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那陡峭会打滑的梯子,我爬到了阁楼,那是一个会下雨的阁楼,阁楼里有一个能生火的炉子,一张饱经风霜的圆形木餐桌上还残留着一些面包碎屑,半块未来得及消耗干净的蛋糕上留下了一个丰满的嘴唇印,几张随意摆放的木椅早已支离破碎,有一张坐垫凹陷下去的厉害,想必它曾被一个肥硕的臀部压制了许久,炉子上有一壶烧得正旺的开水,那只营养过剩的波斯猫在我脚边蹭来蹭去,它看上去有点孤独,《Great Expectation》,我又翻了几页,一颗斗大的雨滴正顺着那道早已泛黄的墙壁往下滑落,还未来得及落入尘埃便已是渗透到了那条极小的裂缝中,随着那极小的裂缝,它又终将归向何处了?布满了灰尘的风扇悬挂在不起眼的角落,它的头垂直向下,像是一个等待着被救赎的犯人,外面的雨声不曾断过,它开始至近致远,慢慢离去,昨夜坐在阁楼跟我聊天的英国男孩,他说这是它最爱的天气,听到雨声,有种回到伦敦的幻觉,是幻觉,却很逼真,说这话时,他陷入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沉思,眼神里满是落寞,他有一张干净而又好看的脸,满头的卷发浑然而成,浅色的衬衫外面套了一件湛蓝的毛衣,一条修身的黑色休闲裤,搭配了一双黑色的尖口皮鞋,典型的英伦打扮,稚气未脱的脸上写满了对远在英国的家人的思恋,他看看我,目光又转向了窗外,“18岁时,第一次接触波斯语,便爱上了伊朗,4年后,找了个学波斯语的理由来到了这里”,我看看他,没接话,他又接着说,“我在这里呆了7个月了,2个月后,我就可以回家了”,他似乎很兴奋,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稍纵即逝,随即像个孩子似的朝我吐了吐舌头,我冲他笑笑,黯然的吞没着自己的悲伤!
阁楼里前几天还很热闹,一群中国人总是凑在一起做饭,那群中国人走后,阁楼也就安静了下来,偶有我和F在上面聊天,她倒不闲着,手上总能找到活干,但大部分时间都在择菜,洗菜,切菜,她跟我讲过许多中国女孩和波斯男人的爱情故事,聊到她的爱情故事时,却总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从那只言片语里,倒也能拼凑成一个完整的故事来:22岁那年,来伊朗帮公司追账,误打误撞的住到了这家客栈,便认识了她现在的伊朗老公,那个伊朗男人当时帮着她追账,一来二去,便也滋生出许多情素来,回国后,两人继续通过电话互诉衷肠,这样的感情持续了7年,F的妈妈觉得女儿大了,这种异国恋的希望似乎太过渺茫,便让F作最后的决定,要么结婚,要么分手后相亲,那年,那个伊朗男人攒了机票钱后飞到了中国向F求婚,7年后,俩人终于算是修成了正果,F聊到这些时,总会要自嘲着说,我们俩都有一张不起眼的大众脸,所以才误打误撞的结合在了一起,她倒是个有趣的人,偶尔对老公不满时,总要骂上几句“这他妈的,这个傻B”,骂完后,却又惦记着中午该给老公做点什么好吃的才好,客栈里那俩个巴基斯坦男人,晚上10点时总要去做一顿丰盛的晚餐,咖喱羊肉从来不会缺席,F的老公好他们做的羊肉,巴基斯坦男人便盛上一大盘给他,他竟也不吃,都让给了F, 那羊肉着实也香,引得旁边那只波斯猫一直跳着要抢羊肉吃,那圆而鼓的眼睛巴巴的望着F蠕动的嘴唇,它一定希望F的嘴巴突然合不上掉出来一块才好,羊肉到底还是没有掉出来,它是直接从F的盘子里飞出去的,人畜共食,倒也是和谐了!
我是阁楼里的常客,那个操着一口伦敦腔的意大利男人是阁楼9:30的常客,他买了一盒甜品,那盒甜品吃了两个晚上,还剩下两小块,每次吃完甜品,他都要娇柔做作的站起来,扭动着胯去天台抽根烟,说一口流利中文的斯洛维利亚男人跟我聊了许久的爱情,婚姻,最终回归到了生活,97年的中国小男生开始跟我们大谈特谈着他的前任,前前任,50多岁的北京大妈一直盯着那只塞满了波斯男人的手机馕囔自语着:真帅呀,而50多岁的江西大爷看着平板里的匈牙利女人不舍得拨动一下自己的眼珠,这里是德黑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这里每天都上演着不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