今天的蛋饼是诱人的黄色,没有丝毫焦糊,也没有浪费太多的鸡蛋,帮助妻子做好饭前准备,将蛋饼摆好。
“今天的颜色看起来让人很有食欲呢,真的是进步很大哦。”妻子努力控制着表情,使得苍白的脸上的笑格外明媚。
“那你尝尝看,味道怎么样?”被妻子的称赞显得有些自豪的sir开始帮妻子分解出小块蛋饼,送进她的口中,她努力的咽下去,努力的控制胃的翻腾。
“你看哦,你有进步我也有呢。”妻子向sir炫耀自己的进步。
sir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是啊,我老婆很棒呢。”
妻子搅拌着手里的汤勺,看着sir收拾着准备出门的东西,“今天要去哪呢?”
“去游乐园。”对于sir的回答,妻子下意识的瞟了一眼肚子,叹了口气。
“好,也有很久没有去了,自从我们结婚以后,你一直在忙工作,是该去放松放松了…”妻子有一句没一句的回着,不知道怎么说心里的感觉。
收拾好一切,sir替妻子擦了擦嘴角,抱起她放在轮椅上,推了出去,出了楼门,sir打开他固定在扶手上的遮阳伞,推着妻子,去了离家几百米外的游乐园。
游乐园,待sir安排好了一切将妻子推到一个老槐树下乘凉,妻子抚着自己的肚子有些羡慕的看着来来往往的小孩。
sir将排队很久买的棉花糖放在妻子的手里,妻子有些脸红,“我都这么大了,棉花糖是哄小朋友的,我…”
sir轻笑,“对啊,我在哄小朋友啊,这样,这个小朋友就不会羡慕别的小朋友了?”
妻子红着脸接过棉花糖,棉花糖是花型的,黄色的蕊,蓝白色的瓣,妻子静静地看着棉花糖,突然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走近妻子。
“阿姨,这个棉花糖好漂亮呀,和阿姨一样漂亮。”
稚嫩的声音响起让妻子有些意外,眼前这个小姑娘羡慕的看着妻子手里的棉花糖。
妻子笑了笑,“真是一个嘴甜的小丫头,喜欢这个棉花糖吗?很甜哦。”
小姑娘用力的点了点头,“那阿姨送给你好不好?”
听到妻子的话,小姑娘有些惊讶,“阿姨不喜欢棉花糖吗?绵绵不能夺人所好的。”说着摇了摇头,看着这个可爱的姑娘sir想象自己和妻子的孩子如果早些来到这个世上,也会和她一样惹人疼爱吧。
“绵绵是吗?阿姨虽然很喜欢,但是阿姨吃不了,所以送给你,你可以吃了然后告诉阿姨它甜不甜。”
听着妻子的耐心回答,叫绵绵的小姑娘有些迷惑但还是点了点头接过妻子手里的棉花糖,小心翼翼的舔了一口然后兴奋的说,“阿姨,真的很甜呢,绵绵谢谢阿姨给绵绵这么甜的棉花糖。”
听到远处的一声,“绵绵…”绵绵对妻子和sir说了拜拜就跑回妈妈身边了,sir看着妻子好心情的样子,又推着她,在游乐园里逛了逛,到摩天轮附近,妻子看着摩天轮一点一点的转着。
“要不要去坐坐看?”sir顺着妻子的方向看去,妻子有些迟疑。
“走吧,我陪你一起,放心。”寄放好轮椅,sir搀扶着妻子一点一点挪着步子走进摩天轮,妻子小心翼翼的扶着窗边,向下看着,洋溢着开心。
“下面的人都好小哦,你快来看。”妻子向sir摆了摆手,sir结婚后就很少陪在妻子身边,妻子现在的样子对于他来说也是少见,他用力记住她所有的样子。
夜晚降临,sir推着妻子走在灯火通明的小路上,享受着夜晚的景色,妻子好心情的哼着歌,欢快的说着今天见到的事情,仿佛一个孩童说着让自己快乐的事,sir只是温柔的笑着看着她。
又在漆黑一片的路上,sir行色匆匆的跑去等火车,“嘟嘟……”趁着月色火车悠哉悠哉的开来,sir上了火车,回到了前一天。
他看着自己跑去排队买棉花糖,静静地站在妻子身边,妻子看着来来往往的小孩嘴角一直上扬,手抚着肚子,轻声说着,“宝宝,你看这些小姐姐小哥哥们都会来这里玩,妈妈很想陪你来一次……”
sir胳膊环着妻子静静地站着,听着她的呼吸,感受着夏风拂面的清凉。
(五)
sir搭了最晚的火车回来了,回到家拉开窗帘是个阴雨天,以往的阴雨天他下班都会带几罐啤酒回来,和妻子坐在窗前,看着雨顺着房檐下落,听着雨淅沥淅沥的声音。
这次,sir在窗前提前摆了软垫和桌子,放了茶具,以茶代酒也是一种不错的体验。
他蹑手蹑脚进了卧室,妻子还在睡觉,sir退了出来习惯的去煎蛋,这次他一次成功了。
摆好了早餐和餐具,他抱着妻子擦洗,又返回到餐桌前,妻子艰难的吞咽着鸡蛋,温柔的看着sir,她没有吐,只是问着sir,“今天准备做什么?”
sir在厨房收拾着碗筷,背影在厨房里穿梭着,“今天外面是阴天,带你去一个地方,然后我们回来煮茶等雨吧,我做了饭盒哦。”sir扬了扬手里包起来的饭盒。
sir推着妻子到了他们曾一起读的大学,阴雨天的大学,总是让人感觉有点压抑,可能有点象征着考试考砸的迹象,他们去了图书馆,一列列整齐的书架,妻子的手在一本一本书上游走着,最终停在了《三毛流浪记》。
妻子取了书,指肚摩擦着书页,一页一页翻看着,渐渐的眼泪模糊了视线,泄了堤的往下落,她羡慕极了三毛和荷西的爱情,妻子捂住嘴哽咽着。
晌午了,sir推着妻子坐在操场边,看着成双成对的情侣手牵着手,一路笑着路过他们,仿佛有说不完的话,sir瞧着远处的告白板上密密麻麻的纸条贴着。
“还记得那个吗”sir指着远处的告白板,妻子顺着那个方向远远的看去。
“那个上面有你的表白吗?”sir有些不好意思的干笑着。
“咳咳,走去瞧瞧。”妻子轻笑着,盯着告白板。
纸条很多,有些年份的纸条印记淡化了许多,一张粉边黑字的纸条闯入了她的眼里,“粉色的?嗯?老公,这个是你写的吧。”
sir看着那张让他羞愧的纸条,都是他那群舍友的主意,当初为了追妻子,舍友为他出主意写在告白板上,并且给了他一沓粉色的纸,让他写情话,挑出最好的一张贴在上面……
天空更加阴沉了,时不时的一点雨滴,迫使他们加快回家的脚步,sir给妻子换了舒适的睡衣,抱她坐在客厅窗前静等大雨。
sir熟练的温着茶,茶香很快弥漫了整个房间,窗外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雨渐渐的大了起来,听着外面的喧闹声和雨滴声吵杂的混在一起,心里渐渐的静下来,妻子闭着眼感受着……
夜晚的雨很大,打在脸上生疼,sir等到妻子睡下后便出了门,火车慢慢悠悠的走着,他心中一阵烦闷,可能是天气的闷热,也许是心情的焦躁,火车到站后,阴雨的天气让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图书馆里,他蹲在妻子身边,瞧着她的情绪变化,看到那本书时,他想起大学时,妻子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我很羡慕他们的爱情。”
这本书他始终没有看过,妻子哭泣的脸印在了他的心里,他坐在地上翻看着书,入了迷,不觉时已经过去了许久,待sir回到家时,却发现,床上的妻子已没了气息。
床边的电脑还亮着,妻子写了这几天的心情,还有未来的嘱咐,电脑逐渐暗了下来,sir抱着妻子,焦躁的抓着头发,痴痴的等着她醒来,突的想起那列火车,冒着大雨跑了出去。
雨打在他的脸上,他没了魂的跑着,火车悠哉而来,他跑上了车,一直盯着窗外,想着妻子的信和最后的样子,泪竟苦涩的流不出,直到一个男子匆忙的上了车,向他搭话,他才开口。
他要去陪自己的妻儿了,在那个世界他们会团聚,而现在sir只希望妻子能在奈何桥边多等他一会。
(六)
“嘟嘟……”火车的汽笛声将许忱带出了回忆,是的,他上瘾了,像是罂粟的毒,让他无法自拔,火车悠哉悠哉的反向离开,许忱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进了那座让他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只是因着他找到了方法改变明天,于是新的生活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