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小说--长女三十(88)

        文/书虫

  我并没有去那座城市参加比赛,我也没有告诉我家人我通过了作文比赛海选。如果不是唐亚飞节外生枝,我更没想让我身边的同学也知道这件事。

  我没有忘记我为什么给这项作文比赛投稿,主要是当时我不知道该告诉谁我心中的苦恼,我只能写下来,写着写着就眼泪就控制不住,好像那些眼泪竟然和文字融为一体,来自心灵深处。母亲常说肚子里有墨水才能写出文章,我竟然觉得肚子里是有一深潭水,眼泪从那里滚出来,文字也从那里流淌而出。

  我之所以从心眼里打定注意没去参加那项比赛,还是觉得没有钱。首先,我得要有路费,到那以后还得有住的吃的喝的,这还不算,我不可能一个人去,我爸或者我妈和我一起去,这就成了双人开销,这只是单程路费,还有双程路费。最重要的是,我不知道就算我爸和我一起去了,是否就能获奖。如果没有获奖,那就白跑一趟。与此同时,也耽误学习和中学考试,权衡利弊,最后结果得不偿失。

  大家知道我主动放弃的时候,觉得很是惋惜。我笑着对他们说,没什么惋惜的,我又不是天生吃这碗饭的苗子,再说我也没想过将来获奖有什么用。唐亚飞说丹宁,这我可要好好给你上一堂课,你这样想是不对的,万一你去了以后通过了比赛,进入决赛呢,那一个大好机会不就没了,你的大好前程也没了,到嘴的鸭子飞了。唐亚飞说完还在空中比划一下,好像从我嘴边真飞走了一只肥鸭。我说能有什么大好前程,你就故意夸大其词吧,你要是想去你去,我可以把这个海选通知书让给你,你直接拿着去不就行了,你就说你叫李丹宁,不要唐亚飞,反正他们也没见过你,也没见过我,谁知道谁是李丹宁。

  唐亚飞说你说的我也太没底线了,别看我是一个坏男孩,但是我坏的有底线,有尊严,我还没混到不要脸的地步。我被唐亚飞说的忍不住笑了。唐亚飞说李丹宁,我是不是给你的印象太差,以至于什么坏事我都能做。我看唐亚飞急了,急忙说不是的,我就是随口一说。

  唐亚飞白我一眼说,随口一说也不能什么都说,我还是个要脸面的人,再不济,我还知道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我看唐亚飞一本正经的严肃说,看来我真的小看你了。唐亚飞说以后再这样,小心我和你翻脸。我说我已经领教了,就别生气了。

  唐亚飞说这还差不多,认错态度还不错,李丹宁,不是我说你啊,万一这次你拿个一等奖,以后就可以出书了。我睁大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说你说什么,又开始涮我。唐亚飞说我说的哪儿错了,说不定以后你就是一个大作家了。张海峰在一旁一听也来了劲儿说,桌,你要是出书了,我第一个买你的书,而且你放心,我绝对是你的铁杆粉丝,绝无二心。我被张海峰说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热火热撩的,说你们两就饶了我吧,我只想好好学习,考一所理想中的大学。唐亚飞和张海峰异口同声地问然后呢。我说哪还有然后,考上理想大学,不就过上自己理想中的生活了吗,前提是得考上理想中的大学,要是考不上,就上家里蹲在家打坷拉。

  唐亚飞锲而不舍地问你理想中的生活是什么样子。我想了想说不用风吹日晒,一年四季冬暖夏凉。唐亚飞疑惑地看着我问就这些,我说不然呢。唐亚飞言语中若有闪烁说,怎么没听你说结婚生子的事,你就没想过将来嫁人,嫁一个什么样的人。我被唐亚飞说的不好意思说,那还远着呢,现在我们才多大就想这事。唐亚飞笑着说,这有什么,我的小学同学都有好几个订婚了,马上就要结婚了。我说我们肯定不能和他们比,他们不上学了吧。唐亚飞说这倒也是,他们初一没上完就不上学了。我说这么小不上学,那能干什么。唐亚飞说找事儿干呗,还能干什么,在家里帮忙干活,要么就是和家里的亲戚做小本买卖。

  我说,唐亚飞,你呢,你将来的理想生活是什么样的。唐亚飞说,就是有吃的有喝的有玩的,想玩就玩,想睡就睡。我说那不是和猪一样吗。我和张海峰忍不住笑了。

  唐亚飞说对啊,我就想过猪那样的生活,多带劲儿。我说那你也得有猪的价值啊,吃饱喝足,杨一身膘,让人宰了吃了。唐亚飞说反正也是死,死了谁还知道死以后的事,都没知觉了。我第一次听人说自己想过猪那样的生活,觉得很不可思议,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好问张海峰你呢。张海峰说我还没想好,不过我将来想娶一个爱我的我又爱她的媳妇,过上男耕女织的生活。唐亚飞和我听完哈哈大笑起来。我说不会吧。唐亚飞也说海峰你也太没出息了,一辈子都是孩子老婆热炕头,你不嫌腻得慌啊。

  张海峰说你懂什么,别以为我说的轻松简单,想找一个你爱的又爱你的那可比登天还难,说不定一辈子都遇不到一个红颜知己,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我和唐亚飞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唐亚飞说海峰你能不能男人点,你以为你是李莫愁呢,还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你是不是失恋了。张海峰拿起书就要打唐亚飞,唐亚飞躲开了。张海峰说反正我的愿望就是找一个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一辈子生活在一起。

  我突然想起林凯,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张海峰说丹宁,你就没这样想过。我苦涩的一笑,摇摇头说没有。我不知道该对张海峰怎么说,可是我忽然意识到我不该嘲笑张海峰想要的生活,只能说一个人一个活法,一个人一个人生愿望。

  唐亚飞笑着说,张海峰我给你讲一个笑话吧。张海峰说我不听,你肯定说的不是什么好听的。我猜也是,要是好听能从唐亚飞那张嘴里吐出来,要么太阳从西边出来,要么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唐亚飞笑着说你不听,我给丹宁讲,从前有一个放羊娃,一个人问放羊娃长大要干什么,放养娃说攒钱娶媳妇,那人又问攒钱娶媳妇干什么,放羊娃说生孩子,那人又问生娃干什么,放羊娃说给生的孩子攥钱娶媳妇,那人又问给生的孩子攒钱娶媳妇干什么,放养娃说生孩子。

  我没有笑出来,这并不是一个好笑的笑话。张海峰冷哼一声,没有接唐亚飞的话茬。唐亚飞觉得冷场,就问我李丹宁,好笑吗。我说一点也不好笑。唐亚飞说哪儿不好笑,我说不能活一辈子,就是攥钱娶媳妇生孩子,那多无聊乏味,总得有个追求,总得做出点事业。唐亚飞说听到了吗,海峰,一个大男人不能一辈子陷进温柔乡里出不来,那就不是一个大男人,不配当一个男人,一辈子儿女情长,说白了就是英雄气短。

  我不由一愣,久久未说话,说真的,我没想到这些话是从唐亚飞嘴里说出来的。我一直觉得唐亚飞除了玩就是玩,好像他就是一个玩物丧志的孩子,但是这次无意中的玩笑话,竟让我对他刮目相看,打心眼里佩服他,哪怕他并没有做什么,而是说了一番大话。

  张海峰不屑地说,唐亚飞,你想要过什么生活我管不着,但是我想过什么你也无权干涉。我一看形势不对,急忙说那是以后的事,还是先想想现在怎么办吧,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想着以后过的好不好。

  张海峰坐下开始埋头描摹钢笔字。我不由看的出神,呆呆的看张海峰描摹。不知多久,张海峰问我看什么呢。我回过神来说,没什么,就是见你描摹的钢笔字写的很好看,你喜欢钢笔字吗。张海峰笑了说是啊,我觉得钢笔字写字好看。我问你一直用钢笔字写字吗。张海峰说是啊,我一直都用钢笔字,很少用油笔,就算不用钢笔写字,也是用铅笔写,因为钢笔和铅笔写出字清秀好看俊逸。

  我被张海峰说的不由羡慕说,我可以用你的钢笔字描摹吗。张海峰把钢笔递给我,又把字帖推到我面前。张海峰一直给我的感觉都是很友好,很友善,一直都是有求必应,从来没有拒绝过任何一个人的求助。

  我用张海峰的钢笔字描摹的时候,内心深处涌出一阵异样,心里酸酸的,苦苦的,涩涩的,没有一点甜蜜,感到心口一阵疼,像是有一条蛇撕咬我的心。我忍着疼痛写了几个字,我知道自己心里为什么会这么难受。我和林凯开始认识的时候,就是拿着林凯的字帖练的字,也是因为这样,我和林凯接触渐渐多了起来。

  我没有描摹几个钢笔字就把字帖和钢笔还给了张海峰,苦涩地笑着说,太难了,需要静下心,要不然还真描摹不好,糟蹋了字帖和钢笔不说,还浪费时间。张海峰笑了说是啊,练字能让人静心,让心静下来,忘记周围一切。

  张海峰又开始练钢笔字,想到刚才唐亚飞和我对张海峰不礼貌,我就觉得对不住张海峰,说桌,你别把我和唐亚飞的话放在心上,刚才我两都是说笑的,如果有冒犯到你的地方,你别生气,别和我两一般见识。

  张海峰笑了说,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不觉得有什么冒犯的地方。你也把我看的太小家子气了,我有那么小鸡肚肠吗。我这下放宽心说,只要我们说的话没惹你不开心就行。张海峰抬起头说不会的,你放心吧。

  我看张海峰练字的时候才注意到这本字帖是一本古诗字帖,上面都是古诗词。我说桌,我忽然觉得你和别的男生不一样,爱好唱歌,听歌,看电影,看小说,还爱练字,你是不是也喜欢画画。张海峰的右手一抖,在空白的纸上划了一长道,像是刀片不小心划的一道口子,非常显眼。

  张海峰平静的看着我,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这让我心里猛的一惊,说不出什么感觉。张海峰见我发愣就说,你怎么突然说这个了。我说我瞎猜的,没想到真的被我蒙对了。刚才张海峰那个眼神让我紧张的手心直冒汗,好像他的眼睛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一剑穿心,看穿我内心最深处的东西。

  我说你不会还喜欢跳舞吧。张海峰说对啊,后又觉得哪儿不对,自嘲地说我除了学习,其他什么都热爱,也就是说我给人的感觉就是一副不务正业,不学无术,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是一个好学生。

  张海峰把我问住了,如果换成以前,我一定会以学习好坏划分好学生坏学生的界限,但是到了这个班里以后,我才发现不是这样,有的人学习好,但是人模狗样,持强凌弱,有的人学习不好,但是心地善良,善解人意,让人如沐春风。

  虽然张海峰给我的感觉不是如沐春风,但是他已经接近这种感觉了。那时,我还不懂张海峰说的那句——找一个爱我的同时又是我爱的人共度一生比登天还难。三十岁以后,我才对这句话体会越来越深刻,才明白张海峰当时的感受。

  张海峰笑了说,你要是心静不下来的时候,就练钢笔字帖,练着练着,心就安静下来,也能沉心来,就不会浮躁。张海峰说着停下手中的钢笔,递给我字帖和钢笔。我拿起钢笔字帖翻看,其中一首古诗词引起我的注意。

  摸鱼儿·雁丘词

  作者元好问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九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我若有所思的看着这首古诗词,轻轻读了一遍又一遍,喃喃自语地说好像在哪儿见过,似曾相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张海峰见我愁眉不展,就说你看过《神雕侠侣》么。我说我看过,而且看了好几遍,不过我看的是古天乐版的电视剧。

  张海峰说这就对了,电视剧里李莫愁读过这首古诗词。我说我怎么没看过那一集。张海峰笑着说好像是第一集里,还有李莫愁中了情花毒被众人所逼纵身跳下情花火海时说的,不怕你笑话,当时我看完这集就哭了,忍不住,我觉得李莫愁真傻,我从来没见过她这么痴情的女人。李莫愁为情所困,害了自己一辈子。

  不由怀疑,我看的和张海峰看的是不是同一部《神雕侠侣》。看电视的时候,我从没觉得李莫愁可怜,甚至我和故事的那些人物一样觉得她是个作恶多端的大魔头,杀人不眨眼,视人命为草芥,心狠手辣,恨不得她立马死掉。我从来没想过是谁害的她变成这个样子,之前她应该也是一个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女孩儿吧。我看《神雕侠侣》的时候,完全被杨过和小龙女的爱情故事感动,羡慕他们可歌可泣的人生,却忽略了李莫愁凄美绝望的爱情故事,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张海峰是我认识的人里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为李莫愁打抱不平的人,这点让我大出意料。我说其实李莫愁忘掉过去重新开始,凭借她的自身条件,她根本不愁嫁给一个真心爱自己的人,何必为一个不真心爱自己的人毁了自己,她应该振作起来,好好活,要比以前活的更好,更精彩,让抛弃她的那个男人后悔去吧。

  张海峰说你说的容易简单,如果都像你这样想,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在感情中饱受折磨煎熬,难道她不想做一个更好的女人,可是那个社会更根本不允许一个女人活出自我,活出精彩,古代的女人很可怜也很可悲,最后都是相夫教子,哪有像现在这样可以上学读书,都是找一个归宿以后就全心全意辅佐丈夫,也就是说男主内女主外。

  我一时没理解张海峰说这席话的意思和目的是什么,张海峰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你想想吧,一个男人怎么可能会一辈子只爱一个女人,都是男人见一个爱一个,倒是女人一旦爱上就是爱一辈子,比谁都痴情。

  我真不敢相信这些话出自一个男生的嘴里,更不敢相信这些话是张海峰说的。我不由问道,你也会和其他男人一样吗,见一个爱一个,等那个女人爱上你,你就把她无情的抛弃了。说完,我就觉得自己问的这个问题愚蠢,但是说出话的像泼水一样覆水难收,想收回来也不可能了。

  张海峰说不会,我是一个痴情的人,也喜欢痴情的女人,我更喜欢那种痴情劲儿,傻的专一,傻的让人费解,就像飞蛾扑火一样,明明前面是火海,还非要纵身一跳,我觉得这样的感情很伟大,很感动,这不就应了那句,为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吗。

  我还是不太能吸收张海峰的话,只能按照自己理解的意思说,你的意思是说,只有敢于赴死,才能算真正的感情,是吗。

  张海峰说也不算吧,我的意思是说真正的感情应该像石头那样坚固,无坚不摧,也像时间一样能够经得住考验,这世间什么都能经得住考验,唯有人心经不住考验,经不住考验的感情背后都是经不住考验的人心,换句话说,你要想飞蛾扑火,也要看看那个人值不值得飞蛾扑火,如果不值得,就趁早放手,如果值得,就别后悔。

  我认真思考片刻说,我可以理解成你是一个痴情的人吗,也是一个可靠的情种吗。我觉得这句话一点也不像我说,这个话题也不像我和张海峰这个年纪的人讨论的。对于,这样的话题,我还是第一次和一个男生讨论,而且还讨论的如此兴趣盎然。

  我忽然后悔起来,当时我怎么就没和林凯讨论过这个话题呢,怎么就没想到这个话题呢,如果我和他讨论这个话题,他的想法又会是什么,是飞蛾扑火还是及时放手。我不知道这个答案。我想男人应该都是爱美人更爱江山吧,没有江山哪有美人,哪有男人爱江山更爱美人呢,自古爱江山更爱美人的男人最后江山都没了。

  张海峰说你看过《梅花三弄》中的《梅花烙》吗。我摇摇头说没有。张海峰里面有首歌是姜育恒唱的就是这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唱的哀婉悲凉,凄美悠扬。我说让你这样一说,我特别想听一下。

  那时,我以为自己懂情,遇到张海峰以后,我才知道我根本不懂情,什么都不懂。

  张海峰说他一直在攒各种好听的歌曲磁带,一直想买这首磁带,转了好多音响店都没有这盘磁带。我略有遗憾地说,没关系,等以后你有了,可别忘了让我听一遍。

  张海峰笑了说好啊,等我一买到这首歌的磁带,我第一个拿给你听。

  我笑着说了句谢谢,便拿起张海峰的钢笔字帖开始认真练钢笔字。字里的每一划,我都觉得有了与众不同的含义,都有了它自身的生命和道理。原来,字和人一样,每笔每划都有故事渊源。

  我忽然很想看张海峰写的钢笔字。我们同桌这么久了,我从未认真看他写的字,更未曾注意他喜爱用钢笔写字,喜爱写钢笔字。我说我能看你书上的笔记吗。张海峰递给我一本他写的笔记。他的笔记写的很认真,也很仔细,一看就能明白其中不理解的地方。他写的墨色钢笔字,很清秀很公整。如果说字如其人,张海峰也是内心清秀淡雅的人,我还闻到一中淡淡的墨香,像是发现在一望无际的大海里发现一艘诺亚方舟,不由眼前一亮说,你写的字还有一股股淡淡的清香。

  张海峰笑着说,我专门买的带一点点清香味道的黑色墨水,味道怎么样。我笑着说很好闻,让我立刻想起一个词,书香墨香。脑海里不由浮出一个疑问说,桌,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张海峰说你问。我说,没想到你对这些文墨这么讲究,你家是不是书香世家,我从来没都见过像你这样的学生,我从来都没像你这样关注过也没这样细心过。

  张海峰笑着说我这就叫学习不用在正点上,总是用在和学习不相干的事上,准确地说本末倒置。我不以为然地说,也像你说的这么差,至少我批改你的试卷时,心情是愉悦的,一是你的字很清秀淡雅,二是给我的印象也不赖,相对应地,我就会少减几分。

  张海峰说也许吧,但这也不是能考好的根本,你可不要学我哦,还是要好好学习,我已经对自己考上名牌大学不抱有任何幻想,但是我对你有信心,很看好你。

  我说你千万别这样说,我能不能考上重点高中还说不准,就更别提名牌大学。如果你好好学习,加倍努力,一定也会考好的,只是你不愿意这样辛苦。张海峰说有些人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材料,有些人需要后天的努力才能有机会吃这碗饭,有些人就算不睡不吃,不管多么刻苦,都不是吃这碗饭的材料,这个真不是犟的,有时候,人真的应该审时度势,看清自己,免得自己对自己抱太大希望,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那样更难过,还不如放手,去抓自己该抓的。

  我说那什么是该放手的,什么是该抓的。张海峰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反正我知道我自己不是一块考上名牌大学的料儿,端不了这碗饭,也许还有其他的等着我呢,干什么都是干,反正都是活着,都是为了吃一口饱饭。

  我觉得张海峰说的话多少有些道理,但是多少有些没道理。可我不知道怎么反驳他,我觉得他一点不像我这个年纪的人,更不像我们这个年纪的人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如果说他不学习吧,他也学习,如果说他学习,他也不太爱学习。反正,学习的时候也能看到他学习的身影,玩的时候也能看到他玩的样子。似乎,从他这儿,我看到了一个词没心没肺,但我又觉得他的那番关于情感的话从侧面说出他又是一个有丰富情感的人,至少他理解李莫愁,我却没有理解李莫愁。

  我说不出来张海峰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让我模糊又让我糊涂,更让我羡慕。我也不知道羡慕他什么,也许我羡慕的是他的面对一切时骨子里的那种自由随和轻松淡然从容的态度,那是我们都没有的。后来我才体会出,也许这就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人生境界。

  在我们这个班里,谁不是撞的头破血流仍然往大学这条路挤,非要死磕到底,仿佛这是唯一一条出路,也是唯一一条功成名就的出路,唯有张海峰不是这样想的。也许,当时班里应该有不少张海峰这样的人,也有不少汪洋这样的人,也有不少唐亚飞这样的人,但是我并不知道我究竟想成为哪一类人,哪一类人才是自己真正发自肺腑想要成为的人。

  我并没有想通这个问题,也没有真正领悟这个问题。在我还没有想通这个问题之前,我就被学习的高山再次压的喘不过气,早把这个难解的问题抛之脑后。我想,也许张海峰的出身可以让他这样从容淡然,但是我的家庭不允许我这样,如果我能选择出生,我一定会慎重考虑,就像猪八戒,投胎没投对,从神仙变成一头猪。

  我觉得张海峰应该是书里说的那种早熟的青少年,可他并不是一个问题青少年。

  实话实说,当时除了物理化学,我觉得学习压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所以,我的业余时间都用来补习这两门课程,如果这两门课程我都能提上去,那我考重点一中还是有很大希望。成也物理化学,败也物理化学。

  尽管如此,我的内心并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轻松,反而内心里埋葬着一种很深很深的苦楚,总是在一个人的是跑出来。我没法告诉任何人,包括郑蓉蓉,我知道我和郑蓉蓉除了讨论学习,除此以外,我就不敢和郑蓉蓉过多分享。一是不想分散她学习的注意力,二是不想占用她的学习时间,三是就算我说了她也不一定和我感同身受。

  没有别的办法,我只好写出来,偶尔以日记的形式写出来,偶尔写成作文,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写到哪儿算到哪儿。除了写不够,我又开始看课外书,什么课外书都看。不过,我看的最多的都是和学习无关的,细想如果看的学习有关的,也不至于学习不好。

  那时候,我不太敢看长篇小说,没有那个时间更没有那个精力,而我又喜欢看到结尾,看不到结尾,就会日思夜想,天天惦记着,索性要么看就一口气看完,要么不看就一个字也不看。

  可供中学生阅读的官方书籍并不多,唯一被学校老师同学认可的就是《中学生阅读》,偏偏一月才能出一期,这一期哪够我看,我抽出一天时间就看完了,心想如果每天出一期多好,我就可以天天看新书了。要不然,我一个月只能看一本,翻来覆去的看,有些句子都会背了。

  《中学生阅读》里面会打广告,不过我最喜欢看的广告就是关于作文比赛的广告,还有最后一页的彩铃广告。我记得上面写着小灵通一个月一条彩铃三十块钱,也就是开通彩铃一天一毛,移动和联通也可以开通,只不过当时流行小灵通,移动联通还没小灵通那么广泛流行。我喜欢看彩铃广告,就可以知道哪首歌最受欢迎,哪首歌最流行,当然我还有一个小小的私心,就是想通过这种笨的方法找到那首我偶然听到的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歌。

  如果我记住歌词就好了,这样我告诉张海峰,张海峰肯定听过,这样我就知道这首歌的名字。没办法,我就是这样,越是没法知道,就越想知道答案。

  我又给其中一个中小学生作文比赛投稿了,不过我是背着大家邮寄的。本来我也没想着拿奖,只不过我不知道该和谁说出我心中的话,也不知道说出来有没有人能够理解,但是我知道我写出来邮寄给这些评委老师,他们也许会从文字中听到我的心声,哪怕听不到或者听不懂,我也不生气,我觉得至少有人愿意拆开看,至少我们谁也不认识谁,也就不在乎我写的内容是对是错,更不用猜测我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觉得我写出来的都是我的秘密,虽然我觉得这些秘密并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但是我觉得我写出来就痛快了,就顺畅了,像是一条被石头挡住去路的小溪,石头被雨水冲走后,小溪瞬间飞流直下,欢快轻松。

  写出来以后,我的心态不知不觉间改变许多,而且也从中获得了快乐。我知道就算我说出我的目的,肯定也没人回相信我的目的单纯。

  我就这样悄悄给一个又一个作文比赛投稿,虽然没有很快得到回复,也不管有没有回复,我觉得都值得。哪怕一枚小小邮票也需要花钱。这份快乐是不可或缺的。

  这天上午刚放学,唐亚飞就说他要和那个谁一起买体育彩票。一张体育彩票两块钱,唐亚飞说他要买五张,也就是买十块钱的。我没想到唐亚飞花钱大手大脚的,竟然在买体育彩票这件事上也是大手大脚。之前,他从不买彩票。

  张海峰问唐亚飞怎么想起买体育彩票。唐亚飞说今天走路的时候一只鸟在我头上拉一泡屎,你说我是不是走了狗屎运。大家听完忍不住一阵哄笑。唐亚飞说,这叫什么,这叫鸿头当运,说什么也要买彩票,说不定我就像走狗屎运一样中了彩票一夜暴富,到时候我请大家搓一顿,吃香的喝辣的,你们祝我中彩吧,请大家放心,我不会忘了大家。

  郑蓉蓉说你就别废话了,等先中了头奖再说,可千万别自己一个蒙着头发大财,中了奖了不敢吭声,害怕我们抢走你彩票。唐亚飞豪气冲天地说,也不看看我是谁,谁怕谁孙子。大家忍不住又是一阵大笑。

  唐亚飞叫了那个每天买体育彩票的男生和他一起离开了教室。郑蓉蓉说我发现吹牛不仅是唐亚飞的特质,好像是所有男生的天性,不吹牛就忘了自己几斤几两,生怕别人不知道。

  我说按照唐亚飞说的确实应该买一张彩票,也不是天天买彩票,也不是天天头上被鸟拉一泡屎,这狗屎运说什么都不能错过,要是我踩了一摊狗屎,二话不说我就去买彩票去,我害怕玩一会儿,就不灵了,狗屎运就飞走了。

  郑蓉蓉睁大眼睛看着我说,真的假的,你还信这个。我说你不知道人越是倒霉的时候越是好运爆棚的时候,这就一正一负相抵为零,所以千万别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郑蓉蓉说歪理。我说你还别不信。

  我和郑蓉蓉一边去学校食堂打饭一边探讨人一旦走狗屎运那是得有多狗屎,想都没法想。

  下午快要上课时候,唐亚飞回来了,面无表情。唐亚飞刚坐到座位上,我就问怎么样。郑蓉蓉和张海峰都围过来等着看热闹。唐亚飞说你说什么,我说你说一只鸟拉在你头上一泡屎你买彩票的事。唐亚飞急了,说我怎么听你在幸灾乐祸,不怀好意的骂我。我忍住笑,郑蓉蓉和张海峰可没忍住笑。

  唐亚飞说有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我思索了几秒,没有得出答案,就问郑蓉蓉想先听哪个,郑蓉蓉说哪个都行,我说我也是。唐亚飞说那不可行,只能选一个,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可让我作难了,我觉得唐亚飞故意卖关子,说爱说不说,不说拉倒,也没人求着你,你中不中也不分给我们一分钱。唐亚飞这才笑了,只笑不说话。

  张海峰说,要不就先坏消息,后好消息,你们说怎么样。我和郑蓉蓉相视一笑说那也行,就说你先说坏消息。唐亚飞说我买了十块钱的,一分也没中。我们三异口同声地说切。

  唐亚飞说你们三什么意思,我们急忙说还有呢,还有一个好消息。唐亚飞沉思几秒,看上去特别认真,为难,说我没中,他中了。我们说谁啊,唐亚飞说还能有谁,就是每天买两块钱彩票的那个他呗。

  我们的兴趣立马被吊了起来,急忙催问唐亚飞说,快说,中了多少。唐亚飞眼神严肃,让我们几个人以为怎么中也得千儿八百的。我急忙问一千块,唐亚飞摇摇头。郑蓉蓉说一万块。唐亚飞摇摇头。我们不敢再猜下去了,难道这个还要比这个数目还要大,这个数目也可以了啊,做人可不能太贪心,太贪心最后什么都得不到,毕竟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要是真的中大奖啊,别说鸟儿在我头上拉一泡屎,哪怕拉十泡我也愿意。忽然间觉得自己有点异想天开,书上明明说了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怎么一说起钱来,就没有原则和底线了,心里不停的呸呸的骂自己贪财奴。

  再怎么着,人还是得有点骨气,誓死不能为五斗米折腰。

  张海峰说你快说啊,到底中了多少,真能急死人。唐亚飞还是不说话,张海峰说不会就中了一毛钱吧。唐亚飞说比这多,张海峰说不猜了,该干嘛干嘛,这么大功夫一手牌早就打完了。

  唐亚飞说你们再猜猜,郑蓉蓉说不猜了,猜对也不分给我。唐亚飞又对我和张海峰说别啊,多好玩啊。我说不猜了,没什么好猜的。张海峰说要是见面分半,我就猜,要不然有这功夫我还趴着睡觉呢。

  唐亚飞说告诉你们个好消息,无论如何你们都要淡定。我们三个面面相觑,听这话,好像中了头彩,没个十万八万的下不来。我试探地说十万,郑蓉蓉说二十万,张海峰更离谱说五十万。

  唐亚飞举起一把手,张海峰说我不会真说中了吧,那他这家伙发大财了啊。唐亚飞说你要缩小五倍。张海峰试探性说五百,唐亚飞说五十。

  我们三个立马一哄而散,谁也不说话,说了半天才中五十啊,这够什么啊。唐亚飞说今天算他走运,他买的第一张彩票中了二十块,第三张中了五十,他说他已经连续买了四年,这是第一次中彩票,而且连续中了两次。

  我说那他也够幸运的,真是难为他了。郑蓉蓉说买彩票就和赌博一样,赌博有风险。张海峰说关于他买彩票多少我也听说过他的一些传奇。我和郑蓉蓉一听到传奇这个词,不由扑哧一笑,竟然还能用到传奇,难道说他是个传奇人物。

  正说着,那个男生大声地说好不容易中了两次彩票,谁知道总共加起来七十块钱,不到一百,还没花呢,就被请客吃饭了,结果请客吃饭花了一百多,没想到又往里搭三十多。

  大家一阵哄堂大笑。

  唐亚飞说你们说的都错了,买彩票的玩赌博的玩的都是心跳,那多刺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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