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关的气息
冯琳/文
[if !supportLists]一、[endif]石家沟
雨,细碎,像一串音符,洒向人间,洒向石家沟的土地。
村庄,被雨漫不经心地一抹,顿时有了一种安静的力量。我走向田坎,草木的气息,蔬菜的气息,泥土的气息,奔涌着,一浪胜过一浪,把我的呼吸填满。雨的倒影和村庄的倒影重叠,把石家沟推入了心远地自偏的意境。
农家院坝里,一个个橘子举着火红的灯盏,站在同一个枝桠上,耳鬓厮磨着,相互打闹着,永无止境的欢乐拉出绵长的音韵。
田野上,一簇簇翠绿的白菜、窝笋、豌豆尖,紧贴大地的胸脯,它们像一个个图钉,紧紧地把根须伸向大地深处,饱饮生命的琼浆。
贴着地面行走远比贴着地面飞翔更让人敬畏。
我在院坝高耸的红砖楼房中,找寻了一间瓦房,就像是在红布上织的一块生命的胎记,时光的颜色与质地,在印记上轻轻一擦,就呈现出生命的从容与相逢。此时,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我找了个离瓦片最近的地方坐下,就像坐在我老家的屋檐下,听雨听风听门前的花开花落。雨顺着瓦片滴滴答答往下淌,滴进了我的心中,滴进了二十四节气小雪这一天的生命里。
雨中的石家沟和我的故乡邻封村那片秀美的山水在我脑海交织、回放,我已经分不清哪一个才是我的故乡。
地理意义上的故乡无法迁移,心中的故乡就是眼前一个名为石家沟的村庄,“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的倒影和宁静、质朴的本色,从来不曾远离,相随我的一生。
二、滴翠文学社
知道滴翠文学社,是在沙坪坝区作协组织的每月一次的文学沙龙上。罗成友、郭永明、李承萍等一串串响亮的名片,与范长江新闻奖、著名的散文诗人、小说家等挥之不去的标签联系在一起,就像一滴水与江河的关系,一片叶与森林的关系,滴翠文学社与青木关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这是唇齿相依的情感,是生命的胚芽依附在泥土上的亲切,是一颗雨滴轻轻叩响大地的声响。
夜晚,起风了,我在文学社出版的一本本作品集里驻足,凝神,徜徉。
风翻阅书本沙沙的声音和文字的气息形成了一种自然和人文的回流,在青木关文化庄园久久回荡。
这是生命的最初,是心灵的召唤。
[if !supportLists]三、[endif]国立音乐院
生命中所有美好的相遇,一定是踩着五线谱的节奏,沿着长满青苔的阶梯,登向青木关关口右侧的半坡上。
这里是国立音乐院纪念碑。
耕音台是一把大地的竖琴,站在天地间一拉,重庆第一关的声音夹裹历史的回音,似叮叮当当的流水,从长空奔腾而来。
掩映在青山绿水中的纪念碑,如大雁划过长空留下的足迹,一些历史的画面铺卷、铺卷。茅草房外,是血雨腥风的苍白。室内是昏暗的桐油灯聚拢的光芒,破烂的旧钢琴像个接力棒在学子们的手中传递、弹唱——歌唱山河、歌唱祖国,歌唱民族音乐的发展之路——
学子们的苦练和坚持走过了凄风苦雨的日子,浸润过青木关的山水和肌肤。冬雨纷纷,我踩着绵绵的青苔,一级一级地走向大地的音准,“跑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悠扬的歌声像无数个逗号变成的感叹,在丛林间召唤、召唤——
如今,扎根在芭蕉树周围的碑亭是相依相携的智者,在青木关之巅沥尽风雨,熬出青木关的过往和未来。
[if !supportLists]四、[endif]青木湖
湖是一个地方诗意的存在。尤其是下着小雨走在湖边,会呈现出另一番景致。
雨是画家打翻的颜料,只把晶莹的白沥出来,深深浅浅地搬到了湖面上,和安静的湖面形成血脉的呼应。
湖是雨的庭院,雨是湖的孩子。对于在大风大浪中飘零过的孩子,湖是雨的情感的依托,思乡的全部。
我走在湖边,就像走进梭罗的康科德河,“一泓清亮的溪水,一片贫瘠的沙滩,那里有我探寻的珍宝。”
我想说,这里有自由广阔的溪水,泛着蓝紫色的藿香蓟把一勺一勺的花香捧出来,献给母亲河,献给在湖上居住的日子。
河流遇见村庄,就像气息相通的人走到了一起,是无与伦比的默契,是相依相伴的携手。
[if !supportLists]五、[endif]读书处石刻
是天意还是默契?
一块斑驳的石碑,呈现时间的容颜。岁月的钟摆,滴滴答答,历经风雨沧桑的过往,被踩在了脚下。碑上的芭茅草随风摇曳,唱着古老的时光。
崖碧上泛着墨绿色,在雨中洇出一道水纹。苔藓上堆积了古意和美学,沉醉石刻间。
“读书处”三个字,似雷雨的铮铮表达,是祖母的亲切叮呤,是岁月悠远的写意。在冰冷的石头里,简洁古拙的线条注入了一汪汪泉水,以温暖,以鲜活。
一块凿刻于光绪六年,屹立于青木关中学后山半山腰的石刻,滴翠文学社是否受过它的浸润?抑或石刻无声地对青木关的莘莘学子以鞭策,以激励?
挥别石刻,我的耳畔响起朗朗的读书声,从石头缝中传来,从农民文学创作基地传来,从最美的小镇上几千名学子的合声中迸出来。
穿越岩石的静穆,一股文化的回音在山涧胜过千言万语,这是骨髓里的气息,是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的文脉。
六、老街
蹦哒哒,蹦哒哒——一声弦响,敲醒熟睡的晨曦。一弯弹弓,生活的芳馨飘满花儿。弹花棰绵长的韵味,把片片瑞雪捶进长方形的温暖。被褥盖在身上,是弹花匠千捶万捶的辛苦。被褥跟随我远走他乡,像一条涓涓不息的暖流,淌进我记忆的长河。
我久久在八庙场老街弹棉花的店里驻足,目光栖息在师傅一上一下的弹花棰上。
一条“秦巴古道”镶嵌在青木关的青山绿水间,它左手牵着璧山,右手连着合川,然后长久的沉默。老街历经沧桑,在熟悉的屋檐下,过着云淡风轻的生活。
老街上的人们是幸福的,出门便是是骝公桥——这是老街的长虹,连接此岸与彼岸,连接俗世的生活。沿桥而建的民居,像星星撒落在桥的两旁。沿着一咏三叹的阶梯,走上平缓的桥。谁家煮了好吃的,隔桥喊一声,大家纷纷过来品尝。谁家有红白喜事,向对岸的人家吆喝一声,“来咯”——话音未落,人已站在了门前。
这是连接人们心灵的桥,不分彼此的照应,是善与情的相逢。
老街上的茶馆、理发店、餐馆,像一幅幅刻满时光印记的油画。生活的从容与时光的静美像春雨滋润屋檐,像风在老街铺出的省略。
我在老街上寻到了一些旧物件,簸箕、斗笠、石磨、蓑衣……每一件故物,都是情感的浓缩,悠悠的往事充盈着我的想象。这些养眼的风景,在老街古朴的背景中,充满仪式感地存留在那里,洇出寂静与宽厚,仁慈与祥和。
这是用时间经营出来的生活的禅。老街带给我的缓慢过程和乡愁的气息,就像放在抽屉里的笔记本,我取出来慢慢地写,慢慢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