燎沉香,消溽暑。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端午节前后,天气愈发闷热。我贪凉,午后去要地上的竹席躺着,有时候会滚到床底下美美地睡一觉。
窗前梨木桌上,卧褥香炉吐出袅袅的白烟,像散开的云。我大口呼吸,渐渐有了困意,树上鸣蝉不再聒噪,不一会儿,听到有人在叫卖黄瓜。
顺着声音寻找,我看见一个有宽阔河流的村庄。那里房屋规整,家家植桑。村口处有一棵参天柳树,郁郁葱葱,树干极粗,需二人合抱 。树干高处似被雷劈了,空出硕大的洞,洞口有灼烧的痕迹,各种不知名的飞鸟儿出入,羽毛艳丽。
树下有一辆牛车,装满带花的黄瓜,卖瓜老翁把斗笠搁在树下的石桌上,一声声呼喊着:“卖黄瓜嘞,新鲜的黄瓜……”
日近中午的样子,地里劳作归来的村民扛着锄头,敞着怀,边走边用衣袖擦拭身上的汗珠。
须臾,牛车就被围得严严实实。
村民亲热地跟卖瓜老翁打招呼,各自挑挑拣拣,然后坐在柳树下谈笑。孩子们吃着脆生生的黄瓜,围着高柳树追逐嘻嘻,有的去河里捉鱼摸虾,十分惬意。
只是他们穿衣打扮与我不同,有点像古书中的人物风貌。
忽然,一阵震耳欲聋的锣鼓声由远至近,村民们赶紧唤回自家玩闹的孩子,不再大声喧哗。卖瓜翁捡起斗笠扣在头上,大家整理衣装,毕恭毕敬地迎接。
来了类似官府的一些人,先有举着“肃静回避”的牌子,紧接着来了骑着高头大马的军官,一边走一边高声说诵读公文。
卖瓜翁见我独自矗立在原地,慌忙使眼色让我和他们站在一起,示意我低头垂手而立。
马鸣嘶嘶,侍从急如星火。我听见公文的大意是南院大王家走失了一位公子,整整七天没有音讯。大王思子心切,万望有见之者将其速速送回府邸,定有重金酬谢。
官兵在大柳树上张贴了几张榜文,派两人值守,其余人离去。走得急切,路上卷起一阵黄烟。
衙役们一路向北而行数百步,村民们方敢大声说话。村民议论:南院大王的小公子在七日前被下人带去河边游玩,天气炎热,小公子顽皮,非要下河玩水。下人们不敢不从,跳入水中,手牵手组成一道围墙,将小公子围在正中。小公子如蛟龙在渊,几个回合下来,下人们也放松了警惕。小公子又扎了个猛子,玩得波翻浪滚,欢笑不已,却在水花平静后,没了踪影了。
南院大王闻讯,下令将跟随小公子的下人羁押,并令人引流河水,企图找到小公子。河水断流,露出河床,但是小公子仍然去向不明。
正听着热闹,有个头裹蓝巾的村民围着柳树转来转去,端详告示上的画像,又望着我,高声说:“诸位来看,这个女娃娃,像不像小公子?
我一愣,画像不经意间扑入眼帘,真像从镜子中看到了自己!
我心突突直跳。天啊,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抱孩子的妇人遗憾地说:“像是像,只可惜是个女娃娃!”。
众人皆感叹不已。
卖瓜翁给我分了半段黄瓜,说:“娃娃,你家是这村上的吗?
我惊魂未定,连连摇头。
黄瓜真脆甜,凉凉的,我口齿生津,缓和了刚才的紧张。
“你是皇城里的?”他指着远处的一座琉璃瓦的大房子问我。
皇城红墙黄瓦,城门口有兵将镇守。
“不不不,我是祁福山下庆华镇的,我叫沈樱。”
“祁福山?听都没听过!莫不是你记错了吧!”
怎么会没有?我自幼长在祁福山庆华镇,我家是开医馆的,你们怎么会没听过?
我百口莫辩。
卖瓜翁说:“这是谁家娃娃,衣服穿的跟咱们不一样!”
“我还以为是哪个戏班子里的呢!”有一个穿粗布衣衫的妇人对我指手画脚。
我被素不相识的人问了无数个问题,问得头嗡嗡响,而且我说什么他们都认为我太年幼,说不清,也不可信。
真让人着急啊!
一急,我竟然醒了。
鸟鸣啁啾,熏香轻舞,我口中还留着黄瓜的香味。一时间,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做了一个梦,还是去了高柳村。
那年我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