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德尼昂情窦初开恋上博纳修夫人时,他想象的是这样一幅画面:标致的博纳修太太是个拿得出去的娘们,挽着她跟阿托斯、波尔多斯、阿拉密斯一块上圣德尼平原或圣日耳曼集市去散散步,向三位朋友显示一下自己弄到手的这么个可意的人儿,那该有多得意。
桌上碰得到朋友的手,桌下碰得到情妇的脚。这不就是少年对于青春最浪漫超脱的想象么。
《三剑客》算是我小时候读过为数不多的大部头原著。
当时从一个叔叔家如获至宝般般发现了这本书,烫金的封面,上下两册,书很厚,但却很友好,我没费多大力气就沉浸入内容里。时隔多年,阿托斯、波尔多斯、阿拉密斯这些有点拗口的名字吧还清晰地印在我脑海里。
于是在26岁当口,读完了沉重阴郁的《基督山恩仇记》,我又拿起这部《三剑客》,算是一次重温。
阅读的整体感受依然轻快,多年前的体验在脑海里一一复活,仿佛再次跟随着达德尼昂,骑上那匹惹人笑的贝阿恩矮种马,开始一场属于少年的冒险之旅。
一. 关于人物
三个火枪手的形象鲜明,静心品读,细到每个动作、每句语言都和所属人物的性格丝丝入扣。
阿托斯,沉默稳重、性格坚毅、气度高贵,对达德尼昂有着情同父亲的关怀。
波尔多斯,魁伟勇猛、粗狂豪爽,爱慕虚荣、爱吹牛的小毛病并不招人厌烦,反而让人觉得更加可亲可近,承担了书中的多个笑点。
阿拉密斯,俊秀倜傥、儒雅睿智,长着一张天真的、甜的有些过分的脸,身在行伍之间却怀揣着一个成为神父的愿望。
我们的主角达德尼昂,出场的时候像极了武侠小说里的男主角,一匹毛色古怪、走向寒碜的矮种马,腰系一把长剑,身上所有财产是父亲给的十五个埃居,身无长物却又有着睥睨天下的自信,充满了少年的热血和意气。
米莱狄,全书中塑造的最为令人难忘的人物,如同神话中蛊惑人心的女妖,文学历史上蛇蝎美人的最经典形象之一。最危险的不是拉罗谢尔城下隆隆炮火,也不是决斗时敌人夺命的长剑,而是这个可萝莉、可御姐的美人。
几个小人物也让人印象深刻,科克纳先生虽然着墨不多,但极为出彩的表现已经足以跻身经典的吝啬鬼形象之林。线索性人物博纳休先生,身上那种属于市井小民的懦弱和阴狠,也是活灵活现。
二、关于情节
这个故事关于成长。
小镇青年达德尼昂十八岁那年,老爹告诉他是时候去闯出一片天地了。于是少侠达德尼昂脚跨劣马,腰悬长剑,怀揣着举荐信开始了闯荡江湖。在火枪营中,他和三个拆不开的火枪手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并多次挫败红衣主教阴谋,最终功成名就。
刚出场的达德尼昂像极了十八岁时候的唐吉可德,把每一个微笑当做奚落,把一道目光当做挑衅,专属于少年的鲁莽冲动让他很快闯下了一件件祸事,和罗什福尔决斗丢失举荐信,半天的功夫连续惹恼三个火枪手,而他的正直坦诚又一次次化险为夷。
随着情节推进,达德尼昂在迅速成长,他的机智果敢愈发展露,甚至在三个年长的火枪手中间,他也常常是最有主意的一个。而到故事结尾,看着爱人博纳修夫人在面前死去,亲手参与处决了爱恨纠葛的米莱狄,曾经无所畏惧的少年终于被染上了岁月的风霜。
这个故事关于友情。
大家为一人,一人为大家。这是火枪手们的格言。
这算是我读过对友情最好的描写了,既有联手对敌的豪迈,也有经济紧张时组团到处蹭饭的有趣桥段。遇到了再大的困难也不必慌张,因为只要一挥手,一群生死与共的朋友就会立刻出现在身边。
这样纯粹的友情,实在是令人羡慕!
这个故事关于爱情。
不同于金庸小说中“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爱情几乎构成了推动本书故事发展的所有动机,达德尼昂为了得到博纳修夫人的爱情,卷入红衣主教的阴谋;白金汉公爵为了得到王后的爱情,不惜掀起一次次巨大的政治波澜;费尔顿为了得到米莱狄的爱情,孤注一掷刺杀白金汉公爵。而这种爱情不受道德观念的束缚,那个年代里,年轻的小伙子将得到已婚贵妇人的青睐视为至高的荣耀。
同时书中的爱情几乎都是悲剧收尾。博纳修夫人中毒身亡,白金汉公爵遇刺身亡,阿拉密斯最后还是成了修士。
波尔多斯是唯一在情场上得到圆满的,成功迎娶科克纳夫人,并得到那一只装满财产的大箱子,然而这也和爱情关系不大。
三、关于金句
流传经典和普通小说的最大区别就是,书中散落的金句俯拾皆是,每次翻开总能有取之不竭的新收获,经得起慢慢读、反复读。
随手摘录下极为辛辣、透彻的语句。
“我这是第三次给您写信说我爱您了,您得当心,别让我再写第四封信说我恨您。”来自于最会撩汉子的米莱狄致德瓦尔德的一封信,字里行间已能瞥见足以杀人的温柔。
“大凡一个人说要听人家的意见,都是听了不照着做的,就是照做,也是为了事后有个人可以责怪,好骂他出了个馊主意。”来自于阿托斯,沉默寡言背后是极致的通透。
“相信我吧,当您受了伤以后,别把您的伤口让别人看见,沉默,是这苦难的人生中最后一丝欢愉。您得提防着别让任何人察觉到您的痛苦,要不然那些好奇的人会像吮吸受伤了的黄鹿的血一样吮吸我们的眼泪的。”来自于多愁善感的阿拉密斯。
点穿一个朋友的秘密,势必就会影响跟这个朋友的友谊,尤其当秘密涉及个人的自尊时,情况更是如此;再说,一个人掌握了别人的一些底细,往往也会对那些人具有某种精神上的优越感。来自于精明机智的达德尼昂的碎碎念。
戏剧起家的大仲马极擅写对话,尤其让人钦佩的是,看似冗长的对话和人物性格极为熨帖,对话和人物塑造相辅相成,笔下的人物因此极具生命力。
四
小说的结尾,达德尼昂拿到了火枪营副统领的任命书,当他想把这份殊荣赠送给其他几个伙伴,却得知波尔多斯将要迎娶公爵遗孀,阿拉密斯即将正式成为一名修士,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拆不开的火枪手们也将奔走四方,而自己仍要在风云诡谲的政治斗争中独自闯荡。
面对如兄如父的阿托斯,达德尼昂流下了眼泪,“以后我不会再有朋友了,我只剩苦涩的回忆。”隐隐中已经有了不详的征兆。
而阿托斯的回答给即将涌上天空的阴霾留下了一道光亮,“你还年轻,还有足够的时间把苦涩变成甜蜜!”
《三剑客》属于达德尼昂的三部曲的第一部,之后的两部中,好伙伴们还是决裂了,而我还没确定有没有精力和耐性开启后两部的阅读。
也许把记忆停留在鲜衣怒马的少年时光,也是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