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您找我?”
“徒儿,进来吧。”
雷阳推开竹门,师傅正端坐在竹桌前,左手端着一杯茶,右手拿着一本书,见他进来,师傅放下了书。
“坐吧!”师傅总是这么平易近人,不像其他堂主总要徒弟们站着或者跪着听他们的训导。师傅也很少教训人,总是将做错事的前因后果分析一遍,让他们自己悟透。在雷阳的印象中师傅总是这么和蔼,还没有和谁发过火,即使是他这个不学无术、又爱惹事的徒弟。
“师傅。”雷阳慢慢在师傅对面坐下,也猜出来师傅接下来要讲什么了。这几天宗门各堂各门都已经陆续有人离开,说是要闯荡江湖,其实是因为自己实力不济,在宗门又没有任何卓越功绩,被赶出来了。以后生死由己,和宗门再无关系。雷阳也理解,毕竟每年宗门都要招收大批新的弟子,总要淘汰一些毫无贡献的人,要养活整个宗门谈何容易,废物自然不需要再浪费资源。
他很高兴能够拜在师傅门下,师傅门里也是最晚才开始有人离开的,即使离开的人,师傅也会想方设法依靠他稀薄的人脉替他们找一些能够糊口的工作。但因为师傅对于名利的淡薄和世俗的不妥协,师傅虽然武功高深,但门下却日益式微,到雷阳这一辈也就只有六个人了。
“阳儿,你是我这辈子第三十六个徒弟,也是我最年幼的徒弟,如今我也不打算再收徒弟了,就将我这把陪伴我三十年的剑给你吧!我也要离开这里了,去看看你的师兄师姐们,而后我要找个清净的地方了此残生了!”师傅拿出一把剑,平放在雷阳面前。
“师傅!”他竟一时说不出话。雷阳知道,宗门一年比一年招收的弟子多,也渐渐在扩大规模,可却也变得更加凉薄,他们以弟子的数目评论功绩,若不是师傅是创宗门的长老,他早就被扫地出门了。
师傅不喜喝酒,说是酒是对练武之人的慢性残害,但也会在遇见以往的老友时大醉而归,然后在酒醉之后重复这一句话:“世道变了!人心变了!”
雷阳知道师傅指什么,现在的宗门早不似先前那般以资质招收了,纵然资质平庸也可以给予一些宗门贡献金而获得名额。
师傅见到早已忘记本意的宗门,看到诸多老友的心血付诸东流,今天终于决定离开这个伤心地了吗?可师傅能去哪呢?
“师傅!您的佩剑还是您收着吧,它在你手里比在我手里有用!”雷阳捧着那把剑双腿跪在师傅面前。
师傅抚摸了一下,颤抖着拿了起来,接着叹息了一声,又放在了他的手里。
“没用了!世道变了!人都老了,还要剑干嘛呢?你拿着吧!”师傅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岁。雷阳知道,这把剑是师傅年轻时就一直佩戴的剑,后来创建宗门,有了财力也并未更换,只是不时地加入一些材料锻造,倒是比绝大多数的剑更加锋利和厚重。这把剑也许更多的是承载了师傅的青春岁月和世事变迁,师傅是不想再去沉溺在回忆里了吧?
雷阳看着师傅,默默地收了剑,站起身走出竹门。身后传来师傅的声音:“你可以去西安城城东武器铺找赵掌柜,他会给你一个工作的。以后一定要稳重一点!不要再由着自己性子胡闹了!”
雷阳的眼泪刷得下来了,泪水摔在地上,分成了无数瓣。“嗯!”竟不能说出一句话!
雷阳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到他的那间竹屋的,只知道当他打开竹门时,三师哥正帮他收拾着东西。看他进来,三师哥不说一句话就要出去。雷阳知道,三师哥是怪他以往的不着调,处处惹师哥师姐们生气,还不听管教,之前他还用粪便作弄他呢。
“三师哥,对不起,我要走了!师傅让我去城东武器铺。”师哥快出门口时,雷阳叫住了他,背对着师哥说道。
三师哥转过身来,擂了他一拳。雷阳转过身来,第一次看见一向坚强的三师哥此时竟泪流满面。压抑住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他紧紧抱着三师哥,像个孩子似的大哭出声。
感觉过了好久,三师哥慢慢拍打着他的后背,雷阳渐渐止住了哭声。但泪水仍在两人的眼眶打转。
“以后记得来找我!我和你四师姐会欢迎你的!”三师哥和四师姐是在师傅的主持下结为夫妻的,那天是雷阳进入宗门以来最开心的日子。他们因为之前对宗门做出的卓越功绩得以留下。
“嗯!”
“去我那里吃午饭吧!”
“嗯!”
四师姐做的饭就属那一次好吃!他们都喝醉了,本来他们是不会醉的,可都不想清醒着接受离别,于是只好借酒精麻痹自己。
但雷阳逼出了酒,然后独自一人背着包袱走出去了,他不想回头,怕又落下泪来。
可看着面前的世界,雷阳第一次感觉到世界的广大,而他是那么渺小,但他迟早要投入这世界的洪流,而后在其中不知目的地起起伏伏。
雷阳有点怕了,退了一步。可身后传来的门兽的叫声让他知道他不再属于那里了,即使他曾在那里嬉笑打骂了四年。
雷阳还是没忍住,看了一眼山门。它还是和来时一样宏伟,门上“长安宗”三个大字依然气派无比,但却变得冷漠了。
于是他定了定心,走了出去。
远处山上,师傅看着雷阳离去的方向流下了两行清泪,这是后来大师兄告诉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