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红尘》说的是上世纪40年代,日本占领下的东北,一个女作家和一个“汉奸”才子的故事。
一个无人依靠、自力更生的女作家,爱上一个懂得自己作品又风度翩翩的男人,难道不是天底下最正常的事吗?
所以,沈韶华就爱上了章能才。
只不过,章先生不是个正常人——他岂止不是个高大上的英雄人物,他竟然是个被人民群众唾弃的汉奸。可在韶华眼里,他只是自己的男人——可不可以只爱一个人本身,不去管他的身份标签,不去管他的面具,只爱最初的那个灵魂?
这个男人,用一个玩具就打动了她的心。韶华没有拒绝这场找上门来的爱情,她愿意在一个过了今天不知明天的乱世,与一个随时会消失的人,享受一场可能是心惊胆战的爱情。
与能才、月凤三个人在一起时,韶华最开心——与自己的爱人和自己最好的朋友在一起,这种愉快与满足,这种放松与恣肆,就是世上最好的事。能才看看月凤,又看看韶华,真像一家人一样,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候,偷来一个轻松宁静的下午。
与世隔绝的时光很短,回到现实又冷酷起来,月凤无法接受好朋友的男人是“拿鞭子的人”,事关民族大义,事关国家安危,这么大的帽子,一个弱女子不能够承担,可韶华管不了了。对于这个缺少父母之爱的女孩来说,能才给了她依靠,给了她家的感觉,于是韶华把自己的八字也就是性命交给了他。
正如能才自己所说,一个随波逐流的人,一个没有未来的人,是没有好结果的。迫于时势,能才还是离开了,带走了韶华的魂魄。月凤敲着盘子喊“韶华回来吧!”
韶华终于还是去寻找他。她把一家一当都搬了过来,因为她自认为嫁给了他,要来跟他过日子。可是,她终于明白,比起阳台上的浪漫拥舞,他更需要的是一盘新鲜的豆角。韶华不懂经济,但她深刻懂得人心,知道能才的尴尬,所以她不要旗袍,只要顶针和红头绳。
韶华是全心全意爱他,她的世界只有他一个人,完全不能忍受他只把她当做自己“其中”的一个女人,还要与别的女人相比较。我来找你是为了爱,可你有没有说过半个爱字?小傻瓜,还以为我有“小傻瓜”这三个字的专利,谁知随便一个女人都可以有。这次,韶华烧掉自己的八字,离开了能才。
还好,有个月凤,韶华终于又活过来了。“心被狗吃了”说尽了天下痴情女子对负心汉的心酸与睥睨。
等到韶华、月凤与月凤男朋友三个人在一起,与之前的三个人在一起对看,会有好多感慨——上次是郊游,风花雪月,这次是吃饭,家常生活……韶华多幸运,有月凤这个好朋友。可是,月凤说得也许是对的,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的时候,就是最危险的时候,于是月凤心甘情愿地跟着她的男人,飘走了……
韶华跟了一心一意对她的余老板,免于沦为叫花子。与能才再见面时恍如隔世,一切都不同了。韶华不让他碰自己的脸,却忍不住伸手去抚摸他落魄的脸,她还是放不下他。被分开搜查时,他的一句唇语“我爱你”又让韶华沦陷了——永远不能忘记韶华看到“我爱你”时的神情,在我看来,林青霞单凭这个眼神,便足以拿到金马奖最佳女主角。
韶华知道,他不能爱自己如生命,但他还是爱她的。为了这个听不见的“我爱你”,韶华扮演泼妇去跟那个告密的女人撕扯,最终被打晕了过去。为了这场看不见的爱情,韶华付出了全部信仰和青春岁月。
最后的最后,韶华拿着沈老板给的一张船票,做好准备让他离开,然后一个人面对命运。能才在这个时候,才体现了男人的担当,他下了决心要带自己的女人走。还记得上船的一幕吗?能才进了闸门,而韶华退向后面,她的苍白姣好的脸在人群中忽隐忽现,令人想起庞德的意象派诗歌代表作《在地铁站》。
能才被人潮冲进了轮船,他拼命挣扎却没有出来,他不想当泥老虎,可还是被命运的洪流冲走了。余老板真是有情有义,居然回来了!但是,余老板似乎也没能照顾韶华多久。很多年里,韶华就一个人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她的这一生就是这样,没有父母的爱,最好的朋友死去了,最爱的男人离开了,她终究要孤单地走完这次旅程。
相比韶华的全情投入,一心一意的投奔,奋不顾身的维护,最后把生的希望留给他,自己留在一个前途未卜的地方,能才对韶华的爱太薄弱,只有一个玩具,一个披肩,一次次因为他身份带来的尴尬、危险和痛苦,甚至还有别的女人。对于能才,性命和自己一直是最重要的,韶华却把他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幸福快乐的日子太短,而这么短的幸福,还欠下了太多的债,让韶华用一生来偿还。韶华把生命给了能才,而最伤心的时候,永远只有自己一个人,面对乱世,面对好友的离开,面对新时代,面对改造自我……
不评论片中的政治,只谈谈这段爱情。沈韶华用林青霞来演,再也无法超越。拍电影时也正是林青霞和秦汉最相爱的时候,可这部电影中两人的结果,也预示了将来青霞与秦汉的爱情结局。
陈淑桦唱《滚滚红尘》,唱尽了悲欢:起初不经意的你,和少年不更事的我,红尘中的情缘只因那生命匆匆不语的胶着……
历尽风尘的你,会爱少不更事的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