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难得的秋晴之日，下课去饭堂的路上，因为无风，连尘土也安静地伏在地上。
阳光下，有谁拍打翅膀的声音，一只小昆虫振翼飞过身边的草地，落到我面前的土路上来。
我俯身走近，原来不是我以为的蚱蜢，而是一只秋天的红蜻蜓。
你这起舞于炎热夏季里的生灵，怎么飞在秋天的萧瑟中？
我很轻易地捉住了她的翅，如果是夏天，我只有看着她，飞在天空中的身影。小时候在乡间，孩子们都是手拿一枝荆棘，在空中挥舞捕捉蜻蜓的，蜻蜓的翅膀被划破、挂在荆棘上，被顽童捉住了玩耍，我没捉过它们，幼年的我，觉得孩子们伤害小青蛙、小昆虫，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
她快要死了。
柔弱的翅膀，在秋天更显柔弱。她的红色，让我想起夏天那种火红的炙热，仿佛又照射在头顶。
我忆起那刚刚褪去，却已遥不可及的暑热，刚才教室中半日的枯坐，四节令人疲乏的听课记录，因为这只偶遇的小蜻蜓，转眼不知被我抛卸给谁了。
我的心无端地轻快起来，被手中这只顽强小东西的翅膀，给扇振得跃跃欲飞。
日子总会压些什么东西，在我们的肩上心头，让我们背负或多或少的沉重，能够在人或自然中得以化释消解，总是好的，会感觉轻松。
我把这只蜻蜓带回到宿舍，用红绒线绳缚住她的一只翅儿，将另一端牵系在窗台那盆盛开的花茎上，一直扑闪翅膀的蜻蜓，似乎是触碰到了菊花的气息，伏在花冠内，出奇地安静。
过了不久，我便忘了她的存在。
午睡醒来，风泠泠地流淌在树叶丛中，在秋天的阳光下，日常熟悉的树木也显现出崭新的风情。
“哒哒哒…”持续的响声在耳边，我蓦然记起那被我缚在花枝上的蜻蜓，我赤脚套上鞋子，奔至窗前，她正艰难地伏在明亮的玻璃上。
一层之外便是秋天的天空，而她被我的线儿困缚在室内。
我忽然感到歉疚和难过，轻轻地将她捉放在我的掌心上，仔细打量她几近空瘪的翼翅和身躯，真的，她快要死了。
我对她说：“别这么扑动翅膀啊，即使我放了你，季节又怎会容你逃过，如果你愿意，还是留下来陪着我吧，我真的舍不得放你出去，外面太冷，而你太柔弱，出去了，或许死得更快些呢。”
但是这顽强的小虫子，拼了命地扑打着翅膀，似乎在生命完结的日子前，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有什么不弃的风景要去看。
我解脱了栓在她身体上的绳子，合掌托起这只将死的红蜻蜓，送她出窗外。
未待我再多想些什么，在风中她已展翅飞去，那么大的空间，她像沧海一粟，转瞬消失了踪影。
今夜，不知她停落在哪一片叶中，休憩在哪里的星空下，花园、树林、河边？
去吧，红蜻蜓，你不是我的，你是渺小、自由、生动的一个生命，你是自然的孩子，万物生则生，死则死，在你也是一样的，只是希望你挑拣一个洁净的栖身处，不要陷落在泥沼池水中。
我这样痴痴地想着，再找不见，她的踪影。仿佛这天地间，原本从无这只秋天的红蜻蜓飞过，这天地间本无一物一样地辽阔浩淼，和虚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