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心里话

一  芳芳

公公与叔公亲兄弟,都住在一个村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怎么这么大的嫌隙?

我问过我老公,我老公嫌我烦,他说:“一年回去就一回,能起个什么作用?管那些个事干啥,这么多年也没碍啥大事,各过各的日子,相安无事挺好,你就喜欢找事”。

一奶同胞,我不相信真的就这样生分下去。我最看不得亲人之间的疏离,人活一世多不容易,生死面前无大事。我妈妈就这样告诉我,我们家那边亲戚之间感情特别好。我得努努力,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非要判出个子午寅卯来也没什么意义,还得着眼明天才行。

我平时跟公公一起生活,人不多话,不参与我和老公的鸡毛琐碎,带他的孙子玩玩,做做饭,笑容倒是时常挂在脸上,人特别随和。婆婆在老家,喜欢穿着打扮,凡事也喜欢出个风头,说话有些犀利,直往人心尖上戳,但是心眼不坏,特别善良,估计隔阂的主因在婆婆那。由于长期工作在外,我一年才能回一次家,怎么办呢?他们已经多年不走动了。

我第一次见叔公是我结婚的时候,感觉叔公跟公公的脾气秉性有点像,婶子人温顺,说话办事有条不紊,敞快直率,跟人自来熟,很容易亲近。可是她只跟我老公说话,看见我婆婆是冷漠无表情的。大喜的日子,她是打心眼里高兴,凭着女人的直觉,我觉得她对我老公还是喜欢的。

第二年回家我给婶子买了一件羽绒服,她特别开心,过年时候天天穿着。可是我也不能明目张胆地惹我婆婆不高兴,这些事得慢慢地、悄悄地做。趁着婆婆走亲戚,我溜到婶子那,说说家常,她蒸得馒头特别好,我就跟她请教,她很耐心很仔细地告诉我步骤。我在婆婆家试验了一次,把婆婆笑得呀,眼泪都出来了,说:“芳啊,这馒头打到人的头上立马出大包,给小狗吃可能闻都不闻一下,下次咱别蒸了,外面买的便宜着呢,你还受累。”开始对于婆婆的说话方式我适应了很长时间,后来发现她人就是太直了,所以只是跟着笑笑,况且她也担心我累着。

后面几年我一直这样跟婶子聊着天,婆婆不知道。直到我的儿子出生和婶子的大孙子出生后,我才在婆婆面前提到婶子那耍一下,主要两个娃娃要一起耍一下。我每次回去都会带各种玩具给婶子的孙子,婶子用毛线打了好多漂亮的毛衣、毛袜毛手套给我还有我的儿子,婆婆都看在了眼里。婆婆开始没言语,后来自己也会叫我的儿子到婶子那耍耍。一来二去,婶子家的娃娃也会跑到我们这来,耍一阵吃一顿饭,婆婆和婶子见面也有了笑容。

今年新冠肺炎,婆婆在外打工,家里无人料理,地荒屋空的。过年我们回去,多亏了婶子接济,给菜给米给馒头的,还有一个猪头和一扇排骨,否则村上封路,我们过年真是过坎了。

婆婆打电话对婶子说:“弟妹啊,辛苦你一下,今年我们家的地你种了吧,要不然荒了多可惜,地就得种,要不然老天爷都不饶我。”婶子说:“大嫂,行啊!种了秋后给你麦子和包谷,要吃啥你说着,以后我到城里跟着儿子时候,咱再说。”

这个年是我最开心的年,老公向我竖起了大拇指。

二  婆婆

我和弟妹的关系,不是一朝一夕的小事,是日积月累的疙瘩。不是我心眼小,那婆子太娇气,得让她一直享福才行,我一不是你爹妈,二不是你男人,我没那个义务!

我们刚结婚那会儿,家里穷得叮当响,靠着我和老伴昏天黑地地干,才置办了一点家底。那婆子进来时候就要一个衣柜、一辆自行车,否则不同意结婚,我公公婆婆没办法,凑上家里全部家当又借了钱才买的自行车,他们总算结婚了,用那辆永久28黑色自行车带回来的,气派,村上没有几个人能这样。

这个内弟比我老伴小7岁,那婆子比我小10岁,家里人都让着些。我就觉得儿子之间都应该平等,怎么非得分个高低贵贱来,咋?老大就该着无私奉献,内弟结婚我们得理所当然帮着办置?能办是我的气量大,不办你也说不出啥。我也是本本分分人家的姑娘,也是明媒正娶的媳妇,我咋没那么多幺蛾子。只是我更看重这个人,其他的无所谓,我们俩能挣多少就花多少。

你看看那婆子,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笑得一朵花似的。我们赶集用脚量,人家有两个轱辘,你骑吧,没有我也照样过日子,不眼气。看着我的衣服好看,就跟婆婆面前念叨,大嫂的衣服真有型,人靠衣裳马靠鞍,打扮起来哪像个做活的?咱家顶数大嫂气派。我能让那婆子说酸话,我跟婆婆说:“人活着得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一天天的不过自己的日子,眼巴巴地看着人家,有能耐啊就出去挣,没呢就别说酸话,说出来让人笑话!”

那婆子有本事,人家眼睛眨巴眨巴就流水啦!我那个气哟,这、这什么人啊!好像我欺负了她似的。这种人我算是服,林黛玉转世了,惹不起咱躲着,井水不犯河水。

他家老大比我家小的大半年,同样怀孕,那个娇滴滴的样,不能碰凉水,不能干重活,动了胎气啦,第一个不知道咋回事冒红流掉了。我该干啥干啥,两儿子都健健康康的。

我坐月子,婆婆基本没怎么帮过忙。那婆子一天天地把婆婆拴在屋里头,一会娘啊,没奶水,一会孩子呛奶了,憋得脸青了,一天天被她吓个半死。

可是婆婆过世时,她慌了神了,六神无主的样!看得真来气,干啥啥不行。要不是我顾着家人的脸面,真想抽她。都是我和老伴俩忙东忙西,操持着把事办得圆圆满满。

现在我们家日子过得风生水起的,过去的就过去吧,不跟她计较了。她也老了,也没那富贵病了,有些事估计琢磨明白啦。

三  婶子

自从我进了这个家门,大嫂就看我不顺眼。整天拿话挤兑我,我脸小,禁不起她说,一说就委屈得要命。你说我夸她穿衣裳漂亮,人家说我眼馋她衣裳,更过分说我不知道几斤几两,我过我的日子,怎么就碍着你的事了?

我在娘家是老小,上面都是哥哥,我爹娘对我特别好,哥哥们也照顾我。出嫁时候我爹娘怕我以后过日子太辛苦,一定要婆家买辆自行车,也是对我的重视,怕他们小瞧了我。大嫂好像特别讨厌那辆自行车,我主动跟她讲,有事出门大嫂骑车去吧,比走着快很多。她阴阳怪气的回我,我这贱命,就两条腿好使唤,骑不来那洋货。

我娘一个劲儿提醒我,到婆婆家学着做事情,在家啥也不会,到时候要被嫌弃的,可是在家里咋不早教我?我刚来时候真是啥都不会,大嫂干啥都像样,看到我就像跟我有仇似的,我也没法跟她学,没分家前,真是受够她了。一天天盛气凌人的样子,好像我欠她什么似的。

后面我一点点地学着做饭,蒸馒头,后来比婆婆蒸得都好吃。婆婆没去世前就喜欢吃我蒸的馒头,他们全家都下地,我力气不够,干不动,就在家里照顾孩子,做饭,喂猪,一天天也腰酸背痛的。

婆婆去世时候,我特别伤心。接受不了她离开我的现实,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就像没魂的人,婆婆太好了,对我就像亲闺女一样。

还好老头子有男人样,从来没有骂过我,他知道我力气小,不说啥。我读的书没白读,教孩子时候全部用上,大嫂的小儿子脑袋转得快,每次教他点啥,没多会儿就反应过来,背书也快,跟我儿比着学,俩孩子都出息上了大学,如今都是有体面工作的人。

我这身子骨不好,怀孕第一个时候不知道,那天家里大门咋都打不开,我就使劲提,终于提上后,就感觉一股热流从下面出来,到医院一看孩子没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不容易。小孙子放在我这,我照顾着,儿子媳妇放心,等到上学时候再接回城里读书。

大嫂的小儿媳妇芳芳心眼真好,跟我很投缘,我孙和她儿玩得怪好,真是有缘的人。我们好着好着,还能跟大嫂和气起来,太难得了。二三十年了,就那么疙疙瘩瘩的过着,想来也好笑的。

今年病毒这么要命,大家很紧张,也不敢串门。把菜啊粮啊放大嫂门口,就匆匆回家。没想到大嫂主动打电话给我,让我种她的地,我不白种她的地,不给钱就给粮呗。

两个头发白了一半的人,说好就好了。时间啊,是把刀,也是创伤愈合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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