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小路似乎变长了许多，不知是因为光线深远了些还是其他的原因。

  在深秋，能看见的东西很多很多，能望到的地方也很远很远，树都落完了叶子，整片山谷空空的，从秋天来到山谷里的那一刻，我就是一个人走在小路上，我习惯了这座孤零零的山，也习惯了孤零零的自己，我的小木屋位于细长的小溪边，我有时就在想，如果我没有住进来，那么，此时在屋里的应该是山谷的各种秋天，树叶从忘记关上的窗户落进来，在深山里赶路的人也会进来歇一歇脚。

    等到秋天过去，屋子里又铺上了一层灰尘，那时，屋里的温度和屋外应该没什么两样，所有的事物在那阵秋天里都无处可逃。

    秋天，连泥土都变得不可知，处处透露着萧瑟的气息，晚上，照进森林里的月光也多了起来，每一根树枝的影子都在地上清晰可见，我趴在床边，继续看着门前通往森林外的土路发呆。

    树木弹奏了大半年的歌，现在正在悄悄谢幕，少了树叶，森林都变得无比简单，风在森林里更加明确自己的方向，它们卯足了劲，呼啸吹过，正面山坡上的落叶像是海浪一样起伏又落下，我戴好帽子，拿着手电筒，将门关好，没有走门前的小路，我走进屋旁的林子，脚下的枯叶发出脆响，像是秋天破碎的时光。

    白天，我总是怕一阵风从森林吹向我的屋子，那时，落叶漫天，风知道，森林里已经没有多少叶子可以吹落的了，我的木屋像是唯一还能吹毁的东西。

    有时，刚刚听见风卷着落叶的声音，我就赶紧把门窗关好，然后紧紧蜷缩在窗户边，风来的时候，窗户抖动起来，许许多多的叶子落在了屋上，不过，这种情况大多集中在风特别大的那几天，大多数情况下，山谷里还是比较安静的。

    记得一天，我抱着一大木盆的衣服来到河边，我站在河边露出的石头上，河水里泡着落叶，水也比以往黑了一些，我没有在意，将衣服一一放在河水里淘洗。

    那时，我的两侧是高高的山坡，山坡上是一棵又一棵的树，风一点点透过我薄薄的白衬衫，将身心都吹得无比凉爽，我不自觉的放慢洗衣服的速度，我有大把大把的时光，足够装下山谷的整个秋天。

    阳光很浅，昏昏的，在那种光线中，周边的一切都透露着遗忘的气息，也许，秋天本身就是用来回忆的，像是树叶，在落下的那一刻，不舍得想要抓住些什么，可最后还是只能蜷缩着身子落下。

    后来，树对落叶的回忆化作了一圈新的年轮，可是即使是等到来年春天，即使同一根树枝上，又怎么会长出一摸一样的树叶呢？

    于是，忍受不了回忆之苦的树躲到了热带，成为常绿树中的一棵，却也因此错过了一个又一个秋天。

    我在一个又一个午后起身，走进阿勒泰一个又一个的秋天，行李箱坏了一个又一个，那条起伏的山路上，还是始终只有我一个人。

    有时候觉得，我与你之间可能仅仅是隔了一个秋天，用力多跑一跑，也就见到了，只是，我忘了，秋天的后面还有漫长的冬天，等到冬天阿勒泰的雪让我不得不停止脚步，我望着来时的路发呆，寒风又推着我躲到一团枯萎的灌木丛旁，我坐在一块石头上，忽然想起，这还只是冬天的开始。

    山野里，有的路很短很短，短到刚走没多久就到了尽头，有的路很是悠长，走了很久，我还是看不到尽头，小路的方向指着一个村子，我不再向前走去，而是在风中急匆匆转身，看着两侧的山林，走向那片属于我自己的秋天。

    秋天，我刚来的时候，巨大的陌生感还是会在心中涌起，我连忙确认，路边的大石头还在那里，窗户玻璃上的划痕还是原样，我在屋后门把手上绑着的绳子还在那里，一切都没变，只是我来得比上次早了一些而已，阿勒泰的秋天却是变化着的，秋天的每一段都有所不同。

    秋天，疲惫的时候，我就打开窗，躺在床上，打开手电筒放在一旁，打开一本书一点点看着，渴了就喝两口被秋风吹凉的水，累了就抬头看一看山野里的夜，思绪忽然涌来，就随意拿出一张纸胡乱画着，再在背面写下一些文字，所有的事都是零零散散的，可等到我离开阿勒泰时，这些零散的记忆又在心里聚集起来，变得沉甸甸的。

    我在冬天穿着厚厚的衣服，在秋天穿着薄薄的衣服，至于春天和夏天，有时候也当秋天过了，森林里满满的树叶却又分明在提醒着我，那时并不是秋天，可是，如果不是秋天的话，为何我走过的路还是空空一片？为何我的心里，每天都无数的叶子在夜里落下？

    又或许，只是因为，我把所期待的人、所期待的事，都藏在了那个秋天……

【原创散文，侵权必究】作者：王子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