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理这间小酒馆的是一个女人,是一个很有味道的女人。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穿着大红色的裙子,长长的波浪卷发慵懒的披在肩上。那时候,她靠着窗子,轻轻吐出一串烟圈,在烟雾弥漫中转过头来看我,冲我笑,鲜艳的红唇展开一个完美的弧度。我忍不住,举起相机拍下了她。 她向我招手,邀我同坐。她眨着大大的眼睛,问我从哪里来,她很亲切,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让我有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她突然跟我说:“你很像我的...一个故人。”我静静地看着她,她熄灭了手里的烟,在午后温暖的阳光里,用她舒服的嗓音,缓缓地给我讲述了一个老故事。
“我年轻的时候,遇到过一个女人,她也不过二十出头,应该说是一个女孩。她有长长的波浪卷发,素面朝天温温柔柔,她最喜欢红色。” “就像你现在这样。”我插嘴道。 她愣了一下,低头笑了起来:“对,就像我现在这样。”
我趴在桌子上看她轻轻地晃动着手里的酒杯,忍不住问她:“那然后呢?” 她转头看着窗外,被阳光刺得微眯着眼睛。
“后来啊,我对她一见钟情。”
后来她们有过一段很幸福快乐的时间,她每天抱着吉他唱歌给她听,她每天做饭给她吃,她们牵着手一起走在大街上,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安静的坐着一起看夕阳西下。
“我那时候觉得,一辈子就这样吧,和这个我深爱的女人。”
“我就像一个刚谈恋爱的小伙子,每天都想着怎么讨她开心。她喜欢花,我就在这间酒馆旁边都栽满了花,每天在她床头插一束新鲜的花,有时候是百合,有时候是玫瑰。”她说到这儿,又笑起来:“有一天她醒来后没有闻到花香,气的要打我,结果是因为我放的是一束满天星。”
“我们第一次接吻,在一个下午,她在院子里修剪花朵,我坐在地上看着她。她那时候在骂我,骂我说地上这么脏我还坐,知不知道她洗衣服有多辛苦。然后我们就接吻了。”
她说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是我想象到了一个特别美好的画面。 一个穿着白裙子留着长头发,一个坐在地下放荡不羁,长头发少女气恼的骂她,她一边微笑一边心不在焉的听着,觉得她真啰嗦下半辈子可怎么办才好,然后她轻轻地撩起少女脸颊边的长发,吻上了上一秒还喋喋不休的红唇。那天,阳光很温柔,花也开的正好。
“我都想好我们的未来了,有她在的未来特别美好。我们可以一辈子一起住在这里,或者如果她愿意,我也可以带她走南闯北去看这大千世界。我们会领养一个小娃娃,叫我爸爸叫她妈妈。我本来想给她一个家的。”她说到这儿有点像在喃喃自语,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我本来想给她一个家的。”她一遍遍重复这句话。
她停下来看着我:“你现在的样子真像她听我唱歌的时候。” “那后来呢?” 她不说话了,低垂着眼睛。
良久,她抬眼看我,眼圈红红的:“后来她走了,她家里人来找她回家。她走的时候,留给我一条裙子,我曾经说她穿那条裙子最好看。”
我安静的等她平复心情,然后说:“你能带我看看那条裙子吗?”
“可以。” 我跟着她上了楼,进了一间卧室。我看到床头柜上,还摆着一束新鲜的百合花。
“这是你的卧室?”
“不,这是她的卧室。”她打开柜子,拿出一条白色的裙子。我看着她眷恋的看着那条裙子,我问她:“你不是说她喜欢红色?”
“是,她喜欢红色。但是她穿白色最好看。”
那天晚上,她穿上了自己原来的衣服,我第一次知道一个女生也可以用帅气这个词来形容。她坐在高脚椅上,抱着吉他轻轻地弹唱。
“hey 我真的好想你 现在窗外面又开始下着雨”
“hey 我真的好想你 不知道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你是否也像我一样在想你”
第二天,我递给她一个信封,示意她打开。里面只有一张照片,上面印着她这辈子深爱的女人。
“她走了。”我淡淡开口,“走之前要我一定要来找你。”
她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我,我垂下眼睛看她手里的照片,那上面的人和我有着相似的眉眼。
“是自杀。走之前还换上了你说最好看的那条裙子,她回去后又新买了一条一样的,只因为你说好看。 她说这辈子能遇到你,已是人生中最幸福的一件事,现在她完成了父母的遗愿,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再见到你。”
她又点起了烟,云雾缭绕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后来怎么样?”
我回头看着小酒馆外的花:“她很好,只是变了品味。不再喜欢花,也学起了吉他,把漂亮的红裙子压在了箱底,开始穿牛仔裤。”我偏头想了一下,“就像你昨晚一样。”
“我小的时候曾经问她为什么不再穿好看的裙子,其实牛仔裤并不是很适合她,你知道她说什么吗?”我看着她,她拿着照片的手在轻轻颤抖,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她说这辈子最好看的时候,只留给最爱的人看。”
我把她手里的照片翻了过来,上面有着娟秀的字迹,这一刻,她终于失控,将照片捂在心口,失声痛哭,我从没见过有人可以那样哭,就好像流光了自己一辈子所有的眼泪,她的眼泪滴在衣服上、滴在桌子上,无休无止。
她们,都从未爱上过其他人。
后来,这个女人死了。她穿着那条白裙子,安静的躺在她原来住过的床上,手里还握着那张照片。桌子上有一张纸,上面写着和照片背后一样的话。
“我所认为最深沉的爱,莫过于分开以后,我将自己活成了你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