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杀死了她

去年冬天是少雪的,冬天都过去大半了,却并未飘雪。恰在临春节还有二十几天的时候,日日大雪纷飞,不曾间断。寒冷便紧随而来。房间书桌上的水晶球终究经不住风霜,因寒冷而破碎,美丽碎了一地,再拾不起昔日的光彩。

周末回家,最惬意的事莫过于在温暖的房间里看电视。临放寒假,几乎大雪未曾停歇,我的美梦也就生生被大雪搞砸,我便会愤愤的在雪地里踩来踩去,不似往日那样去管雪会不会疼。之后想来,雪大概是会痛的。

那日,正吃午饭,听见有人唤父亲。久久之后,她蹒跚着步伐走进家门,雪花落在她苍老的面颊上,身上满满的都是。立定,便对父亲说:“你帮我去看一下电视吧,是不是坏了?怎么看不了了?”父亲回答说:“是大雪的缘故,我们家也是,等天放晴,就会好的。”她看着父亲,柔声说道:“你帮我去看一下吧,用不了你多少功夫。”父亲略有不耐烦,这样的雪天,对于这种事情,父亲无能为力,面对她的再三央求,父亲说:“你先回去,我随后就来。”她就笑着,慢慢走出去,身后的脚印,一深一浅,那样醒目,就如同岁月留给她的皱纹一般。

她已年过七旬。

我家并不是离她家最近的,大概是熟知父亲热心,她才来找父亲帮忙的。父亲回来,我问:“修好了么?”父亲:“雪太厚,没有办法去屋顶上弄。”父亲接着说:“老人一个,大概太孤单,所以才想看电视来解闷!”我深深叹口气,难道每个人都会有这样孤独无依的日子么?我不敢多想,因为怕眼泪会突然掉下来。

大雪飘摇的日子,世界那么静,那么美,我时常独自一人去感受冬季赠予的洁净,安详!

她是孤独的。若大的家里只有她和一只小狗,她自然是有亲人的,但是早些年,她的丈夫和儿子就相继离世。那时,她家在盖房子,是十里八村少有的小楼房,她家算是较富裕的人家。

我大概是不曾见过一切完美的未来。天意弄人,在工期进行一半的时候,她的丈夫发病逝去,匆匆办完后事,又继续盖房子。谁会想得到,快竣工的时候,她的儿子突发脑病而死,这对于她而言,是我还稚嫩的心无法体会的窒痛。不到一月,失去两个至亲,是何等的哀痛,不言而喻!她的女儿已出嫁,孙子孙女和儿媳更是不会时常陪伴的。

自后,再见着她,就是和另一位老人坐在村口眺望远方的样子,上学时,看见她,总有挥不去的落寞与忧伤,空气里弥漫着岁月沧桑的面容。

那天的阳光,明明那般明媚,铃声一响,我背起书包,踏上回家的班车。在车上,沿途风景极美,却在我的眼前消失的那样快。下车后,远方闺蜜打来电话,走在回家最后的那段路上,两头,年轻的心灵诉说着思念。她说:“前几天我奶奶打来电话,说我们都不回去看她,说不定那一天就突然殁(家乡话)了呢?”闺蜜的叹息那样真实,我说:“有时间多回来看看吧,人老了,总希望儿女在身边。”闺蜜:“嗯嗯。”聊着聊着就走到村口,村头那棵梧桐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枯死了,雪落在上面,我没有听见声音。

近来,大雪下个不停,尽管那天阳光甚好,也抵不过寒冷一阵一阵袭来,呼呼吹着,像是有人在哭泣。

进村庄的路上,看见有人穿着丧服,心中便想:“今天是谁的祭日?”没有多想,走进家门,随手拿出钥匙,边开门边问母亲:“今天是谁的祭日啊?我看见有人穿丧服。”母亲边忙边回答说:“没有,是杜老太太殁了。”我开门的手僵在半空,心猛的跳了一下,便大声问母亲:“我上周走的时候还见着她,怎么会突然就殁了?”不知道她叫什么,只知道她姓杜。母亲说:“前两天的事,是一天一夜活活冻死的。”我又说:“旁边住着人家,怎么会这样?”母亲:“听说是晚上看完电视,去关电视,不知怎的就摔倒了,她本来就胖些,大概摔重了,起不来,可不就冻坏了么?”这一阵风突如其来的吹过来,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这个冬天真冷!

母亲呼我去吃饭,馒头含在嘴里不知味,听母亲原原本本讲给我:不知是否真有心灵感应,那天,她的小女儿来看她,敲了门也不见里面有人应答,女儿便断定母亲定是去串门了,女儿找遍了所有她经常去的人家,没有找到。在门口细听见电视机的声音,便认定人在里面,大声叫喊好久,终是无人应答。

雪那样厚,白的刺眼。女儿借来梯子,翻过墙,边走进里屋,一边喊:“妈,你什么时候耳朵背成这个样子了,我这样喊你,你也不答应?”走进一看,只见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一摸身体,没有一丝温度,女儿的泪在冬季大概结了冰。急忙喊来众人,其他两个女儿和亲友都赶来,那时她气息微弱,但是还活着,一个女儿哭着要送母亲去医院,想起曾经忍受那样大的苦痛把她生下,她又怎能亲眼看着母亲死去?这时一个女儿说:“别送医院,人老了,总会有这么一天的,就让这样走吧。”于是众人便理所当然的开始一起等待,等待一个生命的慢慢离去,这样的等待似乎并不漫长,不一会儿,就传出了哭声。话毕,母亲说:“死了也就享福了。”

我这样的年纪并不能理解母亲所谓的福气,我低下头,再没有出声,看窗外的雪,阳光下那样刺眼。

以后,再见着其他老人讨论她的事情,我不止一止一次听见:“杜老太太算是享福了,多好。” 我惊愕的看着他们,面容苍老,神情暗淡,日已夕暮,眸子里闪烁的没有希望,只有一行浊泪欲流。难道活着会不如死去吗?难道活着不是一种幸福吗?我明白却又似乎想不明白。

我不止一次在想,到底是谁杀死了她?我想,不是那场大雪的错……

文/秋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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