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剧形式作《雍纠的妻子》

雍纠的妻子

时间:

春秋时期,郑厉公四年,公元前697年

地点:

郑国都城,雍纠的家

人物:

雍纠,郑国大臣。

雍姬,雍纠的妻子。

传信人

雍姬母

门房,随雍姬陪嫁的下人。

祭仲,郑国权臣,雍姬的父亲。

歌队,雍纠和雍姬的仆人组成。

无台词随从、甲兵若干。

一,开场

雍纠:

臣子若不能为国君担忧,

何以提现他的忠诚?

郑伯是我的国君,

是高贵的文王的后裔

英雄的庄公的子嗣,

他既是我亲密的友人,

又是我敬仰的主君,

但他的地位并不稳固,

郑国的权力被祭仲窃取,

他是庄公信任的大臣,

在庄公死后,他利用手段,

将他的权力到达了顶峰,

于是他专横跋扈,目中无人,

因不满昭公对他的态度,

就改立公子突为国君,

也就是现在的郑伯,

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郑伯无时无刻不忧心忡忡,

既然祭仲可以废掉一个君主,

那自然还能废另一个,

如果郑伯对他的话语不听从。

刀斧始终悬在郑伯的头顶,

随时都有落下的可能,

他对待祭仲必须小心,

除非把那个权臣铲除,

我体会到国君的心意,

愿意为他出谋划策。

我已联合了其他十余人,

计划明日在郊外杀掉祭仲,

一旦他死去,权势随之倒塌,

那些依附他的人,

都将各自散去难成气候,

那时郑伯的权力无人掣肘,

英明的君主重掌国政,

将使我们郑国日渐隆盛。

计划虽然已经谋定,

可是我心中实在难安,

源于祭仲和我关系非同一般,

他算得上是我的半个父亲,

他曾生下一个女儿,

后来嫁与我为妻,

我就是他女儿的丈夫,

他将亲爱的女儿托付我手,

我将其接下并承诺终生,

我爱我那温柔的妻子,

但国事不能让位于感情,

要我杀掉妻子的父亲是重不幸,

但愿不要在不幸上增添不幸,

我的妻子如果知道了实情,

我对她有点担心。

现在箭已经在弦上,

没有任何回还的可能,

唯有将事情做过之后,

再告诉我无知的妻子,

说我谋杀了她的父亲,

但愿她能够原谅我,

因为女子一出嫁,

她就不再属于之前的家庭。

啊,那里来的是何人?

(传信人从旁边上)

我认识这个人,

现在我已把他看清,

他负责给替国君传信,

他慌慌张张的神色,

迈着匆忙的脚步,

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传信人:

(白)杀害重要的大臣,

这件事不可走漏风声,

只要是稍的不留神,

就会牵连了无辜性命,

这件事情让我感到紧张,

但却不得不去执行,

如果我不是国君的心腹,

但愿有旁人承担我的重任。

——对雍纠

大人,国君问你一切可准备妥当?

雍纠:

你尽可以去回复国君,

计划有条不紊的在进行,

祭仲已经答应了我的宴请,

他并没有对我产生怀疑,

开心的接受死亡的传令,

在明天我将送他最后一程。

传信人:

国君让巫人进行了占卜,

得到的并不是好兆头,

这让他有一些忧虑,

但他不愿意放弃难得的机会,

下令要我们倍加小心,

祭仲的权势倾盖朝野,

我们要注意谁是我们的敌人,

无论是说话还是言行,

都必须要警慎,

不要让旁人看出端倪。

雍纠:

胆小的传信人啊,

看你是如此的小心,

虽然小心可以谋划大事,

但只是瞻前顾后,

也会令人裹住不前,

一件事情既然已经决定,

就放心大胆的去做,

不要思虑前因后果,

否则什么也干不成。

国君的话语我只会听从,

这隐秘的消息除了我们,

在没有其他人知晓的可能。

——传信人下

明天祭仲的死已经决定,

没有人会让他复生,

我们的计划周密,

国君还有什么不放心?

难道他担心我和祭仲的关系,

因为我们是姻亲?

那他就该把这件事交托旁人,

一开始就不要让我参与,

如此我便可以全然脱身,

我难道就希望在手上沾染

那无法祛除掉的鲜血,

然后在沉睡中被噩梦惊醒?

既然杀掉祭仲是郑伯的要求,

那么他的要求一定会被满足,

行动要胜过巧饰的言语,

唯有时间将一切验证。

忠孝是做为人的根本,

人不该自比于野兽,

高贵的品格受到人们尊重 ,

哪怕是低劣的出身,

也难掩盖他光芒的人性,

而高贵的人也有他的荒唐。

忠被放在了前面,

之后的才是孝,

做人便是要分清主次,

那他就知道什么事情应该做。

二,进场歌

歌队:

文王曾经占有

天下三分之二的土地,

依然向商朝称臣,

直到武王继命,

才完成对成汤的征讨,

用斧钺斩杀了帝辛,

那个残酷的暴君,

这就是周王朝的建立。

直到幽王的无道,

引起犬戎前来进攻,

致使王室衰微,

将王朝的都城迁移,

诸侯的势力在此崛起。

群雄并争的年代,

就此被拉开了序幕,

直到大地厌烦了鲜血,

一切才会结束。

神武聪颖的庄公啊,

你开启诸侯争霸的局面。

你用箭射伤了周王,

是他的权威丧尽,

高贵的人意图不轨,

卑劣的人就有样学样,

臣子的权势胜过国君,

那么必然是以流血结束。

英明威仪的庄公啊,

你用计策谋弑了亲弟,

幽禁了生下你的母亲,

因为她的爱对你偏心,

使得亲族间不复信任,

杀戮的刀便指向任何人。

先王给我们留下宝贵的教训,

一件事有初就有再,

周而复始的命运,

人与人厮杀的轮回,

对权力的争夺不会沉寂,

一个又一个的生命扑火,

无论是父子还是亲友,

通通会反目为仇。

如此丈夫杀掉妻子的父亲,

也就不足为奇,

他们没有特定的血缘,

就不会有相应的罪责,

最多只是心里的负担,

不会有人指责这起谋杀,

为国君除害是臣子的本分。

三,第一场

雍姬:

我那亲爱的丈夫啊,

什么事情让他忧心?

他从外面回来之后,

就是一副怪异的神情,

他不愿意和我说话,

对我的服侍他也说不用,

他看我的神色复杂,

那张脸好像是天书,

实在令人难以读懂,

他看起来有些兴奋,

有时又显得紧张,

风吹草动也让他心惊,

虽然他表面装的镇定,

他或许可以骗过其他人,

我却能够看的分明,

男子不要欺骗你的妻子,

那个陪伴你的枕边人,

她没你想的那般愚笨,

你也没自认为的那般聪明,

妻子对丈夫不该放任,

在他身上的任何异样,

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我对他如此尽心尽意,

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因此受到他的宠爱,

我们之间夫妻和睦,

美好的关系羡煞旁人。

可是现在发生了什么?

他有事对我在隐瞒,

让我内心感到担忧,

难道我们的爱情已经淡薄,

他除了我之外还有别人?

否则将何以解释,

他看向我时愧疚的表情,

如果是这样,如何不让人担心,

女子美丽的容貌不能长久,

而男子总是喜好追逐年轻,

嫉妒并不是好的品性,

但如果是他对我无情,

让我如何保持我的本心,

爱转化为恨极其容易,

这其中多少悲伤的故事。

他来了,让我来问问吧,

如果他已经对我变心,

我也就不会对他留情。

——雍纠上

雍纠:

(白)

我的妻子就在那里,

她是如此的光彩照人,

黑夜给了她秀发,

明霞做了她的眼睛,

我们成亲已经多年,

可是对她的爱意,

并没有丝毫减轻,

面对着她我心情愧疚,

我将要谋杀她的父亲。

——对雍姬

什么事?我看你在叫我,

我最亲爱的夫人,

见到你我感觉到幸福,

你的笑容驱赶我的忧愁,

可是为什么你却愁眉不展,

说出来吧,

是什么让你失落,

只要是你的要求,

我就一定会满足。

雍姬:

你说的言语多么动听啊,

动听的语言不足行动的一半,

为什么闪躲你的眼神,

不让我看见你饱含深情的双眼,

如果你真是那般的爱我,

爱怀疑是女子的天性,

我相信你对我此时的爱,

可不相信你永远的爱,

从你回来就躲着我,

我的忧伤都是因为你啊,

因为我怕你对我的爱情淡薄,

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你将自己的双眉紧锁,

这表明我说的不错,

是什么让你感觉到痛苦,

如果男人有什么话不能对妻子说,

那只能是他还有另外的女子,

我饱含悲痛的心啊,

你如同寒风般肆虐。

雍纠:

你的痛苦本就是多余,

我对你并无二心,

是因为国事让我操劳,

所以我并没有十足的精神,

却不想你为此而多心。

雍姬:

我相信并不是我多心,

有什么关于我的事情,

我请你不要隐瞒,

免得之后我再悔恨。

雍纠:

不,并没有。

雍姬:

无论是什么事情,

你之前并没有拒绝我,

那时候我们的爱意正浓,

长时间在一起也不会厌倦,

我讲一切的指责给时间,

爱意也就在这其中转淡,

我的容貌还没有衰老,

却已经不被夫君所喜欢。

雍纠:

便是现在我也不会拒绝你,

请相信吧,我的夫人,

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

我对你的爱只会更多。

雍姬:

对我的誓言你是要去做,

还只是嘴在上说说?

雍纠:

说出的话定会成真,

这是我给你的承诺。

雍姬:

那你为什么对我隐瞒啊,

我知道有事情关于我,

不要去否认女人的直觉,

注视着我的眼睛吧,

告诉它你说的都是实情。

雍纠:

保持无知吧,我的夫人,

知道的越多也就忧愁的越多,

懵懂的人才会获得幸福,

只有孩童才是快乐的,

因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我对你并不是有意隐瞒,

因为有些事情需要一个人承担。

雍姬:

要是妻子无法体贴人意,

那她就不能称作贤良,

两个人总好过一个人,

这世间也是因此有夫妻,

唯有两个相通的心意,

可以一起面对生活的难题,

我的夫君啊,你的妻子不是外人,

什么话不可以对她说,

如果事情真的与她有关?

歌队长:

哎呀呀,

我从中看到了灾难,

一场悲剧正在开展。

雍纠:

夫人啊,你的话语对我就是命令,

我愿意将事情告诉你,

但你不能另外告诉其他人,

这里面牵扯到我的性命。

雍姬:

如果你还是不放心,

我可以立下誓言,

我不会将你说的传给别人,

我相信这世间有鬼神,

能对违反誓言的人报应。

雍纠:

这事情真难以启齿,

但我不远辜负你的神情,

我的夫人,我再问你一次,

你难道真的要听?

歌队:

如何能阻止你啊,

我的主人,你为爱情松口,

这将会带来不幸。

雍姬:

你们这些仆从,

挑拨着我们的深情,

你越是不想让我知道,

我就越是想要听,

这不能怪我的好奇心,

快说吧,我亲爱的夫君。

歌队:

可悲的夫人啊,

她还不知道自己会听到什么。

雍纠:

也许你会泄露秘密,

但不告诉你我会失去爱情,

记住我的话吧,

因为爱你,我将讲诉实情,

爱情使人变得不平等,

爱的更多的是奴隶,

另一个是它的主人,

为此我可能失去生命,

但愿这件事情不会发生,

誓言确实可以约束一个人,

但若是真的有鬼神的报应,

这世上至少会死去一半人,

接下来你要听到的秘闻,

关乎着我和你的父亲,

一切的选择权都在你,

就看你对谁爱的更深,

国君对我已经下了命令,

让我杀掉你的父亲祭仲,

计划已经做好了安排,

就在明天的郊外,

郑国将会摆脱祭仲的掌控 。

——祭仲与半边歌队下

雍姬:

啊,这件事情我将如何?

多么的为难啊,

身为女子的命运,

应该爱自己的父亲和丈夫,

可是他们彼此却不溶于水火,

帮助了这个,

定然要了另一个的命,

残酷的国君啊,

你把我夫君引向什么命运?

所有权势引起的争斗,

必然会导致无辜者的不幸,

无语的上天啊,

我在这里控诉你,

因为我自身没有过错,

可是你却把难题放在我眼前,

看我如何在其中选择,

难道这就是你的乐趣,

看着人们流下悲痛的泪水,

好让人们觉得只有你

才是至高无上的?

四,第一合歌

歌队:

悲伤的女人,哭泣的女人,

你为何苦苦追求你的悲痛,

有些事情不告诉你,

是为了不让你过度忧心,

那可娇嫩的心啊,

能够承受多少悲伤?

知识造成了我们的灾难,

生而为人是一切的根源,

人有何面目自认为高居一等,

流过的泪水比其他动物更多,

看看这世间的江河湖泊吧,

那就是人间的泪水汇聚而成。

雍姬:

事情已经知道了,

我就不能装做没有听闻,

两边都是我挚爱的亲人,

他们递给了我一把刀,

让我杀掉他们中的一个,

难道一切就是要如此,

男人们不顾后果争权夺势,

害了夹在他们中间的女人,

我并不能因此责怪夫君,

因为是我不肯听从劝阻,

非要知道这可怕的秘密,

我的夫君得以卸下负担,

我把一切拿来背在身上。

歌队:

秘密可以用来传递,

让别人替自己保守秘密,

将秘密告诉别人,

他自己就能够解脱,

人们就是泄密,

我的主人啊,不要忧郁,

如果选择过于痛苦,

还可以选择去逃避,

没有人可以指责你,

因为事情没发生在他们。

雍姬:

我又能逃到何处?

不做选择便是一个选择,

明天就是一个结局,

我或者失去爱我的父亲,

如果我不闻不问,

或者失去爱我的夫君,

如果我告诉了别人,

谁承受过和我想同的痛苦,

好让他来替我抉择。

歌队:

这世间的人啊,

从生来就是痛苦,

活着就是不断地经历痛苦,

最主要的有两种痛苦,

一种来源于身体,

一种来源于心灵,

心灵的痛苦总是更甚,

因为心上的伤无法医治。

——同下

五,第二场

——雍姬母携仆从上

雍姬母:

多好的太阳啊,悬挂在天上,

云朵散漫在它的身旁,

彼此的来去毫无留恋,

快乐忧愁与它们无关,

不像世上的人们,

被时间和距离阻断,

对人付出过多少感情,

离别的时候就会加倍,

双重的泪水一同流下,

也同时被那悲伤浇灌。

父母与子女连接在一起,

他们之间的不只是血缘,

“爱”,那是条隐藏的线,

要小心维护,不要轻易的斩断,

付出的赶不上得到的,

爱总是不断在递减,

子女对父母的爱,

远不及父母对他们的一半,

可他们依然愿意付出,

只希望儿女能获得幸福,

我来拜访自己的女儿,

就是雍纠的妻子,

现在已经来到她的门前,

自从她嫁于旁人为妻,

我与她已许久不见,

虽然平日常传递消息,

耳闻却不如见面,

经人传递的消息,

不知会被打多少折扣,

忧愁人们喜欢带在身边,

只把快乐告诉给旁人,

她的生活幸福与否,

还需要我亲自去看,

年老的母亲的心啊,

我终于理解这世上,

人们儿子胜过女儿的喜欢,

儿子便是再不孝,

也会留在父母身边,

可是女儿一旦嫁了人,

对丈夫就比对其他人更深,

其他人就是她的父母,

因为亲情胜不过爱情。

——令仆从敲门,仆从用力敲击。

门房:

——来者是何人?

放轻一点吧,门不是你的敌人。

(开门,见雍姬母)

啊,我已经老眼昏花了吗?

这不是我主母的母亲,

我曾经的老主人,

快进来吧,原谅我的老朽,

使我没有出门相迎。

雍姬母:

时间是多么无情,

这个老伯也曾经年轻,

在我幼年时受他的照顾,

如今连我也已经年老,

而他更是老的令人心惊,

他随着女儿嫁到这里,

现在不堪重用,便来守门,

不过这样正好,

他深受我的信任,

我可以先把情形问问,

无论家中有什么事情,

门房总是会提前听闻,

如果他的衰朽的耳朵眼睛,

还没成为废品?

而他的口舌不会对我隐瞒。

——对门房

老伯啊,见到你多让我高兴,

你虽然已衰老,但胫骨还年轻,

我的到来便是拜访我的女儿,

要知道父母对于子女,

总是爱的太深,告诉我吧,

我的孩子在这里是否过得开心?

不要错过细节,对于子女的消息,

无论是什么父母都会愿意去听。

门房:

老主人啊,我虽然只是个仆人,

但对于你的女儿,我也一样用心,

对她的爱我并不比你少,

她的事情我也格外留心,

你的女儿和她丈夫家庭和睦,

我从未见过如此相爱的两个人,

他们之间没有隐藏的秘密,

也不像其他人般为小事吵个不停,

她在这里获得在家中同样的快乐,

所以她依然如少女那般天真,

我时常能够听到她欢快的笑声,

我可以说她过得幸福,我说的全都是真,

在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

雍姬母:

听到这我就终于平静,

儿女的快乐就是父母的快乐,

现在我就去见她吧,

我那美丽的女儿,

我在意迫不及待的心。

啊,老伯,看你欲言又止,

可是还有话要说?

门房:

我不愿将话只说一半,

辜负你对我的信任,

如果只说别人爱听的,

就不能算是好的回答,

我那美丽的女主人,

今日与往日有些不同,

忧伤出现在她的脸庞,

悲愁如同乌云侵染天空,

我并不知道什么事发生,

但一定关乎她的夫君,

因为是他们见面之后,

才出现了这样的情形,

但你也不用过于担心,

这许是她一时的心情,

你知道人有时候会多虑,

未完全不必要的事操心,

然而一切都会过去,

晴日也总是最终胜过乌云。

雍姬母:

可是她做错了什么,

惹怒了自己夫君?

孩子啊,不要把闺中的任性,

带到丈夫的家中,

女子应该收敛自己的性情,

过于娇纵,也会失去恩宠。

但愿这只是我的疑心,

夫妻若是不争吵,

也难以成为一家人,

门房又能知道些什么,

他用男人的态度,

看女人的愁容,

我也曾经历过年轻,

知道便是流云和月亮,

也会勾起我的哀愁。

——见雍姬与歌队上

啊,她来了,

确实是满脸的忧愁,

留心啊,年轻的女子,

娇嫩的脸庞,

可经不起太多风雨的吹折。

雍姬:

母亲啊,你要到来,

为什么不提前说明?

如此我好过来相迎,

是晚辈的失礼,

如果他让长辈久等,

但愿你不要责怪,

我的姗姗来迟,

因为你的到来我才听闻。

雍姬母:

我并不因此责怪你,

这是我自己的责任,

不要对待外人般对你的母亲,

事实证明越是礼仪的繁杂,

就越证明交往的人越陌生,

母亲与女儿本就一心,

那些虚假的客套就不必用。

雍姬:

听你如此说我便放心,

母亲啊,让我来扶着你,

我们一起进去休息,

你或许已经劳顿,

让我服侍你一番,

虽然我已经嫁人,

但对你的爱并不减轻,

已经多日的不见,

我多想听到你的说话,

在这段简短的路程,

我们正好可以谈心。

雍姬母:

女儿啊,你并不擅长隐藏情绪,

你脸上的忧愁我看的分明,

父母愿意看到子女脸上的笑容,

而不是去看到他们被悲愁战胜,

你有什么疑惑的事情,

什么事情在你心中迟疑不定?

告诉我吧,如果我们真的连心,

你的哀愁也是我的哀愁,

不要拒绝想要帮助你的母亲,

她比你年长,经验胜过聪颖,

或许她能将你头上的皱褶抹平。

歌队长:

女儿与母亲的关系,

总比男子和父亲亲密,

她们之间不只是亲情,

还有彼此的友谊,

她们之间无话不谈,

当一方心中苦恼,

另一方也会提出建议。

雍姬:

母亲啊,我们同样身为女人,

你的心便是我的心,

我们立在相同的处境,

世间给我们定下规则,

要求我们必须听从,

两个男人管束着我们,

一个是丈夫,一个是父亲,

因此我向你提问,

在他们两人当中,

谁对于我们更重要?

雍姬母:

女儿啊,你并不是唯一的人,

我也有过同样的疑惑,

并用思索得出了结论,

请你试着去想一下,

这世上有千万的男子,

他们都是你的夫君人选,

可是关于你的父亲,

这世间只有他一个人,

我们并没有两个父亲,

一旦失去就被不会再有。

——两人进屋内,下。

六,第二合歌

歌队:

不同的爱情,

也会有不同的心境,

对于我们所爱的人,

是否就无可替代,

婚姻究竟是天定,

还只是我们的偶然相遇,

在这不完美的人生,

无数过往告诉我们,

有所得就必有失,

一切全看个人的选择。

而关于血缘的事情,

从被孕育就已经决定,

永远无法被更改,

情感可以割舍,

血脉却无法斩断,

这就像是抽签,

有的人幸运,

遇上了爱他的父母,

有的人不幸,

父母对他不管不顾。

有人为爱情逃离亲情,

有人为亲情告别爱情,

他们都有自己的原因,

出自于他们自己的决定,

旁人只能提出建议,

无论选择的对与错,

那都是你自己的一生,

需要你自己独立去面对。

我们哀怜这女子的不幸,

她要决定一个爱她的人牺牲,

人们彼此讨论着这个问题,

并提出了各自的质疑,

但如果我们把问题转换,

是一个妻子要杀丈夫的父亲,

那时候舆论的风向就会统一,

毕竟人尽可妻比人尽可夫好听。

七,第三场

——传信人急上,雍纠在另一边

传信人:

有人泄露了我们的秘密,

害苦了我的主人郑伯,

祭仲已经知道了所有事情,

他将展开残酷的报复,

以免有人再对他图谋,

有一点可以知道,

他不会对敌人留情。

雍纠啊,你在何处?

制定计划的人是你,

泄露计划的人也是你,

因为你爱恋妻子的美貌,

架不住她温柔的言语,

于是把一切都说给她听,

招致了我们这场祸乱,

本来只用死去一个人,

现在却有无数人丧命,

国君的抱负付之东流,

祭仲会用这个机会铲除异己,

美丽的郑国国土啊,

这里再也无我们容身之地,

我们将要去别处避难,

如果不想白白丢掉性命。

这将给我们留下教训,

秘密要把它烂在心里,

任何所爱的人都不可信,

只要他有一张嘴巴会说话。

——传信人与雍纠相遇

雍纠:

告诉我,传信人,

不要让我成为罪人,

虽然我已经有泄密的罪责,

国君可安好?

我不愿听到坏消息。

传信人:

国君已经离开郑国国境,

特意让我来为你传信。

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快走吧,国君还需要你,

祭仲已经是老人,

而你们都还年轻,

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如果你们愿意耐心去等。

雍纠:

你先离去吧,这里已不安全,

我随后就会赶上,

替我向国君致意,

说我辜负了他对我的托付,

但我依然为他忠心。

传信人:

那你自己保重,一切小心!

——传信人下

雍纠:

我将有又如何面目,

去见等待着我的国君,

若不是因我的失误,

他现在已经执掌国政,

而不是匆忙的出逃,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我的妻子,祭仲的女儿,

我并不责怪你的选择,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考量,

在我为郑伯谋划时,

又何曾体会过你的心情,

要是你要谋害我的父亲,

我也同样不会让你得逞,

这一切都是我的命运,

我既然要杀你的父亲,

自然会想到这个结局,

再见了,世间的一切,

我挥手告别飞鸟和天空,

人死后除了自己的忧愁,

什么都无法带走,

这个美丽而多愁的世界,

再与我没有瓜葛,

啊,整个天空如此宁静,

我身边有如此多的美景,

活着的时候不多加留意,

将死之时却处处留心,

任我的思绪飞驰吧,

我的决心并不会因此迟疑,

这幅躯体我不会拱手让人,

让它在敌人面前受到侮辱,

面对着刺向自己的刀剑,

跪着向自己的敌人乞命,

高贵的出身不容下等人践踏,

活要活得正当,死要死的聪明。

还有什么事让我不舍,

既然早就心里做出了决定,

哦,我那貌美多情的夫人,

你依然完全占据着我的心,

就用利剑把刺穿它吧,

(以剑抵心,刺入)

将满载的爱意全部流出,

鲜血会流尽,但爱情不熄灭,

我们希望平等的爱情,

但爱情里的两个人并不平等,

爱太多的会被少的那方伤心……

——沉默,死!

八,第三合歌

歌队:

生命的烛火已经熄尽,

刚才还鲜活的生命,

一息即逝,毫不留情,

握紧剑的双手像是拿着至宝,

到现在还不肯放松,

虽然他的躯体已僵硬。

谁可以不死,

谁可以活的尽兴?

无论是年老年少,

死亡对其一视同仁。

命运的诸般无常,

玩弄着脆弱的凡人。

世上的悲欢离合,

一切皆有定数,

人存在于失去,

永远追不到幸福,

十月的母胎孕育,

换来百年的悲愤,

那些经历的苦楚,

可全是我们的选择?

去问那些冢中枯骨,

那些躺在地下的死人,

他们因何而生,

又因何而死亡?

精神寄托在肉体,

彼此之间互相依存,

存在没有精神的活死人,

可有不需要肉体的精神?

何者是为现在,

何者被称为永恒,

何者是你我,

何者闭上眼睛?

璀璨的星辰也会掉落,

一如人泣下的泪水,

便是最博学的人,

也无法把自己看清,

又何况那些愚笨的人。

九,退场

——祭仲携妻女及甲兵上

祭仲:

那个可耻的背叛者在哪?

他深受我的信任,

他娶下我的女儿为妻,

把我半生的挚爱带走,

又要来谋害我的命,

我曾给他过祝福,

现在却只有诅咒,

但愿你从就没有出生,

出来吧,玩弄诡计的小人,

看我不亲手杀了你,

哪怕我的女儿让我留你一命,

她是如此的爱你,

你却以谋杀我回报她的爱情,

并不是她背叛了你,

是你先对她进行背叛。

歌队:

你已经来得太迟了,

郑国说一不二的权臣,

一个人只有一次的生,

一个人只有一次的死,

你如何能杀掉一个死人,

那边就是他的尸体。

祭仲:

可恨啊,可恨,

我却不能亲手杀了这个人,

是谁抢先了我一步,

替我解决这个叛徒,

他会得到我的奖赏,

虽然我因此而愤恨。

歌队:

是他自己杀了自己,

用手他手中的剑穿心。

雍姬:

哎呀呀,好像是一个梦,

那可是我爱的人,

为什么你闭上了眼睛?

为什么你的神色阴沉?

难道你不愿再看我一眼,

不愿再对我说话?

那把刺穿你的剑,

也同样刺穿了我,

虽然是你用自己的手,

却是我使得劲,

曾经的往事历历在目,

可是你却成为一个死人。

雍姬母:

我的孩子,不用过与悲伤,

这种人不值得同情。

雍姬:

母亲啊,你说的太无情,

那些过去的美好,

难道全都是假的?

他想要谋害我的父亲,

我将一切告诉了你,

已经做到了女儿的责任,

可是现在,不放妨碍我的义务,

让我哀悼我的夫君,

我的爱情已经逝去,

虽然世上还有其他的男人。

哭泣本就是女子的秉性,

她们便是由眼泪构成。

祭仲:

他的死亡无法平息我的怨恨,

好在精神虽然死亡,

还留下这副肉身,

去,把这副尸骨弃置在田野,

拿去喂野狗,让乌鸦啃食,

不会有大地愿意掩埋,

这令人可憎的灵魂的房屋,

愿他的灵魂用没有归宿。

雍姬:

怜悯你的女儿吧,

我慈悲的父亲,

我已经遭受了不幸,

不要让这不幸更加不幸,

留下他的尸体让我掩埋,

这是我作为妻子的责任,

我已经承受了背叛丈夫的指责,

不要让我再承受更多,

他毕竟是我的爱人啊,

见到他的尸骨被丢弃,

我也无法安心,父亲啊,

答应我卑微的请求,

宽恕一个死去的人,

他已不再对你构成威胁,

这个时候请求你能宽容。

祭仲:

女儿,是你救了我的命,

这说明你爱你的父亲,

胜过你可鄙的夫君,

你的请求我可以答应,

我也并非全然的无情。

——与妻子及甲兵同下。

雍姬:

我的夫君啊,

你为何听从国君的指令,

他知道那个人是我的父亲,

却把杀他的任务让你执行,

难道国君就可以为了权力,

不顾及我们的亲情?

我的父亲啊,

你曾是我的父亲,

现在却是我的仇人,

我多想你不是我的父亲,

因为救下了你,

害另一个爱我的人。

我的母亲啊,

你也曾为了自己夫君,

而背叛自己父亲,

却教导我背叛夫君,

好营救你的夫君,

你把一切说的多么公正。

还有悲痛的我啊,

谁哀怜我承受的苦痛?

我这个人尽可夫的女人,

将永远背负着骂名。

歌队:

谁能做出正确的决定,

究竟是理性大于感性,

还是亲情战胜了爱情?

在这个世上活着的人,

死去的人与你们无关,

你们还有自己的事情,

——抬着雍纠尸体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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