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在农村长大,其实我们都是“杂交品”

1.

林丹是土生土长的城市人,父母都是公务员,爸爸还是市委领导。老公来自农村,家里做小生意的,条件还不错,至少婚前买车买房了。

因为家庭矛盾,林丹看不起农村人,很反感,和我聊天的时候,总用“他们农村人”这几个字。

“他(林丹老公)是那种指爹骂娘的,很伤人,而且他们农村人不觉得那是骂人,那只是口头语。”

老公的奶奶生病住院了,“其实不是大毛病,他们农村人就以住进医院为荣,回去好显摆呗。”

他们之间第一次矛盾爆发,就是老公家里的很多事情,经常需要她去,比如结婚、吃喜面等,但她不是很高兴,不想去,公公说她了几句,她就和公公吵起来了,结果一发不可收拾。

清官难断家务事,我知道劝了也没用,“你作吧,作死了,伤心难过的时候,我总会给你一个肩膀靠的。”

我倒认为他们的主要矛盾并不仅仅是农村人和城市人的矛盾,而是原有的偏见,自以为的正确,在生活中一点点发酵,以至于闹到现在水火不容的地步。

她把自己陷入一个执念里,设定一个自己几乎察觉不到的预言“我早就知道事情会这样运转的”,这种预言被称为自我实现的语言,即如果我有一个什么样的预言,我就只会只关注与这个预言相符的信息,并且会将事情朝我预言的方向推动。

林丹就是如此,她看不到老公真正的存在,感受不到他也很脆弱,也希望得到她的认可。这样她们之间不能建立起良性的互动关系,久而久之就越走越远。

2.

聊天结束的时候,我告诉她,我从小在农村长大,父母现在也生活在农村。她有点不好意思,我倒没有在意,反正她说的不是我。我不代表农村人,农村人也不代表我。

在上海,我被称为外地人,找对象的时候,这一点上海人就很介意,不想找外来妹。在老家城市,我是农村人,市区的公务员家庭,肯定不想让我当儿媳妇。我最近听了一系列爱情故事,最大的问题,父母不同意。

为什么不同意?门不当户不对呗。其实,很多时候,不见得是成长环境差异的原因,更多的是彼此原有的隔阂。比如林丹的老公说她,无论你怎么做,你都是城里人,变不成农村人。城里的公主有作为城里人的骄傲,农村的小伙,有与生俱来的敏感,自尊心强,自卑,害怕别人瞧不起。这样没有矛盾才怪呢。

3.

我认为这都不是最重要的,而是内心的那堵墙,让他们失去了彼此交流的机会。

我一直非常珍惜我在农村长大的经历,和土地打交道,爬墙爬树,在河里游泳。整个初中之前的生活,都是在疯玩中度过。

我高中的时候,在县城读书。冬天就穿着我妈妈做的棉袄,还是大花的,像农村的新媳妇。我的同桌看不下去了,她认为这是挺丢人的一件事情,还送了我一件外套。

我的初恋男友来自市区,因为我们学校教学质量好,才来这里读书。他调侃我们县城穷,外号“破猪圈”。每次我都笑嘻嘻地反驳过去,那你找了一个猪圈里的老婆,你算什么呀?他被我说得哑口无言。

我当时还有一个同学,关系特别好。她爸爸就是在农村收破烂的,每天骑着三轮车,走街串巷,她从不刻意隐瞒,并且以她的爸爸为骄傲。

中间有几年,我爸爸生意出问题后,情绪非常糟糕。她就劝我:你不能对压力这么大的父母太多苛责,他们真的不容易。

我们要坦然接受我们的出身,不要给它贴太多的标签。就像我有个朋友父母离异了,他大方地承认,当别人说找男朋友不能找单亲家庭的时候,他也不当回事。他告诉我,父母离异追求各自的幸福,他非常开心,因为他们再也不吵架了。

4.

我们家族,其实到我这一代,农村就一个人都没有了,这靠三代人的共同努力。我的几个伯伯叔叔都是在农村长大,但比较有经济头脑,做生意做的很不错,在城市买了房,我的几个堂弟堂妹都在城市长大。只是每年寒暑假在农村玩,一旦回来就不想走。

我爸爸生意出问题了,我们就走不了了。大概每一个农村的父母都有一颗城市的心,我的父母也不例外,不想让我们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心要让我们通过读书,考上大学,留在城市。

我信宿命,命运的年轮让我来到了上海。我和男朋友计划着买房,当然靠自己,先攒够首付,公积金贷款,还房贷。还好,基本不会影响我们的生活。其实,走到这一步,并不容易。

我的男朋友刘先生3岁全家从农村搬到了县城,除了受教育条件好了,但因家里孩子多,经济条件并没有改善太多。他从小到大学习非常努力,靠奖学金和助学贷款完成了学业,复旦毕业后,签了还不错的企业,拿到了上海户口。毕业第一年,赚钱先还的助学贷款。

我的书橱上有一部分都是他的书,全部英文的教材,他里面的标注非常详细。我看了,崇拜感油然而生。他有很多外国同事,汇报工作,一上午都是用英语。他回家,还会拿英文教材复习。他有一个本子,每天睡觉前,会简单总结一下今天工作中积累的经验。

5.

我有一天给我妈妈打电话,感慨上海的房价太贵了。她语重心长的给跟说了一段话:你们留在上海,立足肯定会很辛苦,这就是你们的使命。未来,你们的小孩就是上海人了,他从小就会见多识广,接受好的教育。

这个世界没有所谓的公平,其实也公平,至少我们的父辈可能没努力,人家的父辈努力了。就像我和刘先生努力奋斗,留在了上海。等我们小孩出生后,和他一样大,新来上海的,可能还要重新奋斗。

我们要坦然接受我们的出身,也不要对别人的成长经历过分地苛责。来自农村,也没有什么可自卑的。来自城市,也没有什么可骄傲的。我们要尊重每一个生命,每一个人,尤其这个人还是你的另一半。

我现在和刘先生每个月都去看演唱会,美术展。我在莫奈、梵高的画展上,碰到学艺术的学生,也能胡侃一番。我因为工作的原因,也“人模狗样”地出入五星级酒店,喝个下午茶,健身房里跑跑步。

假如时光倒流,回到15年前,我肯定在人家苹果园里偷苹果呢,要不就是在河里捉鱼呢,或者在田地旁边的沟渠给兔子割草呢。回到10年前,我肯定在高中的教室里努力学习,那时候只有一个目标,走出农村,再也不用种地了,可以住楼房了。可现在,我非常怀念家乡的小院子,葡萄树架……

我们要想独立地活在这个世界,心底一定要有对生命的悲悯心。如果你仅仅因为优越的家庭环境,而瞧不起出身贫寒的人或者带着有色眼镜看待他们的言行,这样内心是贫瘠的,并不幸福。如果你仅仅因为出身贫寒而自卑、敏感,那就永远跳不出原生家庭的框架,获得自由,那些内心不能言语的阴暗会像定时炸弹一样毁灭你。

“我们绝大多数人都被思维给控制,当头脑中出现一个念头时,我们不自觉地会去实现它。但如果我们能觉察到思维的流动,既不去实现它,也不与它对抗,那么我们很容易会理解思维的合理和不合理之处,随即就可以从思维中解脱出来”。

换一种说法,我们谁不是“杂交品”,只是第几代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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