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
呼儿采春笋,三嘱去山间。
唤女烹鲤鱼,不待流云晚。
乡间有小路,短笛声悠扬。
中国人素以食为天的,在一个如此看重食物的国度里,一个人即便把日子过的再粗糙些,也有精心于食物的时候,这样的精心是无关乎地位高低,也无关乎于钱财的多少,有的只是一颗热衷于食物的纯粹之心,相较于一些人对食物的精心烹制与善于评判,我则可以说是要求聊聊,于我而言,只要能吃饱喝足余下的便无需多做计较,所谓一箪食一瓢饮,此中也有其乐也。这般容易得到满足,也不是穷到难以果腹,仅仅是因为可以计较的东西太多了,对一些方面上了心那么对于其他方面难免会漫不经心。因此,只要是摆上饭桌的饭菜就很少有食不下咽的情况,倒也博得了一个不挑吃穿容易养的美名。直到现在,但凡是关系到外出就餐酒店选址的问题,家中亲人或身边朋友都不会询问我的意见。很经典的一例就是,秋收过后,外婆家按照惯例会将新碾好的稻米熬一锅浓浓的粥,那粥的味道非常之甘美,而我总是一脸如往常般,未有丝毫变化,久而久之,家人便言我乃糟蹋天物之人。诚然,我的舌苔还没有具备甄别稻米新旧的敏感,但我想我并没有丧失对食物喜欢感。既然误会已经深中,强辩不是办法,只能待以后的时日慢慢消解了。
这么些年来,八千多个日子也在我的手中偷偷的溜走了。虽然顶着一副我很随便的行头穿行在时光里,然而在日渐零落的记忆里依然有那么些美味长盛不衰的埋藏在记忆的深处。在二十多年的生活累计中,活色生香的美食固然不多,但是却也不少。若要推举出那最让人回味无穷的,想来非清蒸的土鱼及山间的春笋莫属了。唐代的张纸和有一首名为《渔歌子》的词,想来时常在脑海中浮现,深深地为词句流露出的那股清新淡雅又活泼的气息所折服,且看那“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孩童时期,我所居住的小村子的与词境所描绘出的状貌出入甚微。所以每每念及此,我都会浮现出儿时故乡的景貌,而今却早已破败零落了,物是人非了,唯有那鄱阳湖依旧在潮涨潮落,春去秋来,寒暑冬往。
记不得是在桃花盛开的时节抑或是知了叽叽喳喳的夏日,但绝不可能是那水落石出的的秋日,否则,就无需拿着一些年代久远的雷管炸药去水里炸鱼了。之所以会用到炸药,是因为乡村的水塘较多,而这些水塘的面积也不会太大,钓也能钓的上来,只是农家人秉承的原则是--能迅速解决的,绝不会拖沓。钓鱼则是孩童时候的玩趣,大人绝不会这样干的。择一个天朗气清的日子,聚一群志趣相投的友朋,准备好小炸药、雷管、导火线和木盆等,向着深绿色的小谭进发。待一切布置妥当后,引燃,只听一身巨响,在火药的压力下,一股股白花花的水柱直冲凌霄,待水落定后,湖面上便会泛着一个个挺着白肚子的鱼儿,眼尖手快的人,会迅疾的将躺着的鱼放到盆里。要不了一会儿,一个木盆里就会装满了鱼。到了傍晚时分,一行人,抬着刚收获满满的食物,走在乡间的小道上,脸上洋溢着喜庆的笑脸,抬回家,做一些细致的处理,灶膛里的柴火噼里啪啦的响着,屋外炊烟袅袅,晚霞落满天。待到杯盘狼藉,新月初上,在如梦的清凉夜色中娓娓诉说着菜足饭饱后的满足。如今,单位里的食堂阿姨也时常会烧些鱼儿,或红烧,或打汤,或整只,亦或去头去尾。却永远品味得出当年这鱼的味道些许了,我想我只能以只可怀想不可再得作结了,而当日同我父亲一起捕鱼的众人,早已经是白发催年老,亦或是外出多年早已客居他乡了,再也不复当年的活力与欢笑了。沉醉在肥鱼流水的欢快里,怎难忘记那山间春笋的味道鲜美。
如果说流水肥鱼交叠着两代人的记忆的话,那么竹笋于我而言是一种更为个人的体验,是我学习上的伙伴了。春归大地时,山间晴晴雨雨,洗去了竹叶在秋天染上的些许枯黄,换上了墨绿的新装。我时常去村后的望山上去寻找我的猎物,行走在竹林间,细细的看着脚下的土壤,有的平整如旧,有的则微微地有了裂缝。而那些裂缝,可不是虫子开出的道儿,这裂缝预示着脚下的新笋在积聚着力量破土而出甚至破石而出。放下荷在肩上的锄头,慢慢的扒开土,一个尖顶的竹笋便出现在你的面前,宛如一个害羞的女孩儿。当然,为着山中的繁茂计,长的对位的笋就留着,至于那些歪歪斜斜的则被挖来作为食材而用。“山南山北竹婵娟,翠涌青围别有天。两两三三荷锄去,归来饱饭笋羹香。”
细数着曾经种种,乐不可支。默然无言,余下的却只有十一月阴雨的寒气所带来的指尖冰凉。流水肥鱼的美味早已淡去,山间竹笋的欢乐亦已暗弱成过去时空中的微弱火星。壮志逐年衰,江湖催人老,尘世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一代人曾经有几多热闹,相对应的,如今便有多寂寥。于今工作在外,闯荡四方,回家渐少,唯余那山间竹笋依旧空对着茫茫的流云晚霞,心没来由的便堵住了。年华总易老,记忆常剥落。偶尔的回顾权当加深印记,只希望来日可睹的莫是一地斑驳,悲伤亦或未曾逆流成河。而今寒冬冷天,聊将一段记忆温暖一段肃杀,坐听窗里窗外雨点淋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