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中杂记

杭州的冬天从未让我感到愉快。除了不知终期的细雨让空气中多了几分粘稠的潮气,剩下的便是仿佛进入了核冬天的一片灰蒙蒙。如果你仔细呼吸的话,会有极为细小的颗粒飘旋在你的鼻孔周围,动作异常轻盈,一切都很温柔,偶尔的瘙痒便也在可以忍受甚至是令人愉快的程度之下。但好景不长,这样的无生命的含情脉脉来的突然,消逝的也无比迅速,于是之前的轻轻旋转到头来是实验室里冰冷的粒子加速器,接着一个猛冲,钻进你的鼻腔中,然后融化在早已污垢重重的黏膜里。一个喷嚏,之前所有关于这座城市美好的冬季回忆也一并走掉。

这当然还不至于使我感到痛恨。恨与爱对应是有道理的,不仅仅是因为它们是两种截然对立的情绪,它们之间的相似之处才更为重要。例如,与爱相同,恨是需要用力的。我自然没有力气去维持这样一种用力的状态,因为这糟糕的冬季让我变得虚弱和懒散。晴朗的天气此时便显得十分珍贵,可它来的快,去得也快。我犹记得,早上起来,阳台外面依旧冰冷,天空的颜色同路面并没有什么两样。风是没有的,但潮湿的空气总像是雨水的预告,让我走在路上不得不担心起可能被淋湿的风险。我赶忙躲到室内,任凭这没有阳光的日子把我的心情从悬崖边生生拽到谷底。然而我是该喜欢杭州呢?还是表示哭笑不得呢?埋头工作将近四个小时,不经意的抬头,哪怕到了落日残阳的时候,几束行将就木的日光悄悄地落在对面楼房的侧壁上,平日里看不明了的墙砖的颜色此时也分明许多。这种的意外之喜反而比连续的大晴天更让人开心,哪怕这样的开心往往转瞬即逝。

我于是就在这样的冬季里度过了好几个模糊的年头,比家乡温暖,却又比家乡寒冷许多。如果说未来杭州之前,冬天的记忆是寒风与飘雪,那来到杭州之后,我的记忆便成为了冷雨和并不暖和的夕阳。大一的时候,元旦前夕,我熬了一个通宵,只是为了折腾自己的电脑,第二天早上,六点的太阳有气无力地爬上了山头,那束朝阳照射到我的书桌前,光亮与阴影的界限清晰地画在桌面和后面书架的支撑上。伴随着已经疲惫不堪的大脑,幻觉渐渐渗透到了现实之中,当我想起那天的画面时,我觉得自己仍旧是在梦里,一场没有醒来过的梦,直到今日。抑或是大脑欺骗了我,让这个平淡无奇的场景变得令人难忘,我不知道,或者这些事情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或者是在大二的冬天,因为一场失意的告白和繁忙的学业,我又一夜未眠。我搬了一个凳子坐在阳台上,裹着大衣,香烟点燃的微光成了暗夜中唯一的灯火。我用那些形状诡异的烟雾掩盖起自己的哀伤,写一首诗,假装自己是黑色的精灵;楼下野猫的叫声替我哭泣,我于是就着烟的亮光,看完了雷蒙阿隆的《知识分子的鸦片》。书中沉闷的文字闪烁着激荡的思想,然而它并不能给我丝毫的慰藉。我不需要这飘渺的慰藉,但我也并不知道在这样不知所措的冬天,除了陌生和悲伤,我该需要什么。

撑起笑脸的疲倦,成为了寒冷的缩影。试着去咖啡馆度日,时不时的,会有种错觉,一种怀旧的错觉,你喝着冒着热气的咖啡,本来希望着可以有爵士乐的陪伴,然而依旧,依旧,是苦情的,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的情歌。生活何时变得如此哀怨。没错,哀怨与悲伤是不同的。我想,哀怨更接近于无病呻吟,一种对自己无力无能的表现。当然,我不认为把它们表现出来是错的。悲伤呢?我们是不是可以在思考更具有哲学性的问题时,慢慢品尝这种不具名的情绪?比如关于爱情的永恒和人生的无意义。很多时候我沉湎在逻辑之中,但更多地,我把抓不住的意识当作引导,它飘到哪里,我就跟随到哪里。就像我在打出这些文字的时候,前后的顺序,每个字眼的意蕴,也许就根本没有意义。我就这样跟着我的意识走。这又让我想起我曾经思考过的一个问题。例如诗歌,是否它们真的都是具有意义的?是不是我们都要去在每一个似是而非的句子种解读出某种暗示,某种意指?也许诗歌本身就不应该用意义来分析,或者更具体地讲,它们就不该被分析。如同音乐一样,它给你什么感觉,它的价值就是什么。当我读到庞德的《在地铁站内》的时候,我绞尽脑汁去思考诗人所要表达的含义,可到今天,我读过无数次,却依旧没有进展。

The apparition of these faces in the crowd;
Petals on a wet, black bough.

解读一切,这是现代人的通病吗?对于艺术与文学,解读往往造成的就是文本本身的肢解。我不反对去解读,但那是专业人士去做的事情。我需要从文字和音符中得到我想要的,于是我拒绝解读,而是跟着意识流走,我要做的是去接受,反刍,然后满意地砸砸嘴。

恍然已经入夜,我依旧虚弱,咽喉处隐隐作痛。

最后编辑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212,332评论 6 493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90,508评论 3 385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57,812评论 0 348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6,607评论 1 284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5,728评论 6 386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49,919评论 1 290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9,071评论 3 410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7,802评论 0 268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44,256评论 1 303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6,576评论 2 327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8,712评论 1 341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4,389评论 4 332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40,032评论 3 316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0,798评论 0 21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2,026评论 1 266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6,473评论 2 360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3,606评论 2 3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