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理解,没有关心,没有爱,我的婚姻,成了一个空壳子。”
阿玲坐在我对面,清秀的脸上挂着习惯性的微笑,微笑里有无奈,有辛酸,有自嘲。
"那你还要这个空壳做什么?”我忍不住问。
"我一个人无法抚养两个孩子。我工资四千多点,请一个阿姨工资要三千多,女儿上幼儿园,儿子一岁半,剩下一千块勉强维持生活,要不是我妹味一直帮着我,我都不知道怎么撑下去。”阿玲叹息了一声说。
“那孩子爸爸呢,他不负担一些呀?”
“他一直不出钱,他要我把儿子放到他四川老家去给他父母带,我不愿意。四川离深圳那么远,送去了,想见都难了,我就想把孩子留在身边,至少每天晚上下班回来我看得到他。别人不理解,说我自作自受。”
“做妈妈的哪个忍心让孩子那么小就离开自己身边呢,孩子爸爸他为什么就不拿钱出来抚养孩子呢?”我又不解地问。
“他说他炒原油被人坑了一百多万,把正在供的房子都卖了,还不够还帐,每个月的工资拿去填那个坑,不知要填到什么时候。他每天都沉迷在股票里,孩子叫他都爱理不理的。”
“那你们还能沟通吗?”我问。
“在一起说不到两句话就吵架,根本无法沟通,,自己要上班要带孩子,整个就一个字:熬。”
“那与其两个人这么痛苦,不如干脆离婚,你一个人带着孩子过,不更清静,更有奔头吗?”我又问。
“我和他在一个单位上班,我刚刚转正。我们是事业单位,要是给领导知道我们家庭是这个样子,会对我有看法的。我不想因为这个影响工作。我若离婚,别人会说我一转正就不要他了,单位年青的夫妻哪对不是奔房奔车呀,我们却没法过日子……”
“你们刚生了大女儿时不是已离了婚吗?怎么又复婚了呢?”我又问。
“哦,是分了一年,可中间又给他跑回来了,他说他被人坑了一百多万,他在我面前痛哭流涕,说他以后痛改前非,一定做个好丈夫好爸爸,还写了保证书。我以为他会改。就又跟他在一起了,还生了儿子。以为儿子出生他会有改变,没想到,还是那个样子。原来一个孩子,我一个人还能负担得起,现在两个,我一个人的工资,根本难以为继,现在妹妹还能贴补我一些,可她也二十八岁了,也是要成家的。这些年,都是我们姐妹俩相依为命。”
“那你就打算一直这么下去吗?如果他一直都不改变呢?”我问。
“那能怎样呢?”她说。
“果断跟他离婚,如果他真正改了,就复婚,如果改不了,你一个人带着孩子好好过,至少不会被他带进深渊。”
“我也这么想过,与其这么无穷无尽地争执,整日里心烦,不如一刀两断来得干净清爽。可你知道吗?我自己生长在单亲家庭,从小尝够了旁人异样的目光,我不想我的孩子也那样,好歹有个壳子在,就是知道是空的,在外人看来,也还是完整的,孩子们走出去,不会被人指指戮戮,在学校里,也不会被歧视。”
”阿玲,你真的好不容易啊……”我怜惜地看着她,柔声说道,可我除了静静听她倾诉,也找不出什么话来安慰这个美丽又忧伤的女子。
"是呀,我的生活已一步步深陷在泥潭中了。我很小时候,妈妈就离开了我们,父亲和爷爷奶奶抚养我和妹妹。以为自己长大了就好了,可以好好孝敬父亲,报答爷爷奶奶,没想到,长大了,烦恼却更多。听说你会写文章,要不你以后有空了,把我故事写下来吧。”
“好呀,不用等以后,现在就可以,你来说,我来听,我写好了,马上给你看,好不?”
“也好,我就再跟你讲讲我是怎么长大的吧。说到我父母,现在想来,他们的婚姻,也是一个空壳子吧。我爸小时候生过一场病,因吃错了药,头脑就不怎么灵光了。父亲二十出头时,当时做村长的爷爷给爸爸娶了本村一贫寒人家的女孩。婚后,他们生下了我和妹妹,在我不到三岁,妹妹才一岁半左右时,妈妈在某一天凌晨,不声不响地走了,近三十年,杳无音信。”
”那后来你一次都没有见过她吗?”我忍不住问。
“见到一次的,唯一的一次。三年前,五月的一天早上,我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电话里的人说,你妈妈生了病,癌症,现在躺在广州人民医院,想见你们姐妹一面。我和妹妹循着地址赶到医院,只见她整个身子躺在病床上,一张憔悴的陌生的面孔露出来,嘴里轻声叫着我和妹妹的小名,我们应着,坐着,彼此都没什么话说。看到她躺在那里,不知怎么的,恍惚一个陌生人,心里没什么感觉。坐了一个小时左右,我和妹妹就离开了医院。”
”那后来呢,怎么样了,她还在人世吗?”我问。
“那次见了面一年之后,就传来她去世的消息。我和妹妹都没有去参加她的葬礼。我不知道我这么做对不对,从我记事起,我们各自的生命中,一直没有对方的痕迹。”她缓缓诉说着,语调平静。
“那她还有别的儿女吗?”
”听说她跟后来的丈夫,生了一个儿子,在她去世时,儿子已上高中了,我们也没见过面,也没有任何联系。”
”那你和妹妹小时候就一直跟着爸爸?”
”是的。爸爸能力有限,只能干些简单的农活,我们姐妹俩主要由我爷爷奶奶抚养长大。虽说家庭不完整,爷爷奶奶和爸爸都很疼爱我们。记得小时候放学回来,要经过一片竹林,每天傍晚,爷爷都会在竹林的入口处等我们姐妹俩,无论刮风下雨,数十年如一日。那时候我就想,自己长大了,有能力了,要尽可能地对他们好,让他们安享晚年。”
”后来,你怎么认识又看上你孩子的爸爸的呢?”我问。
“两个字:孝顺。我高中毕业后,离开家乡到深圳,做过服务员,工厂工人,一个偶然机会,领导看我工作认真又好学,提拔我做了办公室文员,我自学了电脑操作。二十三岁那年,现在这家国有银行招临时工,工作表现好的话,可转正,我便应聘进来了。进来不久,便认识了他,每次在食堂吃饭,他就跟我坐到一起,不怎么说话,却会打些我喜欢的菜放在我面前,慢慢的,两个人就有感情了。我了解到他对他父母很好,什么都为他们着想,觉得他很孝顺。我需要找一个有孝心的人,跟我一起对我爷爷奶奶好,所以就认定他了。”
“那他婚后对你爷爷奶奶好吗?”
“他只是孝顺他自己的父母,连亲生的儿子女儿他都拿不出抚养费,他哪里还会理会我家里人呢。”
”阿玲,其实我眼你一样,也是有了孩子后才发现大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孩子出生不到一年,见他本性如此,且无法沟通,我就断然与他分开,一直一边自己开家政公司,一边独立抚养孩子,现在孩子六岁了,庆幸我和孩子生活得越来越开心,快乐。孩子也身心健康,阳光,我也可以一边工作,一边写诗写文,做自己爱做的事儿,……”
”是呀,改变能改变的,只选择自己想要的,也许我也可以这样吧。我是不是过于在乎别人的看法呢?”她问我。
“别人嚼完舌头后哪里会管你的痛痒,我们最终还是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开心不开心,只有自己最清楚。怎么选择,还不得随着自己的心。”
“是哦,丽姐,我跟你说说话儿,心里舒服多了。我还得拜托你帮我找个阿姨,我姑本来答应带我儿子到三岁的,家里有急事,要回去,我儿子没人带,我又要上班,你看这可怎么办呢?”
“别急,我这儿会带孩子的阿姨好多,你看哪个合你心意,就选哪个带回家吧。”
我把她带到培训室,她仔细瞧了瞧坐在里面听课的大姐们,指着一个脸上带着慈笑的广东大姐,说:”这个合我眼缘。”那个大姐的脸更加笑成了一朵花儿,很快地站出来,高兴地去收拾行礼去了。
我们趁大姐收拾的当儿,把服务手续办了一下,我象征性地收了一点费用,她拉着我的手说:“丽姐,我真不知说什么好,你也不容易,却一直这么关照我,两年前,我们刚认识,你几乎免费给我介绍阿姨,这次又是,我怎么谢谢你呀?"
“阿玲,我真的很心疼你,早当你是妹妹了,只希望你开心,快乐,可以生活得幸福。以后还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给我发微信哦。”
”好的,丽姐,那我带阿姨先走了,真的好谢谢你哦!”
我帮阿姨提了一个箱子,把她俩送到门口,我和小玲微笑着拥抱了一下,阿姨一边走一边回头冲我摆摆手,我默默看着小玲渐去的背影,心里充满了对她的祝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