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11月8日,日军轰炸长沙,
11月11日,岳阳失守,中日对峙新墙河。
一
我是8日这天离开长沙城的,人们都说长沙城快守不住了,纷纷赶往外地,城里的姑娘能嫁的都匆匆嫁了随夫家走,不愿嫁的也大都赶往湘西避祸。
我在城郊的小学教书,那天凌晨,帮助我们撤离的士兵来了,有个军官说:“湘西是个好地方,只是不晓得能挺多久了。”我问他“你又哪里晓得是个好地方?”他说:“我家就在那里嘞。”说着他的思绪就飘向了远方,好像在想着某个人,我再问他时,他沉默了许久,后来说:“等战争结束,结束了我就回去娶她。”
二
湘西确实是个好地方,适逢乱世,这里一隅偏安,我仍旧寻了个教师做,我教书的地方在一处山腰上,每天都要渡河。
摆渡的是一个姑娘,二十岁,乡人叫她翠翠,二十岁的年纪都该嫁人了,翠翠还是独身一人。时间久了,我们便熟识起来,她梳一头长长的麻花辫,眸光纯粹的如同渡河的水,不染一丝尘埃,她的笑容总让我想起开放的迎春花,明媚而温暖,手上有着厚厚的茧,这是常年摆渡的缘故。
开始时,她得知我是从“外面”来的,就向我打听如今外面如何,我只当她是从未出去见识过,自顾自地沉浸在悲伤里说道:“太乱啦,死了很多人,来的时候遇到轰炸,掩护我们撤离的军官都牺牲了,我们刚一上船码头就封锁了,好多人还来不及上船……”说完抬头,便对上了女孩黯然的眼,她似乎察觉到我的注视,忙别过头去,眨了眨眼,深吸口气,敛了心神又恢复如常,笑着说“姑娘,坐稳当了,要渡河了”。
三
后来,我从乡里老人的口中得知,她不嫁人只因她在等人,十六岁那年少女爱上了一个少年,少年与哥哥又同时爱上少女,哥哥为成全弟弟出海却遇险,弟弟心生愧疚于是远走他乡,一个暴雨夜,少女的亲人离世,少女独自成长,守着渡口安静的做一个摆渡人,当我从老人口中听到少年名字时,猛然怔住。
四年了,远方仍未传来故人的消息,每每有人从外回来,少女总会问上几句。
我送翠翠了一条大黄狗,前些天聊天时她说她们家以前有个大黄狗的,后来死掉了,我想她有个狗陪着总是好的,为此她摆渡时好些天都没收我钱。
四
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
我要走了,回长沙城,翠翠已经二十七岁了,她仍未嫁人,乡里很多人来说过媒,她都拒绝了,后来人们便不再劝,我也曾劝过她,不然不要等了,每每这时,她的目光都望向远方,一丝丝怅然里又夹杂着坚定,随即摇摇头:“如果有一天他回来了呢?”
我走那天,翠翠送我,准备了好些吃的让我路上吃,七年啊,转眼姑娘就快要变成妇人了,摆渡的雨露风霜都印在了面颊上,唯有那双眼依旧澄澈。
五
上了船转过身,我早已泪流满面,我没告诉她,当年掩护我们撤离牺牲的那个军官叫傩送,正是她等的少年。
我不知道我这样是对是错,只是比起失望,绝望,有希望在总是好的,等岁月啊,何尝不是在等希望呢?
六
她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但她怕少年已归,
她想留在故乡安静摆渡,但她怕少年不回。
岁月不堪数,等到时光旧。
都是心怀希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