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师姓昌,我听来觉得没什么不妥,可是班里的男生突然就兴奋了,他们私下里在前面加了一个“嫖”字。
十几岁的男生总是免不了对一些低俗的东西充满热情。
可是我的老师,这个三十多岁的女老师却并不生气,有时候私下里她无意听到了,也只是面上淡淡的,仿佛说得不是她。倒教那些说的人紧张得不得了。
可是,老师也不是好脾气。
班里一个男生玩手机,当场被她抓住了。她一把夺过手机,走到外面的走廊里,对着教室里说:“你出来!”
那同学本就生得瘦瘦小小面容苍白,被她这一喝,从教室到走廊的这几十步走得简直要用瑟瑟发抖来形容了,他也并不敢走到老师跟前,差着十几步的距离就停下了,低着头杵在那里。老师扫了他一眼,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淡淡的,可那层“淡淡”下面一定有很多东西,等着适时迸发。老师走到走廊的栏杆处,举起手,那只手机被举在了半空中,她手一松,那只手机就不见了。她当着手机主人的面扔下了手机,可是,手机的主人屁都不敢放一个。
我们只听见微微的一声,“啪”,也不是很真切,我们的教室在八楼,这栋教学楼又是四面围绕的式样,我们也是竖直了耳朵,才有幸听到这点声音。
老师还是没有表情,但是谁都不能否认,这一刻,她威风凛凛,像个女将军。仿佛她丢下的不是只手机,而是敌人的头颅。
那只手机的主人,只是呆呆的站着,脸上也没了表情。
我的老师也是会动手的,动静都能达到教书育人的目的,这里绝无戏谑之意。
有一回,我偷偷和同桌看着娱乐报,太过聚精会神,以至老师走过来都未察觉。老师站定在我身旁,快速抓过报纸,迅速卷起,当头棒喝……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无半丝拖沓。直到她用报纸打在我头上,我才反应过来,报纸呢?
不过由于她离我太近,打得倒是一点都不痛,苦了我同桌,距离远得刚刚好,卷得硬邦邦的报纸落在她头上,“嘭嘭”的直响。
这个和我一起挨打的同桌,直到今天,都还是我最好的朋友,这个狠狠打我的老师也成了我一生最为敬仰的老师。
我的老师温柔起来也不得了,用“润物细无声”比喻可知一二。
有一年运动会的时候,拔河。
我被老师安排在绳子的末端,也不知中间出了什么事,我突然整个人被拖起来,头晕眼花,手足无措,只死死抓着绳子硬生生得被往前拖了五六米的距离。
我还呆呆得趴在那里,只觉得哪哪都疼的时候,老师已经迅速过来用她的外套盖在了我腿上。我的裤子裂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她慢慢扶起我,又用外套在我腰间反着扎好,才说:“跟我去换件裤子吧。”
老师的家就在学校里,就在操场拐角的那栋教职工楼里,不大却也精致。我以前也和班里同学一道来过好几次,却也没进过卧室,都是在客厅看电影吃饭。
老师的卧室和我爸妈的差不多,简单,没特色。
老师从衣柜里翻出了一条旧牛仔裤,走过来对我说:“试试,我看看合不合适。”
我立马套了上去。
她像是在欣赏一般,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微笑着说:“挺好,你跟我身材差不多,都是大高个。”
我突然发现,再表现得又冷又酷的女人,她也是个会自我欣赏的女人啊。
我看看她有些发福的大腿,低声说道:“老师,我可比你瘦很多呢。”
她“哈哈哈”笑了起来,老师笑起来还是很好看的,眼睛亮晶晶的,有水蓄在眼眶里,显得眼睛格外清澈动人。
我以为这次后,老师待我是特别的,毕竟我穿过她的裤子呀。那股子莫名其妙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可是高中三年的时光里,好多好多的女生穿过她的衣服鞋子,我们班的同学进出她的家就像进出教室一般。我们在那个并不大的套间里看过漫长的《音乐之声》,男生昏昏欲睡,女生兴致高昂。
我人生的第一支康乃馨献给了老师,而不是妈妈,班长来问我收班费的时候,我警惕地问:“要干吗?”班长撇了我一眼:“母亲节,给老师买花。”我赶紧交出,奉上我的零花钱。
大家精心准备的惊喜,老师并不很给面子,她接过花,说不上开心也说不上不开心,总之没有预想的惊喜。还是那张淡淡的脸。
高三的时候,我们正月初五就开学了,没办法,该死的高考。
老师在中午端来大盆大盆的干鱼块还有煮鸡蛋,都不是多好的东西,可是大家都莫名亢奋起来,仿佛还在家里过年。
这一年的高考,我们班一败涂地。
老师也没有不高兴。我们也没有不高兴。
后来我复习一年终于得尝所愿考上名校,从校长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刚好碰见老师,我笑嘻嘻地跳到她跟前。一半是成功的喜悦,一半是一年未见的思念,我跟她说:“老师,我考上了呢。”不用照镜子,我都知道自己有多得意。
可是,老师的反应却超乎我的预期,她淡淡的甚至有些陌生,她点了点头,轻轻地摸了下我的头,便穿过我走开了。
我的身后,她被新的一批陌生的学生围住,她还是那样淡淡的,只是眼睛亮晶晶的,还是当年看我的样子。
我,我们,终于是老师的过去式了。
高中毕业八年,我还是记得老师,还有那琐碎的点点滴滴。
我一向冷漠,也不长情,可是每每经过那所矗立在拐角的高中学校,我的心便莫名得软了起来。这里,有老师,有我回不去的年少。
大学毕业后,我在外地工作。有一回过年回家,妈妈说:“我前段时间去看你们老师了。”
我有些惊讶:“为什么呀?”
“你不是很喜欢那位昌老师吗?”
“恩,对。”复而,我又认真得问妈妈:“她还记得我吗?”
“当然了,说起你以前好多事,她还说得催催你结婚来着。”
哈哈,老师原来一直都记得我。其实,就算忘了也没关系。师生这层关系,学生不忘恩师才是要紧的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