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南方小镇。铁路穿城而过。落叶凋敝。天色灰暗。我走在街上,置身于熙熙攘攘的人群,抬头看着枯黄的梧桐叶子,不禁想起那个不曾谋面却占据我心里许多年的人。他曾告诉过我他家乡有许多随处可见的梧桐,问我家乡都有什么树。这个问题现在看起来像小朋友的聊天,幼稚里透着真诚。
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呢?朋友推荐或是我自己添加的?好像也不重要。我一如既往的写状态,或迷茫或低沉,他在众多人里评论了我一条状态,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慢慢的,花在聊天上的时间与日俱增,我们的话题也从单一到丰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的情愫在我们毫无防备的时候悄然而起。
我们每天聊天。时间像光一闪而过。我灰暗沮丧的青春,他像个绚烂的梦闯进我的世界。
他说看我的文字,让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心疼,我给人的感觉像极了《红楼梦》里的林黛玉。我摇摇头告诉他,林黛玉集齐了美貌和才华,我却过于普通。一场疾病的爆发让我的思维迟钝又麻木。我的脑袋里常常思考一些同龄人不会考虑的问题。无尽的思考让我看起来疲惫又孤僻。青春里的落寞和苦楚让我有口说不出,文字似乎是良药,我的那些状态,一条一条的更新,多么像秋天里斑驳的落叶,色彩分明又支离破碎。
父母婚姻里的争吵不休让我头疼又无助。他们互相伤害的样子深深烙印在我心里。我害怕听到争吵的声音,不明白活着的意义,生病的自己更像个累赘,我改变不了任何人,包括自己。执拗的性格让我为寻找答案困顿不已。镜子里黯然神伤的样子,像个黑洞吞噬着我。不善表达的我找不到倾诉的出口,文字的抒发成了缓解我情绪的短暂归宿。
文字让我偶遇了他。他出现在我晦涩拘谨,单纯忧郁的青春里。和他我总有许多说不完的话。聊天十分愉快,我们聊着很多有趣又幼稚的话题。我们之间有一种默契,那默契让我们惊喜。正准备发消息给他,手机马上会收到他的信息,隔着千山万水的两个人,那一刻有种心挨着的感觉。这种奇怪的感觉萦绕在我们俩的心里。我们俩说着说着就情不自禁的傻笑起来,那憨憨的笑声里藏着两颗单纯诚挚的心灵,很多时候我们就算不说话,听着电话那头对方的鼻腔里的鼻息声也感觉很开心。和一个人心灵很近,那感觉就像在西藏看蓝天,很低很低,伸手可触的样子。那时候我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心欢喜的跳着,像心脏住了只小兔子…
有一天,我等到九点。迟迟没有他的消息。直到第二天下午,他发消息告诉我他的手机被没收了。我心里十分不好受。他害怕我心里有负担,一个劲的安慰我,不想我往心里去。手机没收了他就会在六点准时用部队公共电话打给我,铃声一响我的心好像也愉快起来,好几次我听到他那边的排队打电话的人不耐烦,埋怨他说的时间太长,我也不生气,竟有一丝窃喜。
由于失眠的缘故,我睡得很晚,夜里也总爱做噩梦惊醒过来。他知道后劝说我早睡早起,每天叮嘱我吃早饭。写信让我对着镜子多笑笑,出去走走,多吃坚果。他的话潜移默化的从我的耳朵进到我心里。我欣然克服疾病的不适照他说的做着,享受那如花蕊般香甜的时光。也是在那个时候我不再害怕走夜路。朋友都说我像变了个人似的,性格开朗多了。她们试探性的问我是不是恋爱了。我口是心非的否认。脸颊却不听话的涨红起来。
我们第一次通信,是相互邮寄照片,收到他信的那天我既高兴又难过。他在给我邮寄照片的时候傻乎乎的在信里放了一块玉佩,可那玉坠丢了。原本他打算送给妹妹的,想着保佑妹妹平安。那是拜托战友从产玉的家乡带的。我又气又恼的问他怎么会想到要送我。信件里不让装呀傻瓜。他哽咽的说:“我想弥勒佛保佑你永远快乐,我不想看到你悲伤,你难受我心里不是滋味”。听到这句话,一股暖意横冲直撞的抵达我的胸口,是呀,他有什么错呢,那一刻他在我心里又傻又可爱。我自己不知道,他会那样在意我的悲喜,那份心意,直到现在我依然收藏在心底。
那时候我不知道我们的后来。等到后来的时候,我们就这样离散在彼此的生活里。像那块没有收到传情达意的玉一样。那块玉也是有宿命的吧,离散是我们的宿命。
部队里不能像我们生活里那样使用手机,这是他告诉我的。他会推荐我听一些军队某些柔情的歌曲。我在那些歌词里好像懂得他的选择和温柔。
有一次,他没有等到在固定的时间就打电话,我当时在油菜花里闲走,以为发生什么事,他兴冲冲的问我:“你有没有想过你老了会是什么样子?”。我告诉他没有想那么远,或许我等不到变得很老的时候。他突然有些恼的吵我,不让我胡说。“你会好好的,会活得很长久,那时候陪伴你的还有我”他一口气说完,我一时没忍住,眼泪夺眶而出。
虽然他不是最后陪着我的那个人,我却如此怀念那份青涩的青春。明明隔着千山万水,却有一种很亲近的感觉,像故人,像我们很久以前就认识。这一次,是来告别的吧,把宿命里的不舍和眷恋,说给对方听。青春一路,彼此话别。
我们也没有说分手,许多的问题伴随我疾病的恶化和复发一起弥漫开来......他害怕到不知道如何面对我,也没有我想象得那么英勇睿智。
我们总是在喜欢上一个人后才考虑到周围的处境。现实的距离和心里那种无望的等待,加之他改变不了我悲伤的情绪所带来的挫败和压力。他逃离了我的世界,我无处可寻,漫长的等待让我用恨他来作为故事的收尾。我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度过那段难熬的时光,每天不停的忙碌,努力忘记属于他的那束光,忘记他的好。
现在想想他想拥有的不过是一份平实的幸福,一个愿意为他洗手做羹汤的女子,一份掌灯到白头的安全感和稳定的幸福。我太不能给人安全感了。也是,一个厌世的女子,有一只脚是常在地狱边上晃动的。他想要拥有长久的幸福又有什么错呢?他终究也只是肉体凡胎呀,没有所谓的三头六臂。可女人的执念呀,那份死心眼,非要一种仪式感,心想就算分手,也该体面的告别。直到后来他都没有说出口,我因此怨恨他很久,那份伤心遮掩了他曾经的温暖。
过了很久,我感觉自己已经想不起他了,又意外接到他的电话,他邮寄的巧克力,当他问我好不好时,我是那样倔强的女孩子,我若无其事的笑着说“挺好的!”眼角的泪水像顽皮的孩子要跑出去玩又被母亲一把给抓了回来似得被我自己给活活憋回去。
有时候觉得无非是他害怕伤害我,记得他曾经问我,我们现在这么快乐,有一天会不会无疾而终。我忘记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他的了。估计他感觉到我们之间没有结果,也不愿让我难过。所以沉默的逃避。
我无处寻他的那一刻明白了我们之间隔着的除了万水千山还有迈出脚步的勇气。那时候我还年少,而他已经经不起等待。
他最后一次给我打电话,是2014年的最后几天,他快要结婚了。明明知道木已成舟,可心还是痛。我依旧是那个爱口是心非的倔强姑娘,说着祝福的话,只是最后没绷住,以痛哭流涕结束,我清楚的知道,那一刻我的眼泪不再是他的牵绊,我的哀愁也不再和他有关。
我想优雅的结束,却事与愿违。我问自己,为什么要那么狼狈,那么嘴硬,现在想来,相逢和离散都是命运提前写好的,我阻挡不了开始,也挽留不住离开的脚步。
他送的那盒巧克力,被我一块一块的吃掉。依旧不肯扔掉的巧克力糖纸,被我夹在一本不常翻阅的书里。
我未能等到像他说的那样手捧白玫瑰来见我,他也没有在部队的大门口看见我的身影,拥有一段共同的青春后我们回归到认识之前的平行空间,各自安好。
有的缘分像极了白雪,在特定的季节等待,出现,然后消融,遇到下一个来年,出现的已经不再是当时的那场雪,可依旧会有络绎不绝的人踏雪而来。年少时流的泪,悲伤的心,脸上的笑,倔强的身影,是成长过程中的必然内容。青涩的的愿望,那么轻率,短暂,又可爱得一塌糊涂。所以呀,你成了我青春笔记本里不得不写的内容。是我想握又握不住的光芒。美丽梦幻,摄人心魄,也短暂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