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人行》/ 一. 洛雪

洛雪是被皇后叫来“交流”感情的,尽管她不情愿。

身为长公主,被继母当丫头使唤,这在北洛百年历史上也是头一回了。但洛雪怨不得别人,谁叫她把皇后心念的宝贝昆仑镜给打破了。

那是异人国王送给上朝国母的贺年礼,夜里能发光,是难得一见的珍宝。结果却被自己不小心碰倒,碎了一地。

今晚过来给我熏香。皇后传话过来。洛雪不得不从。于是她来到皇后寝宫,是一座独栋城堡。

自北洛明帝,也就是洛雪的太爷爷的太爷爷那个时候开始,北洛就借鉴吸收海对面的香浓文明,在多个领域进行融合,皇宫里的建筑便有不少直接“抄”了对方。雍宁殿也是其中之一。

在门口通报一声,久久没有回应。仆人说房间亮着火,人应该是在的。

那就直接进去,洛雪推开门,跟恶毒的继母不需要来那一套繁文缛节。反正都要被欺负。

「母后,你在吗?」

「喂,你在不在呀?」

她喊了几声,没人答应,房间里静悄悄的。鼻子里渐渐闻到奇怪的味道,隐约是血迹,从右手边的卧室传来。继续往里走。

「啊!」洛雪惊叫一声,站在卧室门口向里看,皇后竟倒在一片血泊之中,一动不动。床褥已被染得猩红。一把匕首插在她的胸口。

「母后!」她飞扑上去,头伏在胸口,还好,虽然微弱但总算还有气息。

需要赶紧救治。洛雪凝神静气,暗念口诀,准备向皇后施展雪疗之术,她生于冬季雪夜,天生便掌握了这催雪救人的法技。大家因此称她为雪公主。

正要施展时,却被皇后叫住了。

「不,不用了。来不及了。」皇后脸色苍白得可怕。她用尽全身力气把洛雪拉住,让对方靠自己近一点。然后奄奄一息地说道:“异……异……异人……”

“一人?母后你说的是谁?是杀害你的凶手吗?”

皇后缓慢摇头,嘴里吃力吐出“贸州”两字后,抓住洛雪的那只手便无力垂下。洛雪赶紧把手放在鼻前,已没了气息。

她一阵唏嘘,对方于自己虽没有生育之恩,平日里也过多苛责,但终究朝夕相处十年,如今看皇后离去,心下不免难过。回忆过往种种,竟在床边失了神。

此时几个下人走进屋来,看见房中景象,个个睁大了眼睛,其中胆大的一个结巴着问道。

「长公主,你……你在干嘛?你把皇后……杀害了?」

「你说什么?我没有!」洛雪下意识狡辩,并靠近对方,这一举动更让对方恐慌,以为要杀自己灭口。于是成鸟兽散,四处奔走呼号。

「快来人啊,长公主把皇后杀害了!」

宁静的雍宁宫瞬间喧闹起来。洛雪已听到穿着铠甲的士兵朝自己所在的房间跑来。必须逃出去。如果被抓住,自己将百口莫辩。洛雪打定主意,推开开在南边的窗户,房间在二层,下面漆黑一片,看不清楚有什么,但事到如今已想不得这许多,于是纵身一跃,跳下阁楼。落地以后,顾不得冲击,另外寻了条小路,逃出了雍宁宫。

自己住的地方是回不去了,父王那边也去不得,自己与皇后不合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就算是父王相信自己,只怕朝里大臣也不肯轻易放过。皇后的弟弟,人称朱雀的陈炎第一个就会站出来,让父王治自己的罪 —— 体弱多病的北洛明王早不复当初的纵横捭阖咯。

想来想去,只能逃出王宫再另做打算。她一路狂奔,半柱香不到就来到正德门前,过了这扇宫门,就出了王城。

亮了长公主的身份,守门的侍卫诚惶诚恐,纷纷跪下参拜。可当洛雪要出门时,就被带头的拦下。

「公主殿下,还是不要为难小的门为好。」他搬出北洛律法,其中一条便是对宫门的值守要求,凡到了夜,没有皇帝口令,一律不能出城。

「如果您有要事,还请出示皇上的令牌,否则我们是万万不敢给您开门的」侍卫们向洛雪摆明态度。意思明确,只认令牌,不认公主。

洛雪心下焦急,身后的吵闹声越来越近,只怕再在此处耽搁,追兵就到了,可眼前的侍卫油盐不进,退不得,进不了。陷入两难之境,洛雪急得直跺脚。

正当她焦虑之际,耳畔响起“哒哒”几声,只见侍卫应声而倒,昏死过去。

是中了暗器,洛雪向四周打量一周,没发现人影,想来那位高人不愿露面。于是做了个揖,算是领了对方的情。洛雪跨过侍卫的身体,出了正德门,奔向城外。

一路再无阻拦,外城守卫毕竟不如内城,跟对方亮了身份,就很大方地过了。还不忘让洛雪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

洛雪嘴上应允得甜,心下暗想如果他们知道自己刚才皇后命案的现场逃离,该作何反应。

出了宫门后,已近黎明。眼前是一望无边的街道,要去哪里,洛雪毫无想法。

此时迎面驶来一辆电马车,这在北洛已是见怪不怪。狮心铁矿的能源精炼技术让整个北洛帝国受益,近十年来引领各行各业的革新发展。而这电马车就是装载了铁矿石,从而给马车提供动力。据说在平原敞开了跑,竟能比普通马车快上数倍。

只见那马车上走下一位华服中年男子,手扶佩剑,目露精光。但看到洛雪后,却换上一幅宠溺的长辈模样。

「雪儿,你怎么在这里?一个人出城多危险,赶紧回去!」声音威严中透着温柔。

「二叔!」洛雪惊道,迎了上去。眼前之人唤做洛恒谦,是北洛明王帝洛宇的同父异母兄弟,先帝还在时便得了恒王爵号,然而成年后未封一官半职,因此在京城里做一个逍遥王爷,平日里,洛雪叫他二叔。

她跟二叔亲近,如今茫然无措时遇到,便像拿了救命稻草。于是一股脑跟二叔说起了雍宁宫的事。

「所以,他们见你在兄嫂殒命现场,便认定你是杀她的凶手。这样凭空冤枉人,当真可气。」

洛雪应道:「二叔,你如今来了,我就不怕了。你带我一起跟父王讲清楚,看他们谁还敢说个不字。」

洛恒谦皱起眉,沉吟半晌,才说道:「雪儿,只怕你现在跟我进去是于事无补啊,我之所以进城,也正是收到楼卫的飞信,信中提到皇后毙命,而雪公主有重大嫌疑,召我进来,就是要商量对策。」

「这不是正好吗?你带着我正好跟他们解释」

洛恒谦叹了口气,「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呀,皇兄在信中提到,陈炎明日就要进城,这城里的动静,只怕早就通过线人传出去了。你和皇后平日素来不合,如果让他知道杀死姐姐的嫌疑人是你,只怕皇兄再怎么保你,只怕都很难让你全身而退。在邢牢里待个半年一年,那应该是少不了的。倒不如远离京城,待一年半载事件平息,你再重回京城,到那个时候,二叔保证还你一个清白。」

洛雪倒吸口气,如果真如二叔所言,自己回去只怕凶多吉少。于是黯然说道:「既然二叔这么说,想必回去自是羊入虎口,白白断送了自己。只是这天下之大,我该逃向何处。」

「雪儿不慌,容二叔想想。」背手踱步片刻,洛恒谦说出一个地方。

「安平?」

「对,安平,原因有二。其一,安平所处帝国东部边界,距离京城三千余里,雪儿你去那里避难再好不过。其二,方才你说皇后临死前留下贸州二字,而安平正挨着贸州,往来路程不过十天半月,因此在那里说不定能发现什么。合着这两原因,二叔建议你去安平避避风头。当然,如果你有其他想去的地方,二叔也一定支持。」

见对方处处为自己着想,洛雪感到一阵暖意,也不扭捏,当下便决定前往安平城。

洛恒谦简单叮嘱几句,让洛雪去他安排的地上领取些平日要用的金银细软,安排妥当后,两人就此告别。

跑出几步,洛雪回头看了眼夜色中的宫墙,心想这世上之事着实变化无常,几个时辰前自己还是帝国长公主,可如今却要逃亡在外,也不知何时才能归来。然而她生性豁达,明白继续唏嘘于事无用,便调整心情,向城外奔去。

另一边,洛恒谦回到车上,马车缓缓启动,经过正德门时,厢外传来一声轻响,有人点上车辕,那人贴着幕帘。

「王爷,诸事办妥。只是让雪公主入局,王爷不怕坏了计划么?」

车厢里传来一阵轻快的笑声。

「不妨事,所谓的计划不就是被打乱才有意思么?说不定洛雪在“异人交接”之时会给那兵疯子带来意想不到的乐趣呢。就算是我给他带去的礼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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