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只幼年的黑色俄罗斯西伯利亚莱犬。
它像一只黑色的箭一样从屋里那个大铁笼里面跃出后极速地射向卫生间,却在男厕门口又忽然停顿,然后调头朝我冲过来。
我还没有来得及准备伸手拦住它,这条快乐撒欢的狗就已经异常兴奋地四肢朝天躺在了我脚前的地面上,把粉色的结实肚皮露出来,哼哼唧唧地叫唤着。
你吃粑粑了吗?
我一边开口问它,一边蹲下来轻抚它乱晃的额头。
今日大雪,外面的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每一个行人的脸上,我戴着松软暖和的围巾,盖着棕色的毛毯,抱着热乎的暖手宝盘腿坐在室内的沙发上,听到后面院子有人开门锁的声音,果然,不一会儿,那条狗的叫声就响了起来。
差不多一个半月的时间里,这条狗只被放出来了三次。
很多时候,我在途径卫生间的路上,都要像一个偷窥者一样,凑近那扇永远锁起的红色雕花木门,从那条狭窄的玻璃缝里认真地把目光投进那间光线很暗的屋子里去,宽大的房间里,冷冰冰的水泥地上那个冷冰冰的铁笼里,卧着一条遍体乌黑耳朵竖起有白色眉毛的狗,狗的旁边倒扣着着一只银色的大饭盆。
我没见过它在笼子里面吃东西,喝水,也没见过笼子里面有尿液和粪便。
只有那条可怜兮兮拿悲悯目光回望我的狗,孤零零地睡在笼子里面,也不怎么出声叫唤。
它的主人开了这间酒吧,但是这间酒吧却几乎并不开门,偶尔主人的妈妈会来打扫一下屋子,顺便厉声用方言把狗训斥一通,有时候放它出来撒下欢,大多时候并不。于是狗带点乞求的凄惨叫声就在笼子里面朝着她呜呜地响起来,像小孩在哭。
要是狗也会流泪的话,估计它早已把眼泪哭干。
每一次我经过时,都要弯腰眯眼透过门窗的缝隙朝里面看看,确定狗是否还在那个铁笼子里面,是否被饿死,或者冻死——还好,都没有。它还是满身肉膘地盘在那里,尖尖的下巴搁在爪子上,眼睛睁着,无神地看着某一个地方。
以前我家总是养狗,都是农村最常见的土狗,个子大,聪明又伶俐,是看家守院的好手。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家里有一条身躯健壮尾巴蓬松的大狼狗,它最喜欢跟在我身后和那些鸡子一起低头吃从我碗里面掉落到地上的饭米粒。后来有一天清晨,它一动不动地蜷缩在墙角,腹部凹进去了一大半,肋骨都清晰可见。母亲说它这是害病了,就拿了一个麻袋装了进去,背到了街上去瞧病,大黄狗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后来还养过各种颜色和模样的土狗,在我们家都做过看家的护卫,但是都无一例外地慢慢像人一样由于各种伤病和意外而去世了。
我是很喜欢狗的。
后来再次经过那间囚禁黑狗的院子时,我突然起了一种莫名的冲动。那个生了锈的门锁只需要一把锤子就可以轻易地撬开——而我经常坐的沙发下面正有一把。等我脑袋发热地捡了锤子就往院子后面走的时候,不经意地一抬头,看见院子斜上方的墙角处正悬着一个结结实实的白色摄像头,像猛兽一样虎视眈眈地盯住我,只好又垂头丧气地拿了锤子往回走。
可是恢复了理智的我仍旧忍不住地想到,假如被关起来的不是一只狗,而是一个人又会怎样呢!
只因为它是一只有主人的狗,所以我就没有资格去解救它,哪怕它也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这真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
后来我和对象说,你跟那个叫做米饭的朋友讲一下吧,他不是认识狗的主人吗,让它的主人来看看它吧,好歹也来喂点食物啊!再这样下去,狗不会冻死,也一定会饿死的。那几天,正是这座北方小城被寒流侵袭的时候,气温低的异常寒冷,连人都忍不住裹紧身上的厚衣了,门外的风吹的脖颈和脸颊都发疼。
再后来,天气转暖了。主人并没来,狗还是好好的,仍旧每天窝在笼子里面,痴呆般地抬头看我。
前几天,狗被人偷了。
据说是在晚上,一个男人不知怎么弄开了门和笼子上的锁,把狗像小孩一样地抱在自己怀里,一扭一扭地从这条街的桥上偷走了。
我看到监控视频,狗还是那只从来没有得到足够关注和爱意的狗,一脸委屈和愁容地蜷在偷狗男的怀里,并不怎么过度挣扎。
不知道为什么,一瞬间我竟有些释然和开心,被偷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看那人也不像是狗贩子,希望这苦命的狗在以后的狗生里能够被善待吧!
最后,我想说,动物和人一样,它们是有生命和感情的,如果你有幸做了它的主人,就一定要好好待它。
你们能够作为两个物种相识,毕竟也是一场来之不易的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