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昨天晚上闲着无聊,把电脑从里到外清理了一遍,结果在某个长毛的文件夹里找到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个男孩子的背影,在运动场上,他正走在雨中,扬着手冲我说再见,雨下的不大只是刚好打湿他的头发,在校服外套上留下了点点滴滴的水珠。
我对着照片愣了一会才想起来他的样子,我发现我真的是个健忘的人,对于生命中出现的一些人,我从来不会费心去牢记他们的名字和他们的音容笑貌,更不会像拾荒者一样的去收集和他们有关的故事,以致于后来再和他们擦肩而过时,我也只能尴尬的点点头,微微笑,说声你好,说声再见。
照片里那个男孩子是我的大学同学,和我同系不同班。是个很高很阳光的男生,虽然笑起来没有酒窝,但还是会给人驱散乌云的感觉,穿衣打扮休闲又潮流,总是喜欢戴一副黑色镜框,没有镜片,他说这样撩妹会显得自己正经。
他是本地人,所以说话会带着一口浓重的本地口音,我问他为什么不讲普通话,他说这样撩妹会显得自己很酷。所以我和他认识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的对话方式都很怪异,我说我的普通话,他讲他的本地方言,我时而听不懂他的笑点,他就一遍一遍的给我重复。
他的手机铃声很有特色,是蜡笔小新叫起床的那一段,每次他来电话我都大喊,先别接,我听完铃声你再接!于是坑人的事情发生了,铃声结束了,来电也就断了,他还要给对方打回去,于是每次他见到我都会阴沉着脸说,赔我电话费。
02
我和他认识是源于学校里的一场运动会,他是我们系的举旗手,那几天我由于工作需要,每天都会到操场上拍照,顺便采访运动员和工作人员,当然举旗手也包括在内的。
于是我俩的第一次对话就显得隆重又正式:
“你好,我是XX组织的XXX,负责本次运动会的报道工作,请问能XXXXXX…”我努力站稳丁字步,昂首挺胸提臀顺便收紧小腹。
“啊?哦,我是XXX…你要问什么?”他有些紧张,还有些害羞,带着白手套的手局促的摸着后脑勺,微笑有些羞涩。嗯,是个帅小伙,这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
然后我就假公济私,暗渡陈仓,每天拿着公家的录音笔跑到操场采访他,有时候他正在训练,我就坐在主席台上等他,看他走正步,看他一板一眼认真的样子。于是一个不超过五分钟的采访被我硬生生的拉长到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我对他的第一印象就彻底瓦解了,万万没想到一个外表像韩国偶吧的帅小伙,内心住着的竟然是宋小宝。训练间隙,他就跟周围人胡天海地的乱聊,跟男生打闹,跟女生说笑,看得出来他人缘很好,但又不失刚正不阿。
每天晚上我都等他训练完,然后陪他一起把旗子放回器材室,然后沿着学校里的石桥一起走回宿舍,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他是个闲聊的高手,不管我抛出什么话题他都能侃上一堆。
有时候他训练结束的早,我们就去吃楼下超市的烤丸子,他喜欢喝小茗同学的柠檬味饮料,捎带请我吃一支甜筒。
有时候他不训练,也会打电话喊我出来溜校园或者去红旗广场看艺术团跳舞,正值春末夏初的季节,学校里各种各样的晚会滔滔不绝,我们可以去教室里看电影,也能去吉他社看乐队演出,总之,是怎么样都不会无聊的季节。
03
运动会那几天我忙的像陀螺一样,出没在运动场的各个角落,抓拍所谓的精彩瞬间,以及挖掘各种鲜为人知、催人泪下的场外故事。他哒哒的扛着旗跑过来跟我说,待会开幕式的时候,给我拍好看点,回眸一笑百媚生那种感觉的。
喳。
我翻个白眼,这个自恋狂魔。
后来我为了一张回眸一笑的照片跟着队伍绕了大半个操场,前面后面,左面右面,正脸侧脸,任何瞬间都不放过,然后躲在厕所里精挑细选了几张自认为最佳的照片,拿去给他看。
“可以啊你,把小爷我拍的这么迷人。”
“谢谢夸奖,随手一拍而已。”
我老脸一红。
我们学校的运动会比较艰苦,看台场地有限,所以大二学生都要自带马扎坐在日头底下,为了安抚民心,各班班委通常会自掏腰包买一些矿泉水或者冰激凌来赈灾。他是他们班负责买水的,每次路过我们班的时候都会假公济私的丢过来一瓶怡宝,说是犒劳我这个特约摄影师。
真要犒劳的话,不如以身相许吧。我狂笑。
我们系的歌舞表演通常是压轴节目,也被称为一年一度的求雨仪式,因为只要歌舞表演一结束,绝对会下雨,哪怕前一秒艳阳高照,只要音乐结束还是会狂风大作。从零几级的师哥师姐那一辈开始,就流传下来了,很邪乎的。
大雨总是来的莫名其妙,有伞的人早早的撤离现场,没伞的我们只能躲在屋檐下等雨停。
你看那个人,怎么扛着顶帐篷!我舍友大呼小叫的喊。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直接傻眼,他正扛着一顶巨大的帐篷朝我们这移动,场面甚是壮观。帐篷是橘黄色的,就是中国联通在马路边做活动的时候搭的那种帐篷,巨大的帐篷。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就走到了我跟前,我张大眼睛问,大哥,你是抢了校长的遮阳伞吗?
你有病啊,这是我去超市借的,赶紧撑着回宿舍吧,应该够你们几个人用了。他把帐篷杵在地上,气喘吁吁的说。
那你呢?我看他手里并没有多余的伞。
这点小雨我淋着就行了。他边说边冲进雨里,迈开步子跑了起来,跑了两步又回头冲我大喊,快回去吧,别感冒了。最后挥了挥手。
等我回过神来,他已经快跑出操场围栏了,我一把抓起手里的相机拍下了一张背影。就是我故事开头讲的那张照片了。
04
运动会结束以后我们还是可以时常联系,假借工作之名,做些非工作的勾当。他经常找我画活动海报,或者拍照写稿,而我找他做的事就比较不要脸了。他是系学生会纪检部的,是整个学校最威风权力最大的部门,负责查课查寝查早操。
而我,是一个酷爱跷课跷操夜不归宿的人。每次东窗事发我都抢在第一时间给他打电话,然后用美人计逼迫他给我划掉名字,好吧我承认不是美人计,而是一顿一顿的烧烤,一顿一顿的啤酒。破财免灾,我这样安慰自己。
于是,在一次一次的权色交易下,我们俩达成了某种共识,我会把他们组织的活动放在微博头条,他也会在查课名单上忽略我的名字。可以说是相得益彰,熠熠生辉…
他有一个前女友,刚分手不久,跟他是一个班的。他给我讲过他的疯狂告白史,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在一众狐朋狗友的掩护下,他穿着连衣裙戴着假发混进女生宿舍,在通往女生寝室的走廊上铺满玫瑰花瓣,然后在女生舍友的掩护下,在她床上放了一个两层的告白蛋糕。
哇塞,你可以啊,撩妹手段一级棒。我语重心长的拍拍他的肩膀。
年少无知啊,哈哈哈。他一副参透红尘的嘴脸。
这么大阵势,人家妹子肯定被你迷惑住了吧。
何止是迷惑住啊,那简直是声泪俱下,恨不得当场嫁给我。
那怎么就成了前女友呢?
因为后来有个男生送了五层蛋糕,送了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花,所以我就光荣下岗了。
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我惋惜。
屁,你那是惋惜?你那是幸灾乐祸外加小人得志。舍友一致如此评价我,她们不约而同的以为我对他心存某份不纯动机。
上个周的豆浆是他送的吧。舍友A说。
上上个周的电影是他约你看的吧。舍友B说。
下个周的活动海报又是你帮他画的吧。舍友C说。
天天一起吃烤丸子。舍友D说。
经过一夜的剖析探讨,她们得出了如下结论:
他对我有意思,我也对他有意思,如果不尽快出手,没准会半路杀出程咬金,毕竟他也是系里炽手可热的货色。
怎么下手?我吞了吞口水。
于是她们又用了一夜时间剖析探讨,最后想出了一个最佳方案:送水。试想一下,当他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的时候,你坐在一旁为他呐喊加油,当他大汗淋漓的向你走过来的时候,你面带微笑双手递上纯净水,多么贤惠多么善解人意,哪个男生能拒绝的了!
于是第二天我就盛装打扮拿着我精心挑选的矿泉水奔赴篮球场。结果,结果,还没走到半路就下起了暴雨,于是我和我的小火苗一起被浇熄在了那个雷雨天。他大概也想不到我曾经迈出过那一步吧。
后来我们经常聊天,经常打电话,工作上的,生活上的,情感上的,天南海北的聊着。有时他会说起他前女友,说她的任性,说她的无理取闹,末了也会叹息一句,她要是有你一半善解人意就好了。
我还是第一次觉得善解人意是句骂人的话。
那是一段相对暧昧的时期。
有时候连称呼都会变成亲爱的,大宝贝。朋友圈里的互动也多了起来。
夜晚是比较适合调情的,我很沉迷于和他在晚上聊天,但措辞都很有分寸,比如我从不直接说,咱俩搞对象吧,而是打个擦边球,说一句要是你是我男朋友就好了。他也爱用同样的招数,于是我们俩像打太极一样,一来一往,但谁都不主动出击。
其实真的是暧昧而已,并不足以证明什么,如果是真的喜欢我就会毫无顾忌的走向他,如果是真的喜欢我就会淋着雨去跟他表白,如果是真的喜欢我就会做一切一切主动又明了的事。阻碍我的从来不是那场大雨,不是天气,也不是时间,而是我从未满怀期待的想在一起。
我会花时间思考,我到底喜不喜欢他,我喜欢他什么,喜欢他长得好,喜欢他幽默,还是喜欢他给我送帐篷。最后都被我一一推翻,因为我要是喜欢他,就不会花时间去想,我到底是不是喜欢他。
喜欢这种东西,是经不起一丝犹豫和怀疑的。
05
再后来我生日,在舍友的撺掇下我在食堂定了一个包间,买了蛋糕,喊他一起来过生日。他没来,只是托朋友送了一个钱包给我。我有些丧气,在搜狗上搜送女生钱包的意义,答案是没有,我又搜那个钱包的牌子,想从中得到一分有关他心意的讯息,结果是都没有。那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钱包而已。
我看着那个钱包,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因为我发现我只能通过这样愚笨的方式来判断他对我的心思。而结果是,真的没有心思。
生日过后,我很少再给他打电话了,也很少再找他聊天了,同样默契的,他也不再找我画海报,溜校园了。
一切平常的就像回到了运动会之前的生活。过了不久我就在学校里看到了他和他前女友出双入对的身影,我不会主动跟他打招呼,他也只是很快的瞥了我一眼,关于那个夏天大概只是下了一场雨吧。
长大大概就是这样吧,再也不对谁满怀期待,遇见喜欢的人第一反应是害怕。
有些人就像是海水退潮后返上沙滩的贝壳,只能停留一个潮汐的时间,你踩着浪花看贝壳琳琅,但却不想把它们捡起来带回家,于是等到涨潮来临的时候,那些贝壳又会重新流回大海。
最后我也只能用一个故事的时间,来纪念一下那顶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