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5月20号。
深夜
这辆从北京出发的列车钻出漆黑的隧道,偶尔有光影在窗面上掠过。
“你去哪里?”手机里路晚晚刚睡醒的沙哑声音,在寂静的车厢里有些空洞。
“不知道。”我很茫然地坐在湿漉漉的窗边,摸着手边发涩的书。
“什么时候回来?”她声音略带伤感,我想象她顶着乱糟糟地头发在这个深夜醒来,坐在没开灯的屋子里。
“不知道。混的不行我就回来。等我回来,你请我吃饭好了。”我感觉自己嬉皮笑脸,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弯了下去。
“那你打算去了做什么?”路晚晚在那边惆怅地嘟哝,估计两眉已经别扭地紧蹙到一起。
“不知道。”我还是麻木地回答她。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我真的没有想过,想去南方,只是因为某些说不出的理由。
我能说是因为梦想和老爸老妈商量好去南方吗?其实是一场溃逃,虽然我知道最终我还是会回来。
我望着雨水流下模糊的窗外,心情沉重根本无心借着光看书。
一声长嘶,火车缓慢地在站台停下。
身边的人拥挤着往外走,我拿起手中的《红与黑》慌乱塞进背包里,跟随上涌动的人群。
路晚晚沉默了许久,轻声叹气,挂断了电话。
二
我挤出人群,手机一阵盲音。阴霾一样灰白色的云,铺开遮住整片天空。 细碎的雨,从苍穹上落下来,闷声敲打不透气的棚顶,还夹杂着萧瑟的冷风。头顶的星光一样灯,在昏黄的车站里,亮的让人发慌。
所有人都急于冲出这压抑的氛围,我站在下车没迈出几部步的的格子里等待人潮疏散。还有一个女孩背对着我站在我的对面,穿着白色碎花的短裙,和编织的凉鞋,耳朵里塞着白色的耳机听着音乐。她孤零地背影,在雨天的凉风中落寞地摇曳着。
这只是片刻地停留,我本来想找个安静的的餐厅把那本书看完。但是顾往说要来见我,于是我急忙钻出这闷热的喘不过气的车站。
我站在出口的台阶上,在乌央地人群中横扫那个人高马大的却带着斯文金丝眼镜的顾往。
三
我很快就找到了顾往,他举着雨伞站在不远处和我招手。
顾往跑上来就勒住我的脖子,这是他高中老爱做的动作。
顾往是我的高中同学,高中的时候我为喜欢的女孩买十八岁生日礼物落魄的时候,就买了白米饭和顾往凑在一个盘子里吃菜。
那时的顾往喜欢喝酒和唱歌,一放假就喜欢拉着我们去学校附近的歌厅。高中毕业宴杨康拿着酒杯在几个桌子上游荡,我看着他觉得他就是个寂寞的浪子。
“我们去哪里?”我挣扎着问。
“去附近的一家KTV吧,我定了包厢。我最近想唱歌,可是一直没时间,正好你来。”他放开我,拖着我拐对旁边的街上一家KTV里。
四
顾往定的是一个小包,可是我觉得至少能放七八个人在里面跳舞,两个人就显得很空旷。桌子上摆了许多啤酒和烤串,好像回到了高中唱歌不好的我,总被顾往软硬兼施地拉来唱k。
“烤串你怎么弄进来的,我记得这东西KTV似乎不让外带吧。”我已经坐下开始动手了,大口吃着肉串,肚子饿的不行,昨天火车上几乎没吃什么食物。
“我女朋友以前在这里工作过,我认识这里的女前台。”顾往还和以前一样的好人缘,坐在旁边用牙齿撬瓶盖。
我听顾往提起过他的女朋友,是高中毕业认识的,和他一直到现在。
“要不要介绍你认识?”顾往色眯眯地递给我一瓶啤酒。
我摇了摇头,拒绝了顾往。
“明天……明天我就走了,回老家。本来昨天就该走了,可是你说你要来,反正也不着急,我就等见下你再走。我这也算是经历过点大风浪的人了。”顾往喝了口啤酒,弯着腰嘘声叹气。
我没明白他在说什么,握着冰啤酒狐疑地看着顾往有胡茬颓废的脸。
“本来我想出来闯一闯,说不定我做出点事情,我就不用按照我爸妈计划好的路去走了。可没想到出来,被朋友忽悠着给他做了担保,结过被骗了。那天我站在公司门口,眼睁睁看着他被警察按在地上。”顾往一口气喝了半瓶啤酒,眼神迷离。
“然后呢?就这样放过他了?”我不敢动,因为实际上顾往第一次跟我说这么严肃地话题,以前的他从不告诉我。
“他判了十年,又不是骗了我一个人,我有什么办法?”顾往抽出一支烟点着,把烟壳狠狠地摔在桌子上,“骗了二百万,多少人这辈子可能都见不到这二百万。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顾往偶尔和我说他这个朋友,总是请客吃饭,女朋友轮流着换。顾往也说他有时候在该花钱地地方小气的要死,不该花钱的地方大手大脚。我觉得他不像个富二代,而是像个暴发户。可是我没说,现在说也晚了。
我拿起啤酒喝了一口,“那你接下来怎么办?”
“我老爸老妈帮我把担保下的钱付了,不过我得回去考公务员。”顾往一副释然地样子,深深吸了口烟。
回去也好,我没说出来。
顾往把烟掐灭了,拿起话筒点歌,不想再提这件事了。
顾往喜欢汪峰的歌,而我喜欢许嵩,张杰的歌。顾往在那里吼着嗓子唱怒放的生命,在我看来他可能不知道他唱汪峰的歌时脸上表情有多挣扎。
五
这时包厢的门被推开,唐小星一个箭步闪进来,有点不好意思地眯着眼笑。后面跟着女孩的脸露了出来,是乔微。
乔微礼貌地打了个招呼,然后掉过头忧心忡忡地瞅后面,还有个卷发的男生没有踏进来,只是和我们隔空示意,然后关上门走了。
乔微很平静地说“我男朋友,送我们过来。”
我看见乔微,眼眶有些发涩,眼神闪躲着喝了口酒。
顾往赶紧解释道,“她们是我叫过来的,明天我就要走了,正好聚一聚。”
唐小星到是不介意,跑到点歌台前,把那少的可怜的歌单瞬间点满了。又跑到灯光按钮那里把灯光打开,刚才亮着灯的包厢里变成了星光点点,投射灯不停地在屋顶旋转。 唐小星拿起麦克风问我们,“有没有唱勿忘心安的?”
顾往笑呵呵地摆摆手拒绝了,乔微表示自己不会。
我魂不守舍地站起来和唐小星站在星光下,摇摇欲坠地唱着歌。
六
火车检票入口,检票员拿着铁夹等待开始检票。
没几个人等待在哪里,我提前出来坐在长椅上,顾往他们还在KTV里鬼哭狼嚎。
一个瘦高的检票员无聊地敲打着铁栏和同事抱怨,“今天什么鬼天气,下着大雨还有人想不开卧轨自杀了。听说当时看着铁轨的人员拦都没来得及,小姑娘就下去了。”
“好像是和身边的人一起贷款,为别人做了担保。不敢告诉家里人,傻孩子呀。”旁边的人叹气。
后面的我就听不清了,我想起下车时看见的少女,站在铁轨前毅然的背影。
我快速地往外走,恨不得立刻回到KTV里。我知道顾往不会有事,明天还准备回老家呢。可我就是想回去看一看。脚步越来越快,呼吸变得杂乱无章。
我刚走进走廊里,心就放了下来。隔音不好的走廊里,我听到了顾往撕心裂肺地唱春天里。
如果有一天 我老无所依,
请把我留在 在那时光里,
如果有一天 我悄然离去,
请把我埋在 这春天里。
七
淅淅沥沥地雨停了, 我站在空旷的火车站台上,站台干净的没有一丝痕迹。一阵风吹过,像是要把我带走不知去往何方。
我踏上车厢里,把外面的世界隔绝起来。
手机响了,路晚晚发来的短信说。
“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