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书细细读了很久,并非文字晦涩难懂,正好相反,此书深入浅出,引用王崐玉先生的批语“亦简劲,亦畅达”再合适不过。
捧读许久有许多原因,其一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是为文中遣词用句所迷。有些词藻并非不认识,碍于功底浅薄,至今竟从未使用过,可有些语境下,非此词不能抒其意也,“未尝不临文嗟悼”,既感慨于中华文字的博大精深,又羞愧于自身文才浅陋。先生在提及汉语功夫时说道,“汉语掌握到一定程度,想再前进一步,比学习外语还难”,一语中的。然而综观当下文章,不乏思想独到构思妙肖者,然而仅从汉语水平的准确、鲜明、生动等标准来看,达到标准的着实不多。有个嗜好与季羡林先生相同,即喜欢唯美的、辞藻华丽的文字,当然是在不失内涵的前提下。文字最为重要的使命是传达思想,承载智慧,若在此基础上还能符合美学,简直是功德无量了。
季羡林先生从小学经过初中到高中前半,写的都是文言文,而后转为白话文,我认为先生“简劲畅达”与其深厚的文言文的功底是分不开的。这就为磨练文笔提供一种思路,即夯实古汉字功底,也可说是国学文化。在萌生古汉语学习兴趣期间,试图在网络上寻找相关经验、课程和资源,个人认为梁启超先生的《国学入门书要目及其读法》最为精辟。想到初高中语文课最“硬”的就是文言文(当然还有鲁迅先生的杂文),“望文生畏”已然深入人心,要克服此中心理障碍手捧各类经史子集当真不容易。但想到文言文毕竟与母语同源,十多年的语文课也不全然无用,比较英语只会更为简单,实乃纸老虎不必怕的。
先生书中谈及文章写作,读罢如醍醐灌顶,憬然醒悟。原文如下:
阅读的过程中,潜移默化,在无意识中形成了自己对写文章的一套看法。这套看法的最初根源似乎是来自旧文学,从庄子、孟子、史记,中间经过唐宋八大家,一直到明末的公安派和竟陵派,清代的桐城派,都给了我不同程度、不同方式的灵感。这些大家时代不同,风格迥异,但是却有不少共同之处。根据我的归纳,可以归为三点:第一,感情必须充沛真挚;第二,遣词造句必须简练、优美、生动;第三,整篇布局必须紧凑、浑成。三者缺一,就不是一篇好文章。文章的开头与结尾,更是至关重要。后来读了一些英国名家的散文,我也发现了同样的规律。我有时甚至想到,写文章应当像谱乐曲一样,有一个主旋律,辅之以一些小的旋律,前后照应,左右辅助,要在纷纭变化中有统一,在统一中有错综复杂,关键在于有节奏。总之,写文章必须惨淡经营。自古以来,确有一些文章如行云流水,仿佛是信手拈来,毫无斧凿痕迹。但是那是长期惨淡经营终入化境的结果。如果一开始就行云流水,必然走入魔道。
应是高中阶段养成的陋习,作文从来不列提纲、不打草稿,先正文后标题,一只水蓝色流畅钢笔在手,真可谓“行云流水”,冠以散文似乎无往不利。古人确实有一些读之如行云流水的文章,但那决非轻率从事,而是长期锻炼臻入化境的结果。是时候改改率尔而作的陋习了。
“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人的寿命区区数十载,而文字却可以代代相传。私以为白纸黑字是做不得假的,否则怎经得起漫长岁月的淬炼。修辞立其诚,也是一个道理。在当下大数据时代,一篇文章面临的读者数量不可估量。韩文公说:“行而宜之之谓义。”写作是“为”,要做到“宜”,不能使得他人获益,至少也要与人无害。一味真话也是会伤人的,因而真话不必全说,但不能说假话,我想这就是做人的艺术吧。写作也应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