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枫小柒
01
我不知道我正在走的这条路终点在哪里，但我清楚必须继续前行。因为这是我耗费了多年才找到的喜欢的路。
在踏上这条喜欢的路之前，我已经走过了数不胜数的弯路，那些弯路要么无趣且坎坷，要么没有波澜壮阔的山河。
有时候我在想，像我这样的理想主义者，就是要坚持走自己认定的路，哪怕这条路在别人看来未免太过不切实际。
我在这条路上前行了许多个日日夜夜，但依旧未曾见到会开花的面包树。面包树是难得开花的，但他们害怕遇见有心人。我只知道它们隐藏在这条路的某处，而且只有那些虔诚寻找它们的人才会见到。
我心底知道自己是愿意继续寻找它们的，哪怕留给我的只有汗水的刺鼻味儿和前方无尽的黑暗。因为我清楚，这是我必须要走的一条路。
也许每个人都有这样一条路要走，虽然谁也不知道这条路的终点在哪里，但这条路上的风景，却是独一无二的。
我记得那是一个夏日的夜晚，我在这条路上走着走着，路中间突然蹿出一只小白羊。它的个头比普通绵羊要小许多，而且羊毛上还粘着不知从哪里惹来的萤火虫。远远一看，白得像发亮的雪球。
它见我站在路中间一动不动，又回头望了望它刚来的方向，然后便直立着朝我走过来。它的左脚有点跛，但眼神却异常坚定，我与它对视的那一瞬间，却莫名有些欣喜。
我站在原地不敢呼吸，心里正疑惑着这是哪里来的小羊时，它却突然抱住了我。
我不敢动，也不敢看它，于是开口问了句：“你从哪里来？”
小羊只是抬头看了看我，并没有说话。也对，它只是一只羊，又怎么会说话呢。
当我自顾自的安慰着自己时，没想到，它却突然开口了：“你要去哪里？”
我想了许久，才开口答道：“我要去找我的梦，但我现在不知道它在哪里？”
小羊听后，眼神变得温柔起来，它说：“可以与你一起吗？”
“ 你不回家吗？你的主人会担心你。”我小心翼翼地说着。
小羊沉默了一会儿又道：“ 我等你很久了，你就是我的主人。”
说完后，不等我反应过来，它便一跛一跛地朝前走。我站在原地，抬头仰望星空，此时才发现星河如此灿烂，而这条路，也被小羊身上的萤火虫照得莫名有些温暖。
我心里想着，也许只要再往前走走，说不定就会看见会开花的面包树了。
小羊回过头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继续前行。我立马跑上前去追着小羊问：“那你在遇见我之前都吃什么呢？”它笑而不语，继续朝前。
那一刻，我心底仿佛知道了答案。也许，它吃的是会开花的面包树？至于会开花的面包树到底在哪里， 我不清楚。小羊说它也忘了。
我又问它，是否只有我一个主人，它停下来说道：“其实我有许多主人，但他们最后都把我忘了。”
我还想问小羊为什么，不等我开口，它便扭过头去。但我看到，小羊的眼睛里分明有些难过。于是，我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跟在小羊身后。那是我第一次觉得这条路不再孤单。
02
小羊与我不知道走了多久，我们来到一条小河边。这里的河水清澈见底，河道两边长满了不知名的树，而且树干都是光秃秃的枝丫。
小羊有些口渴，便迅速跳到水里，沉到水底好一会，又才跳出来与水中的树影嬉戏。
我坐在水边的石头上，看着它浑身被水打湿的羊毛缩在一起，便哈哈大笑起来。小羊看着我笑得越来越欢，它也玩得越尽兴。
趁我不注意，它一下跳到我旁边，水花四溅，于是我便和小羊打了一场儿时最喜欢的水仗。
小羊越跳越快，开始围着我绕圈。我一下子不知所措，脚下石头一滑，没站稳直接摔倒了。小羊看我又气又笑的样子，终于又开口说话了。
它说：“因为主人们长大了，所以不得不忘记我。”但说过之后，小羊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围着我绕圈。小羊的话一直萦绕在我耳边——因为长大，所以不得不遗忘。
玩了一会，有些累了，我便招手让小羊来到岸边的石头上。我们一起躺在太阳下，脸上拂过温柔的风，身上的水也在不知不觉中被太阳烤干了。
小羊的羊毛又恢复了往日的光滑，而且在蓝天白云的衬托下，越发洁白顺滑。我忍不住靠着小羊的肚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地睡去。
待到醒来时，发现肚子有些饿，却闻到一股烤肉的香味。远远望去，小羊居然在烤东西。小羊见我醒来，便向我招手。
我朝小羊快速跑过去。走近一看，才发现小羊考的是羊腿。我心里一惊，想着不会是小羊把自己的腿烤了吧？但再回过头认真的看了看小羊，直到确认小羊完好无损，我才敢坐下来。
羊腿烤好后，小羊把羊腿递给我，我高兴地接过来，闻了闻，然后一口咬下去。真的好香，好久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羊腿了。我问小羊吃不吃，它摇了摇头，说它只吃面包树的花朵。
我又问：“你上次吃到是多久以前了？”
小羊说：“很久很久以前了。”
“你为什么选择我当你的主人？”我诧异地反问道。
“因为你就是我的主人。”小羊满眼坚定地说道。
03
没听懂小羊的话，我只好自顾自地继续啃羊腿。等到太阳落山后，我和小羊继续上路。小羊依旧在前面走着，而小羊的左腿，不知道什么原因却越来越跛了。我怕小羊走路不稳，于是上前搀扶着它。
突然，远处电闪雷鸣，四周异常寂静，我有些害怕地用手肘抖了抖小羊：“ 要不我们今晚就不走了吧，前面可能有暴风雨。”
小羊一脸严肃地停下来，有些生气地说道：“要是你的梦就在暴风雨之后，你还愿意去寻它吗？”我有些委屈地说道：“我愿意，但是我更担心你！”
小羊见我这样说，便不再说话，只是挣开我的手臂，然后继续朝前走去。我不明白小羊为什么这样，只好气鼓鼓地跑上前去继续扶着小羊，朝电闪雷鸣走去。
那一刻，我又想起了小羊说的那句：“我有许多主人，但他们最后都把我忘了。”
我想到这里的时候，心里有些难过。这一路走来，我已经渐渐把小羊当成了我的朋友，我应该不会忘记小羊吧。嗯，是的，我不会忘记小羊，我这样安慰自己。
突然，前方一道闪电劈过，道路两旁的树枝与野草着火了，火势越来越大，我扶着小羊只得越走越快。
眼看着大火就要烧过来，我直接蹲下，然后一鼓作气地背着小羊往前跑。我记得我一直在向前跑，听不到雷声、风声，甚至也看不清方向，只知道要一直跑，一直跑。
我和小羊是幸运的，终于，我们跑到了雨里，而大火也被暴风雨浇灭了最后的嚣张。暴风雨仍在肆虐，跑了不知有多久，我倒下了，小羊也从背上摔了下来。
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小羊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我便摸了摸小羊，发现没气息了。我开始嚎啕大哭。
明明昨晚小羊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一动不动了呢。我不相信小羊就这样离开了，于是我又把小羊背起来，继续朝前走。没走多远，发现背上有动静，我停下来，把小羊小心翼翼地放下。
小羊慢慢睁开眼睛，看了看我，没有说一句话，便继续站起来，独自朝前走。我有些不解，追上去问小羊昨晚我晕倒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小羊仍旧没有说一句话。
04
我继续在小羊面前唠叨，而小羊还是一言不发。我有些生气，于是对小羊吼道：“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了？你为什么不说话？”
小羊继续沉默地朝前走着，时不时地回过来看我。我从它的眼神里看出了些什么，又仿佛什么也没看出。
我也不说话了，只是像往常一样跟在小羊身后。走着走着，遇见了一个拾荒者。他穿着带补丁的布衣，左手拿着一只有洞的搪瓷碗，碗里什么也没有，右手拿着几束面包树的花枝。
我想起来，小羊说它只吃面包树的花朵，于是我向拾荒者走去，想问他在哪里可以找到开花的面包树。
拾荒者看了一眼我和小羊，说道：“如果你愿意把小羊送给我，我就告诉你开花的面包树在哪里。”
我知道开花的面包树对我很重要，可小羊于我而言也很重要。拾荒者看出了我的犹豫，于是又说：“ 开花的面包树还会带你找到你的梦。”小羊看出了我的不舍，于是对我点了点头，但却没有开口说话。
我又问拾荒者：“开花的面包树距离这里有多远？”
拾荒者说：“每个人行走的速度不一样，按照我的速度，从这里出发，起码七天才能到达。如果是你的话，估计三天就可以。”
小羊这次直接走到了拾荒者身旁，示意我同意与拾荒者的交易。
但我还是有些犹豫，最后拾荒者又说：“如果实在不行，你可以把小羊的羊毛送给我，反正它还会再长出来的。”
小羊似乎也看出了我的动摇，但我仍然不忍心，于是小羊开始撕扯自己的羊毛，终于，拾荒者给了我一张寻找会开花的面包树的地图。
拿到地图的那一刻，我有些难过，转身看了看身旁光秃秃的小羊，竟有些心疼，心底弥漫着一股难以褪去的愧疚。
小羊看我心情不好，于是凑到我前面，挡住了我的步伐，抱了抱我，并且露出了开心的笑容。我心里越发愧疚了。
05
按照地图的路线，我们走了七天，但还是没有见到拾荒者说的会开花的面包树。我有些气馁，但却发现这一路上小羊都未再说过话。
这一天，我终于忍不住了，于是开口问小羊：“为什么你不再说话了？”小羊摇了摇头，然后继续朝前走。
我受够了这条路上的枯燥，以及小羊的沉默。我和小羊不知道走了多久了，只知道冬天来了，而小羊却再没有长出羊毛。
我用沿途的野草给小羊编了身保暖的马甲，但我知道，小羊肯定特别冷。我真后悔不应该与那个拾荒者进行交易的，随即准备把手里的地图扔了。
小羊见状，跑过来拦着我，正在我俩争得火热的时候，我却看见小羊背后不远处长出了一棵面包树。这棵面包树骨干瘦弱，而且毫无开花的征兆。树干光秃秃的，只有顶端有几片叶子。
我有些失落，小羊看到我突然停下来，它转身一看，才发现是面包树。小羊的眼神突然有些忧伤，一跛一跛地走到面包树下。我跟在小羊身后，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小羊突然开口说：“主人，那晚你倒下之后，暴风雨愈发猛烈，后来路的两旁又开始涨洪水，正当我们要被洪水湮灭的时候，拾荒者出现了。但他要求我与他交易，才答应救我们。
于是我用嗓子与他进行交易，直到你找到面包树，我才能开口说话。后来，我们在路上又遇到拾荒者，他想考验你是否会为了寻找面包树而丢下我，但你最终还是没有同意。所以你现在才能找到面包树。”
我有些哽咽，小羊又说：“主人，你看，这就是你的面包树。”
我有些不开心，又问：“它怎样才会开花呢？”
小羊看了看我，脸上表情有些复杂，缓缓开口道：“ 只有祭品才能让它开花。”
我有些疑惑：“那它需要什么祭品呢？”
小羊回答道：“ 主人，面包树开花的祭品就是我。”
06
我不敢相信，于是转身拔腿就跑，但小羊却没有追上来。我越想越害怕，转过头去，才发现小羊已经消失了。
那棵光秃秃的面包树顶部仅有的几片绿叶全不见了，但所有枝干上都开满了洁白的花朵。
我想，这就是面包树的花朵吧。可我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拖着沉重的步子，艰难地走到面包树下，我终于忍不住埋头嚎啕大哭。
突然面包树上掉下一片彩色的花朵，我仔细一看，原来上面竟写着我追寻已久的梦。那一刻，我哭得更加厉害了。
我终于明白：原来，所有的遇见，都是前行路上不可或缺的。
突然，面包树开口说话了：“ 这是你必须要付出的代价，因为你选择了这条路。就像小羊选择你当它的主人一样，它为你失去了一条腿，失去了嗓子，失去了皮毛，还失去了肉体，甚至最后还要被你忘记......
当我消失的时候，你所有关于小羊的记忆都会不复存在，那时，请继续前行，前往你的下一个梦。抱歉，这就是成长。”
我脑海里反复重复着这句“抱歉，这就是成长”。与我前行的小羊，就这样离开了，我们曾是那样的要好。我承认，我早已把小羊当成了前行路上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开花的面包树让我继续前行，小羊也鼓励我继续前行，拾荒者也变着法儿地教我前行，哪怕我自己也时刻鞭策着自己要继续前行......
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难道这就是成长？
我们一路前行，却又一路遗忘；我们一路遇见，却又一路离别；我们一路得到，却又一路失去，我们一边长大，却又一边身不由己？
不，我不愿相信，但似乎我又不得不相信，因为与我前行的小羊终于还是离开了。
多年后，我来到一条小河边，河道两旁的树光秃秃的，但河水却清澈见底。
我躺在河边的石头上晒太阳，梦里出现了一只小羊，看不清长什么样子，只知道它的左腿有点跛。即使这样，我们还在河里打水仗。
阳光慢悠悠地洒落在我身上，倏地一声咩咩叫声，惊醒了我的美梦。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不远处，看到了一只羊，小小的身影越来越清晰，一跛一跛的，正朝我走来。
注：谨以此文献给所有的遇见，献给一边长大又一边失去的我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