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理查德在艾尔维的带领下穿过一片遍长柏树的沼泽。白色的雾从沼泽地里升起来,弥漫在阴恻恻的柏林中,昏暗的月光只能堪堪照明脚下泥泞的路。理查德忽然想起雪莱笔下阴森冷寂的夜晚,那敏感多才的诗人这样写道:
···月下的荒野是如此幽暗
流云已吞没黄昏最后的余晖
去吧!晚风很快地要把夜雾聚敛
天庭的银光就要被午夜所遮黑
······
你可以望着暗影似阴魂游荡
把忧郁和喜悦编织在自己心间
······
也许艾尔维也觉得这样的氛围太过幽静阴森,他开口打破了沉寂。
“ 赛普拉的历史很久远,从大航海时代就存在了,刚才我们走过的土地是后来慢慢才有的,这片沼泽和那边儿的橡树林,还有前边赛普拉庄园的房子才是开始就有的。”
理查德看着四周年代久远的柏树,若有所思地说:“赛普拉(Cypre),赛普拉斯(Cypress,即柏树)······”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地跟在理查德身后的莱特突然仰起脖子,发出一声嘶鸣。理查德和艾尔维都悚然一惊,这嘶鸣像一把尖锐的刀子,割开了滞重的寂静,随着缓缓翻腾的薄雾,晃晃悠悠飘了很久。
艾尔维回头斥骂着不安分的莱特,理查德却凝神细听。若隐若现的前方,仿佛有微弱的蹄声传来。他眯眯眼,想看清是什么将要来到,但一片灰雾茫茫遮挡了他的视线。未知的恐惧让他全身都绷紧了。
像这种时候,人们等待着前方的未知,神经高度紧张,时间被无限拉伸了,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理查德就是这样的情况。在他眼中,那些四散翻腾,时淡时浓的白雾,如同极缓慢的水流,浮在空中,在月光的照耀下渐渐稀薄;仿若乌云散开,月色乍明,天地为自己宠爱的孩子创造了最好的世界,而上帝之子就缓缓显现出来——这一刻,即使他多年以后回味,也觉得如诗如画,宛如神作。
其实用很久很久以后的话说,就是画风突然与刚才不一样了。-划掉-(因为主角出来了)-划掉-
理查德看见一个骑着马的男人,戴着压得很低的帽子,帽檐投下深深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睛;偏偏一瞬间月光亲吻了他的脸颊,令他的的鼻梁和下巴都清晰发亮。他的嘴唇紧紧抿着,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所以尽管他露出来的脸部线条流畅优美,但在冰冷月色的照耀下,他更像是一块大理石雕像。
虽然看不清他的眼睛,但理查德感觉,那个男人看了他一眼。有那么一刹那,理查德的确是被某种恐惧的颤栗攫住了。那个男人,是不是从腐烂的泥地里破土而出的死者,终日游荡在阴森的森林里?还是游离世间的吸血鬼,藏在黑暗中,觊觎着过路的人类?
好在莱特忽然一个拧身,挣脱了怔愣中的理查德的束缚。理查德醒过神,看到莱特亲昵地蹭在刚来的那匹马身边,而那匹黑色的母马,正无限爱怜地舐着小马。
身后艾尔维的声音也响起来了:
“桑德,你怎么出来了?你是来找莱特的吗?”
那个叫桑德的男人用手轻轻拂过小马的鬃毛,轻描淡写地说:
“佩儿(Pearl)*一直在嘶,我只好亲自走一遭。”
“是你对它们太溺爱了!”艾尔维反驳。
桑德微笑了一下,如果那算得上是一个微笑的话:他形状优美却略显苍白的唇倏忽翘了一下,像是一抹微光从他脸上掠过,跟梦一样不真实。但马上他的脸又恢复成冷冰冰的雕像了,仿佛那抹微笑只是理查德的一个错觉。
艾尔维给他俩做介绍,桑德扯着缰绳闲庭信步地走过来。他翻身下马,动作优雅而洒脱,不知怎的就有一种慵懒的意味。理查德注意到桑德在黑色骑装外套了一件宽大的驼色外套,两排扣子扣得严严实实,高高的立领衬得他的下巴更加立体。当桑德把手臂抬起来,用包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对着他时,理查德下意识地握了上去。
“很高兴认识您,罗伯茨先生(Mr.Roberts)。”
他的声音低沉而冷静,却跟没经过变声期的少年似的,总有点儿柔和。理查德忍不住朝他帽子下看去——正对上一双锋利的眼睛!他心里一颤,移开了视线。
“我也很高兴认识您,罗彼拉德先生(Mr.Robillard)*。”理查德神思不属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