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莞,东莞

去年的1月份,也就是差不多这个时候,我跟着会计事务所在东莞某镇开始了为期一个月的审计实习。这应该是我正儿八经的第一次实习,也是第一次到离家那么远的地方一个人独自生活,那时的我还怀有对事务所的一丝憧憬和幻想,觉得审计工作很神秘,审计人员都应该是西装革履,word、excel 各种操作技巧玩儿起来得心应手,让人眼花缭乱。没想到历经这次实习以及年后在北京的短暂之旅,我对事务所的态度会发生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临走前,不知道是不是顺路的缘故,父母还特意到学校美名其曰来看我,并且给置办了两件还算说得过去的衣服,使我看起来不那么像稚气未脱的学生,毕竟对我这趟广东之行不是很放心。其实我倒是没有太多顾虑,一直想赶快找个理由逃离学校,整个冬季我无时无刻不在抱怨北方的寒冷,不知道为什么,感觉2015年的冬天格外漫长,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盼望过2016年春天的到来。后来我才发现,曾经无限渴望的那个春天几乎是我近些年来遭遇的最黑暗的一个时期。

人往往就是这样,总觉得现在的痛苦到了明天或将来的某天会有所转机,把希望寄托于不可知的未来,殊不知最舒服的其实是昨日,谁也不知道以后遇到的困难会不会比现在更残酷,与其心存幻想,不如过好现在,珍惜当下,用心体会一分一秒的时间从你指尖流逝但你又抓不住的那种无奈吧。

当然啦,我也是事后诸葛亮。

再啰嗦几句。当时同意让我去实习的地方不仅仅只有东莞,可是当我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冥冥中似乎就注定了这一劫,我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除了实习时间上相吻合,更重要的是因为我想去看看那里的风土人情,闻名全国的这么一个地方是一种怎样的存在。想来和莞城也算有缘,两个东莞的女生对我的人生或多或少都产生了某种影响,一个是学姐,另一个则是后来一起面试的那个女同学。

当我走出车厢踏上广州南站的土地时,迎面吹来的一阵风使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来到了一片新的天地,我已经不是处在熟悉的中原大地上,而是闯入到了一直心向往之但从未涉足的陌生的岭南之地。也许是受Beyond歌曲的影响,我对于粤语没有明显的抵触和排斥,相反,却莫名其妙的有一种亲切的感觉,听着周围的人用粤语讲普通话,曾经过往的一幕幕浮现在我脑海中,仿佛又回想起了某些场景。

然而我的终点站不是广州,而是东莞。于是接下来按照事务所项目经理的指示,我乘坐从广州到深圳的城铁在著名的虎门下车,对方企业会派车在此与我接头。其实回头想想我胆子也挺大的,只不过和事务所的项目负责人通了两次电话,在完全没有任何书面协议的情况下,我就敢独自一人拉着行李来到一个语言、饮食、文化等完全陌生的城市,不知道除了想获得一份实习经历之外,支撑我来到这里的还有什么别的理由。

哦对啦,带我实习的有一个从国外留学回来的女神姐姐不知道算不算是动力之一……当我坐在对方企业来接我的车中,透过窗外看到过往的车辆,满大街都是“粤S”的车牌时,我真真切切的意识到——此刻,已置身于传说中的大东莞了。

当天晚上,企业董事长设宴为我们接风,欢迎审计的到来,不过醉翁之意不在酒,搞得连续三年都来带队审计的老大也摸不着头脑。我已经记不太清楚第一次见面大家都说了些什么,印象最深的是来自台湾的某个老爷爷对我们老大说,这个季节就应该多带他们年轻人到我们东莞来看看,现在这个时候天气不冷不热气候宜人,不像你们北京雾霾这么严重,东莞这里山清水秀,天天都是蓝天啊。

当时在座的人只当听个乐子谁也没有当真,在大家的笑声中就敷衍过去了,可是一年后的冬天当我每天都置身于如同仙境一般的北京时,我越发认为老爷爷的话简直就是真理啊,尽管只是东莞的一个小镇,经济也谈不上发达,可是天高皇帝远,人们怡然自得,很是享受那里的水乡生活。

我们这次一共只来了7个人,除了项目经理和女神姐姐外,其余的都是实习生,而我则是除了老大之外唯一的一个男生。乍一听感觉我艳福不浅啊,可实际上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两个东北女生貌似和我八字不合,每次和她们还没聊几句话就因为观点不合一拍而散,倒是她们俩天天形影不离,各种八卦聊得不亦乐乎。另外的两个女生倒还算平易近人,然而大多数时间她们都在埋头填底稿,偶尔有时间也都用来外出散步了,没有太多交流的机会。

至于女神姐姐,怎么港呢,我感觉自己当时还是太嫩,一直在学校的缘故缺少社会阅历,当时对于未来的想法过于简单或者说不明确,其实无论从学识还是见识,女神姐姐的一些观点对于当时的我或许会有些启发,只是由于各种原因没能有机会谈及到这些,加上又是第一次实习,各方面能力都不咋的也没能帮女神姐姐分担些压力,以上种种想来甚是遗憾。

在东莞这一个月是少有的不用为每天吃什么而操心的一段时期。每天早上8点多钟起来的时候,已经错过了企业食堂的饭点,而且他们早上也没有为我们特意安排早餐,所以只能自己解决啦。厂子对面有一家小店,每天早上都有许多人来这里吃早饭,各种肠粉啊米粉啊一应俱全,就是没有北方早上通常吃的包子稀饭,更别提河南名吃胡辣汤了。

尽管刚开始有些不太适应这里的口味,不过不得不承认虽然只是一家小店,可现在回想起热气腾腾的肠粉和刚出锅浇上高汤撒上稍许辣酱的米粉,还是禁不住咽了下口水,比起北方那些遍地都是的兰州拉面和沙县小吃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至于午饭和晚饭,企业单独为我们开了小灶,鸡鸭鱼肉海鲜几乎每顿都少不了,每天更是有吃不完的水果源源不断,比起大学食堂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有时企业的管理层也会坐到我们旁边的一桌吃饭,董事长讲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饭不好要讲出来哦,我让他们改。”值得提及的一点是,我们每餐的主食都是大米,从开始一直吃到结束,将近一个月没有吃过面条,更不要说馒头花卷之类的面食了。

然而作为北方人的我并没有什么不适应,除了烩面之外我平日里也很少吃面条馒头,没想到在这里竟然实现了天天吃大米的梦想。可以这么说,东莞的一日三餐每一样都很符合我的胃口,仅从吃这一方面来讲是不虚此行的。

在这段时间里,没有上课迟到点名的烦恼,没有期末考试挂科的压力,更没有论文修改的羁绊,远离父母和老师的唠叨,远离校园的浮躁,远离城市的繁华,每天唯一的目标就是底稿。东莞的冬天鲜有雪花,更多的还是雨水,每天早上起来都能感受到窗外湿漉漉的天气,夹杂着乡镇街道上泥土的气息,这时候再端上一碗滚烫的米粉,简直就是圆满啊。

在审计期间,我们还有幸参加了被审计单位的公司年会,也称“尾牙”。酒店大厅里至少坐了有五六十桌的人,比一般的结婚场面大多了,黑压压的一片有些吓人。虽然说不上是什么大公司,但至少解决了那么多人的就业问题,董事长也很受员工的爱戴和支持,2016对他们来说应该是新的希望。越南建厂,创业板上市,年会的主题词“蜕变”也相当的切合主题。严格意义上来说也是我首次参加年会,很是新鲜,谈不上多好看的节目,但企业员工们能在紧张忙碌的工作之余抽出时间练习,在几千号人面前表演,勇气可嘉。

一场年会下来,也称得上是一副众生相了,不同的人恰当扮演者属于自己的角色,敬酒陪酒招呼客人,我们作为嘉宾,作为客观独立的中介机构,在一轮轮的敬酒中仍旧感觉不属于这个群体。是啊,我们本来就不是他们的一份子,只是他们请过来的客人而已,我们终究会离开这里去往别处,而他们的根是属于企业的,打上了深深的烙印。

我们的位置就在董事长旁边,看着一个管理上前号人的老总与周围的员工打成一片,心中还是挺佩服的,能把一家小厂子做到即将上市的股份公司,也可以说是成功了。多年以后,我也许会模糊的记得有的同事抽了300的红包,有的抽到了800的红包,甚至还能想起自己的旺旺大礼包,可是哪一幕会让我最难忘印象最深刻?当时的我很难回答这个问题。一年过去了,我依然没有答案。

是无趣的节目表演?是充满悬念的红包抽奖?是财务总监的酩酊大醉?也许都有吧,但都谈不上深刻,我甚至都怀疑当时的演员们是否还会记得曾经表演的节目。一场不咸不淡的年会,作为看客的我们或许会觉得毫无创意,槽点频频,土的掉渣,然而,年会本来就不是为我们准备的,能够得到本企业员工们的认可和参与就足够了,至于我们,则只不过是一群见证者而已。

第二天晚上,董事长的弟弟要提前回湖北老家过年,临行前邀请我们吃烤牛肉以表谢意。小董事长和他哥哥长得颇像,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在东莞这个地方显得异常突出,高大帅气的模样有点儿易建联的感觉。听他讲做公司的不易和上市的艰难,还有要养活这么多工人的责任等等,我真心觉得民营企业家不易,尤其是做实业的厂子,背后承担了多少家庭的期望啊。小董事长说自己和哥哥完全可以移民国外,现在挣的钱足够一家人花了,可是倘若抛下经营多年的企业远走高飞,于心不忍不说,更对不住多年来跟随自己的员工们。其实他们本不愿让企业上市,只是许多事情到了这一步很为难,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表面风光的背后,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啊。

在实习结束临走的前一天,之前说到的那个东北女生因故要提前改签回家,从东莞候机楼坐大巴到深圳宝安机场。而我们这个小镇距离候机楼大概有将近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所以她凌晨5点就要出发,因为是从外面叫的私家车,她一个小女生自己坐车我们又不放心,于是护送她的任务自然而然就落在了我的身上。可是没想到那天早上暴雨如注,冬天的凌晨依旧是伸手不见五指,我们冒着大雨趁着夜色驶向候机楼。

路上和她互相说了下年后的打算,听口气她应该是不会再来了吧,所以这有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啦。虽然车速不快,但还是赶上了6点半的大巴,临走前我说了句“一路顺风”,目送着她的背影上车。年后的实习这个小姑娘确实没有来,在东莞短暂的一个月的相处尽管我和这个东北女生偶有争执和摩擦,但也算是有些缘分吧。缘分到了,该告别的人自然就会离开了。

该如何评价我的东莞之行呢?一两句话仿佛很难讲清楚,我对这座城市的感情也颇为复杂,冥冥之中似乎注定要与这里的人或事有些牵连。应当说这次远赴广东的实习开启了我人生的一个新的阶段,以此为起点转过年后,我便开始了马不停蹄一次又一次的折腾直到毕业,而在东莞这一个月的会计事务所实习也为我后来的简历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成为少有的亮点之一。

现在的我很佩服当时的自己在考研结束后的第二天独自一人拉着行李趁着凌晨的月色从宋城路站南下广州,那个时候的我或许隐约知道,在当时毫无退路的情况下,一份拿得出手的实习经历远比什么回家放松、考研面试要迫切的多,与其瞻前顾后担心在陌生城市实习的安全,倒不如放手一搏勇敢的抓住机会,那个时候的我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希望多年后的某一天当我再次遇到困难时,能够回想起大学毕业前的最后一个寒假,彼时的自己用实际行动为今后的我树立了榜样:你想拥有什么,就去追求什么!

后记:这篇文章写得确实有些长,每天晚上回来都很晚,中间断断续续,停停写写,好歹算是写完了,也算是对自己有个交代,以新的视角讲述实习的一些感受吧。回头再看当时在东莞实习时写的日记,真是不胜唏嘘,曾经觉得苦逼的填底稿的日子不知道何时才能是个头,每天晚上我都靠听粤语版的《心经》度过,觉得实习结束遥遥无期,然而现在竟已是新的一年了。我们往往会有这样的体会:经历的许多事情当时因为“只缘此山中”而困惑,等时间沉淀下来重新感悟,却又是一种新的收获。

现在看来,东莞之行虽不尽如人意,但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是迈出校园的第一步,是一次可贵的尝试与试错,如果我和大多数同学一样在考研结束后选择回家或者继续准备面试等等而不是去实习,未来又会是另外的一种结果。所以说人啊,真的是没有任何一种规划好的轨迹或者模板可以遵循,你永远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的。

这很可怕,但这也许就是所谓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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