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婚姻·第一年

1

蓝河气喘吁吁地从远处跑来,看着面前形形色色的人拥抱接吻,不禁皱起了眉头。

在这个世界有一条极度富有争议却始终没有废除的法律——成年的鬼皆需伴侣,而婚后第七年,可以选择离婚或者继续。

大概因为每百年允许的单身时间有限,鬼政局门口常年像是个混乱不堪的相亲大会——俩人眼神对上了,就可以拉着手进去扯证了。

看到这个架势,蓝河心里也有点发怵,他一点也不想挤进来同周围人那样炫耀自己的收入住房甚至私生活。

毕竟他一无所有。甚至连记忆也没有。

孑然一人又是成年的模样,蓝河被人推推搡搡就到了这里。他撇撇嘴,准备找个缝隙钻出人群,在角落里静观其变。

此时,一个男人突然凑了过来,话还没说一只手就摸进了他的上衣。

“不好意思,我不是……”

蓝河眼看着面前之人来者不善,下意识后退,却又在身后撞上了一个男人,那人高他一些,眼角无精打采地下垂着。

身后之人说:“你把我打火机碰掉了,不给我捡起来吗?”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事态发展让蓝河有些手足无措,他还没反应过来,身后的男人稍稍低头,在他耳边低声说道:“那只猫不是好鬼,不想被吃干抹净就听我的。”

蓝河在心里仔细权衡,随后便蹲下身,将打火机捡起来。他始终没有抬头,直到叶修也蹲下身来。

“他走了。”

果然,那只猫已经不知去了哪里。

蓝河将一颗提到嗓子眼的心给放了回去,他舒了一口气,对叶修说:“谢了兄弟。”

叶修叼上一支烟,深沉道:“自从你走进这片地儿,那只猫就盯上你了。”

蓝河目光突然警惕起来:“你怎么知道?”

叶修坦然地笑,毫不掩饰地说:“因为我比他更早注意到你。”

这么明目张胆的聊骚蓝河并不感冒,他一点也不想与叶修纠缠。或者快点逃离这个地方,找一个看上去人畜无害些的姑娘搭讪,问问她愿不愿意同自己谈场七年的恋爱。

毕竟七年时间只是一眨眼,相比千万年漫长的鬼生不过须臾。

见咬着钩的鱼儿即将逃脱,叶修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我看你挺可爱的,考虑考虑跟我走吧。”

“……”蓝河内心有点崩溃,但是他还是耐着性子推辞道:“对不起,我不是很想就这么随便地找个人结婚。”

“哪里随便?”蓝河见此人一脸自信,仿佛说的话有理有据,“我已经爱上你了啊!”

“你骗鬼呢?!”蓝河吐血。

叶修眯起眼:“真心实意,怎么会是骗呢,况且比起那些一天到晚图你那点儿鱼肉的禽兽,不觉得我这样单纯善良的人更适合你吗?”

此人口吻真诚,表情更是人畜无害,这让蓝河不得不认真地思考起是否要给这个来路不明的男人一个机会。

改革开放这么几千年,像蓝河这样思想单纯的鬼已经不多了。

七年婚姻政策一出,刚懂得食髓知味的情侣们纷纷放飞自我,将原本被条条框框束缚起来的长情在这七年之中浓缩成一瞬的激情。

思前想后,对于这个礼貌征求他意见的男人,蓝河做出了让步。

“那……我们先互相认识一下吧。”

在这句话出口之前,蓝河想了一个委婉的回绝方式——他一无所有的现状就是最好的盾牌。

哪知叶修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说道:“你好,我叫叶修。”

蓝河还在等着后文,却不想他的自我介绍如此简短,没有任何生活情况和资产的炫耀。

他只好硬着头皮将自己原本编排好的剧本延续下去。

“那个,我没房子的。”

叶修岿然不动:“我有,床两米的,跟我回家,保证你今晚睡得舒服。”

“我也没车。”

“我有啊,还自带司机,我车技很稳的。”

与高手过招,蓝河不得不亮出自己的杀手锏:“我连工作都没有!”

“好巧啊,”叶修说,“我正缺一个助手。”

蓝河:“……”

见他无言以对,叶修狡黠地笑着:“怎么样,要不要考虑跟我走?”


蓝河最终倒戈,他同叶修领了证,随后二人便回了家。

叶修的别墅精装三层,水晶房顶。蓝河忍不住吐槽他的审美,却得到这样一句回复:“我每天都要晒太阳,所以房顶必须是透光的。”

蓝河的手摸着奢华镶金的门把手,下定结论:“有钱人。”

“那可不,哥一单生意够吃一年的。”

这个世界里有很多种生活可以选择,安稳的工作往往伴随着经济的捉襟见肘,而叶修的职业注定了他的跌宕起伏的生活。

他是个记忆猎人。

万物皆有轮回之说,人死之后尚要在阴间等个几十年才能等来转世轮回,更别说草木、飞禽、走兽、鱼虫。

他们往往要以鬼魂的身份,在这里待上几千甚至上万年,才能前往下一世轮回。

这几千上万年的记忆不能都存在脑子里,每人都有自己的处理方式。但总归会产生各式各样的问题,叶修即是为各位解决这些问题的人。

进门左手边第一间屋子,乍一看就像个珠宝店,四周的橱窗里罗列着精致的宝石——记忆具像化的产物。蓝河走到正中间,面前的水晶展台里堆放着着百来个绿松石,看上去不比其他宝石那样珍贵。

叶修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展台里是珍藏品,你不要乱动啊。”

蓝河应了一声走出房间,他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一眼厚重的玻璃壁下的那些绿松石。叶修表情淡然地伸手将门合上,仿佛在告知蓝河观赏它们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事实上,那些绿松石质量良莠不齐,有很大一部分呈现并不值什么钱的绿色,理论上对于叶修这样一个住豪宅开豪车的人,并不应该是什么宝贝。

蓝河嘲讽道:“你抢来的?”

叶修答:“别人送的。”

蓝河冷淡地“哦”了一声,嫌弃地挥了挥手,将飘过来的烟拍散:“那他还挺慷慨的。”

“可不是,整栋别墅都是他的,包括露台上的葡萄架,还有冰箱里到现在都没吃完的虾。”

叶修领着蓝河走上楼梯,扶手上雕刻着精致的花纹,细碎的金色纹路从下盘到上。两人走进卧室,叶修让开通路,指着床的位置说:“我说过,床绝对够大。”

蓝河眼前是一张两米五宽的双人床,并排摆着一双枕头,枕巾是同款同色,仿佛昨天还有人睡在上面。

叶修连衣服都没脱直接滚上了铺得平整的床单,蓝河顿时眉弓一跳。

“你要上床好歹先换个衣服啊喂!”

“我很累……”叶修的执拗在蓝河小刀般的眼神下乖乖缴械,改口道,“好吧,你帮我从衣柜里把睡衣拿来呗。”

衣柜就在旁边,蓝河翻着白眼拉开门。还来不及说些什么,蓝河眼前一黑,被山体滑坡般的衣物砸得坐在了地上。

……妈的,真是不能忍了。

蓝河稍微有那么点洁癖,所以叠衣服的时候,他看了看周围整洁的环境,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大型垃圾,总忍不住想要把叶修打包扔出去。

他在衣服堆里挑拣了一个比较像是睡衣的格子套装丢给叶修,又将混杂在衣服堆里的皮带抽出来卷好。

叶修不以为意地换好睡衣,眯眼注视着蓝河逆光下的侧影。

蓝河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好匆忙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坐到床边。

细微的一切都在叶修的眼里融成了一锅还在冒泡的高汤,香气四溢。他弯着眼睛,伸手搂过蓝河的腰。

“你!”

叶修感受到他腰愈发僵硬,忍不住狠狠捏了一下,调侃道:“谢了啊小保姆。”

蓝河微怒:“你再说一遍?谁是保姆?”

“真是贵人多忘事,这才几秒你就忘了?”

“……”

“好了,不逗你了,快躺过来睡个午觉。”

叶修不提便是算了,他话音刚落,蓝河此时觉得有些困倦。他起身将叠好的衣服整齐地放进衣柜,接连打了三个呵欠,躺进了叶修特意给他留出来的被子中。

大抵是缘于午后的阳光太过慵懒,蓝河这个午觉睡得还算安稳,如果没有那串突兀的门铃声,他大概还能再多睡上半个小时。

醒来时他下意识侧身,只见叶修正靠在床头看着电视,电视被贴心地调成静音,只有画面在屏幕闪烁。

蓝河揉揉眼睛,脸颊泛红,有气无力地问道:“你有客人?”

叶修将电视屏幕切换至门禁,看清了来访的男人,便伸了个懒腰,拉长了音调回答道:“是个老顾客——”


张新杰是叶修的老客户了。

凭借以往经验,叶修推测他定是又要拜托他来寻找某一段记忆。

此人看上去年纪不大,但一副事业有成的样子,惯性穿着西装衬衣,显得一丝不苟。与之对比的,盘腿坐在沙发上沏茶的叶修,着实像个颐养天年的老大爷。

张新杰也算是习惯了叶修这幅模样,便省去了最初见面的寒暄。他推着眼镜,语调平缓:“这次是大约七百年前的一段记忆。”

叶修了然于心般地点着头,记忆猎人最基本的业务就是找寻记忆。

在鬼界,这种事普遍得很,毕竟大家脑容量有限,若是硬要把几百上千年的记忆都存在脑子里,一旦超出大脑的极限,后果不堪设想。

张新杰其人是个摩羯座的工作狂,生前就是个会把毛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白天鹅,死后自然会把记忆一段一段裁剪出来放进银行好好保存。

他甚至还会定期取出来检查,所以当他发现丢了某一段时,会非常焦虑。

“又没有其他线索?”

“是的,跟之前一样,时间太久,我已经记不清了。”

语毕,张新杰干脆利落地从他那只深不见底的神奇皮包里掏出了三条烟,又掏出了盒包装精致的游戏鼠标,还有键盘,还有钱。

这一连串霸道总裁的举动让蓝河有点懵,叶修则二话没说拿起鼠标拆了盒子——像是个拿到玩具就迫不及待拆开试玩的小孩子。

“限量款啊,你怎么搞到的?”

“公司福利。”

“哎呦呵。”叶修将鼠标握在手里,“你作风还真是越来越像韩文清了,你这么偷摸把霸图的东西给我用,不怕老韩炒你鱿鱼?”

张新杰十分淡定地回答道:“不会,他知道的。”

“也是。”叶修笑道。

要说霸图跟叶修之间也算是结着那么一道梁子,没有韩文清的默许,霸图人来找叶修罪名等同于叛变投敌。

提到这件事十分无奈,叶修一边在衣柜里翻找一边跟蓝河解释。

“韩文清也是干这一行出身,当年没少跟我抢生意。”

“……你说话可以,别乱翻衣柜,我刚整理好。”

“我这是给你找工作服呢。”叶修挑出一件浅蓝色的格子衫,扔到床上,将其他衣物往衣柜里一塞,又抽出挂在一旁的墨色风衣,继续讲道:“以后碰到霸图那群野兽——包括张新杰,最好都绕道走,当年我抢了老韩一桩大生意,直接导致他退出了记忆行业,他怕是到现在都记恨我。”

蓝河一脸嫌弃地看着衬衫上的褶子,问道:“有熨斗没?”

“在楼上衣帽间,自便哦。”

他抱着衬衫起身走了两步,回过头对一脸理所当然跟着他对叶修吼道:“你跟着我想做什么?!”

叶修的目光突然温柔下来,像是烈日没入云端那一瞬间,强光开始向温和倒戈。

他说:“我怕你忘了怎么回来,所以准备留在门口等你。”

蓝河嗤之以鼻,他还不至于健忘到这种程度。

衣帽间面积有限,两个人进去就显得有些局促。挂烫机的背后,叶修正在换衣服,蓝河无意瞥见他的腰线,不自觉地摸了摸发烫的脸。

他总觉得应该避讳些什么,特别是叶修裸着上半身伸手从架子上取下一条茜色的领带。

蓝河浑身不自在,便找了个话题,来缓解气氛:“既然你说韩文清和你是同行,张新杰身边就有记忆猎人,他干嘛舍近求远?”

叶修不意外这个问题,好像对他有用不完的耐心:“电竞高峰期,韩文清现在忙得很,哪有时间管这些。”

“你不说我都忘了,霸图是游戏公司。”蓝河话音一转,“七百多年前的记忆啊,准备去哪里找?”

“当然是从头开始找了。”

叶修递给蓝河张卡,说:“给你的。”

这是一张万用卡,不过一张银行卡的面积,能翻折成一把小巧却锋利的匕首,还配备了更多便携功能。

随后叶修又扔给他一把伞,是一把很沉的伞,差点把蓝河压趴下。

“喂……”

见蓝河毫无防备差点被伞压趴下,叶修轻笑一声,说:“先帮我拿一下,我打个领带。”

这个领带叶修打了拆、拆了再打,蓝河实在看不下去,便将伞靠在墙上,伸手上去拆掉缠得不伦不类的结扣,熟练地打好。

叶修眼底的情绪一闪而过,他抿起嘴,赞许地点了点头:“这才有点助手的样子。”

蓝河白了他一眼。

“衣柜里这么多领带,难以置信你居然不会打的……”

“这都是别人买给我的,他觉得我打领带比较帅,就买了很多。”

蓝河打量了一番,觉得系好领带的叶修的确看上去不错。

叶修见他如此,对着镜子扯了扯领带的结,很赞同地:“我也觉得我打上领带帅得很。”

蓝河鄙夷地瞪了他一眼,又对着镜子摆了个pose,最终悄咪咪点头——显然自己更帅一点。叶修没再多说什么,伸手将几乎一人高的伞收束成一把看上去普通的自动折叠雨伞。

“我们走吧,去一趟银行。”


义斩银行是鬼界保密度最高的银行,张新杰一直将记忆保存在这里。他提前同负责人打过招呼,叶修又和行长楼冠宁有些交情,三言两语就把蓝河也带了进去。

楼冠宁很懂得赚钱,他用几乎没什么成本的地下空间卖出了天价。

电梯在缓缓下降,已经到了地下二百层,楼冠宁的手覆在电梯内的遥控屏上,以自己的指纹为钥匙来操控电梯的电力系统。

地下储藏间本就大得不可思议,走到地下301层走廊尽头,蓝河感觉自己累得仿佛绕着社区走了一圈。

“张总的储藏间在这里,小兄弟,你第一次来可不要被吓到。”

楼冠宁对蓝河说着,刷着自己指纹拉开张新杰储藏间的门。

开门那一瞬间,蓝河差点以为自己来的不是银行,而是国家级别的图书馆。

张新杰是个有条理的人,所有记忆都是椭圆型切割的红宝石,这些宝石分别装在复古风格的桐木盒子里,这些盒子贴满了年份标签,整整齐齐地码放在平行布局的架子上。

蓝河发现细心的张新杰还在每个架子上标注了年度最优工作项目。

“这么整齐都能找不到……”蓝河感叹道。

“就是因为太整齐了,所以才会经常找不到。”叶修翻开一个空空如也的抽屉,“记忆这种东西应该修整,忘掉没用的,留下精华。如果都事无巨细地保留,突然丢掉一段,找起来就是大海捞针。”

叶修掂着前一块红宝石,闭上眼睛专心阅读张新杰的记忆。

而蓝河在此期间悄声问楼冠宁:“他每一次都会来存吗?”

“是的,”楼冠宁很诚实地回答,“每过三十年的12月31日他都会来,这个我们每一个人都记得很清楚。”

不知道几个小时后,叶修终于结束了他漫长的阅读,将宝石放回抽屉里。蓝河歪头观察,猜想叶修定是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我印象中,张新杰不是你的客户?”

“嗯,他是叶离的客户。”

“方便带我们去见见她吗,有些话要问她。”

楼冠宁掏出手机,给钟叶离去了消息,随后回复道:“她在忙,不如到门口的咖啡厅坐坐,下班的时候一起吃个饭。”

作为客户至上的私人银行,义斩的咖啡厅看上去也颇有高定意味,四周均是带门的小隔间,而他们三个就坐在正对大门的那间里。

楼冠宁终于露出了商人特有的狡黠,他将自己的手机递给叶修:“我们最新的业务,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看看。”

“理财产品啊。”

“记忆可是是一块肥肉,上一次黑市拍卖,三亿年前鬼界大革命中一个仓鼠士兵的锆石都能叫价三百万。”

记忆的确是最好的藏品,既有成色又有意义,但这个灰色地带,想正规化地发展成产业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义斩想拉拢一位记忆行业的权威人士来为此进行评估,叶修是不二人选。

事实上,蓝河早就发现叶修对钱兴致缺缺,甚至回绝得很干脆:“没时间,不干。”

“叶神在忙些什么啊?”

楼冠宁很纳闷,无论如何他都是在谈一笔双赢的买卖。

叶修一把揽过蓝河的肩:“跟我爱人培养感情。”

蓝河被搂完全出乎意料,险些下意识掏刀捅人。叶修的手臂又收紧了一些,不怀好意地看了看蓝河,继而转头对楼冠宁说:“你懂的。”

楼冠宁看似很了然于心地点点头,却还是很执着地想拉叶修入伙。

叶修忽而转过头,伸出手阻止了楼冠宁的话:“钟叶离来了。”

钟叶离推门而入的时候还在打着电话,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生前的形态,妆容精致而强势,眼尾上挑的样子使这个女人看上去有一种快刀斩乱麻的利落。

而钟叶离挂掉电话后,看向他们这边的笑容却十分温柔亲切。

叶修与这群豹子都有交情,便也不过多寒暄,直入主题地问:“我这一次的案子又是张新杰。”

“懂得懂得。”钟叶离在桌子中间的走马灯上翻了翻,点了一杯加足了糖的卡布奇诺,“虽然已经说了很多遍了,但是这一次我还是要提前说明——客户的存储都是自己独立完成的,我们向来谨慎,通往储藏间的唯一途径是只能由楼一人操作的电梯,电梯内部有魂系生物探测器,不管是变形、附身,都会被发现。”

叶修都手指在桌子上敲着,钟叶离面前的桌子开了个方形的口,咖啡缓缓升起。

蓝河毫无头绪,他拿手肘戳了戳叶修,后者则同样摇了摇头。

“基本排除是内部人员作案。”叶修说。

“自信点,把基本去掉。”钟叶离道,“我们才不会要那种全是杂质的红宝石。”

如她所言,义斩几位的作案动机完全不成立。

蓝河问:“那你确定他每年都会来吗?”

钟叶离同楼冠宁口径一致:“当然确定,他向来守时,若是有哪次没来我肯定记得。”

叶修同蓝河对视,接下来是长达一分多钟的沉默。钟叶离抿着咖啡杯,一圈浅绯唇印附着在杯子上。

她笑道:“哎,叶神你真的不考虑跟我们合作?保证你干成一票休息半年,外加一成股份稳赚不亏。”

叶修刚想继续拒绝,又听她说:“够你和你爱人出去玩小半年了。”

“没兴趣没兴趣……”

“哎呀,说起来吧……”钟叶离突然想起了什么,“这和你负责的案子还有点关系,最早发现这一灰色收入的,还是韩总。”

钟叶离狡黠一笑,“怎么样,要不要重新考虑下?”

叶修语气平淡,“等我有空就入伙。”

楼冠宁也很满意这个结果,他向叶修伸出手:“合作愉快。”


人间的宝石与鬼界的记忆有许多相似之处,宝石有优劣之分,记忆也同样如此。

记忆会根据主人的性格以及具体内容具像化成各种各样的宝石模样,只有对记忆极度熟悉的人,才知道如何打造出一颗纯净、迷人的记忆宝石。

钟叶离告诉叶修,霸图曾有过一段难捱的低谷,资金链断裂,缺口随之扩大,竞争对手趁虚而入,险些搞垮整个企业。

恰逢那时,韩文清拿出了一颗珍贵的宝石,在黑市炒出了近一千年来的最高价。

“自那一次,许多商人才真正注意到记忆这个行业的利润。”

韩文清或许已经不记得这件事,他的记忆向来简洁,多余的部分都被剪裁丢掉,以维持他随年龄而逐渐流失的记忆力。

钟叶离拿这张底牌摆了叶修一道,以至于他不得已和义斩签了合同,回去路上都对此感到不爽。

“要说赚钱还是他们精明。”

蓝河坐在副驾驶,茫然看着窗外后退的高楼,错综复杂的悬空轨道让本身车辆拥挤的世界更加难以掌控,他看着风景出神,直到叶修停在信号灯前揉了揉他的头发。

“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蓝河转过身坐好,又很是失落地扭头看向叶修:“我只是在想,记忆会不会凭空消失?”

“当然会啊。你觉得不重要的东西、不想要的东西自然会慢慢遗忘掉,记忆也就随之掉在你看不见的角落里。”

蓝河心情复杂,有些不合时宜的惆怅:“我总不可能待这么久一点深刻地记忆都没有吧?”

叶修打开车窗,叼着烟,语气不满地说:“我还以为你在认真工作。”

“……”蓝河知道他要抽烟,下意识地从副驾驶的车门下方摸出打火机递了过去,不忘嘱咐,“少抽几根,味道很呛。”

刚刚吃过晚饭,加之道路拥堵,蓝河有些晕车,在这走走停停的路况下闻到烟味很不舒服。

于是他闭上眼,头靠在车窗上。

车内空调温度似乎被调高了几度,叶修又很贴心地从后座拿给蓝河一条毯子、一个抱枕。

蓝河将柔软的绿色抱枕抱在怀里,气若游丝地道谢,没过几分钟便沉沉睡去。那抱枕颇有叶修生前的味道,颜色正得仿佛能闻到独特的草香。都说梦由心生,蓝河没有过去的记忆,所以梦里就只有叶修。零零散散的影像,拼凑不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蓝河醒时发现车早停在车库,天已经彻底黑了。

叶修开着窗户抽着烟,专心致志盯着夜色中难以描摹的焦点。抽烟是叶修思考的标志,见蓝河醒来,他掐灭了烟,转过身替蓝河解开安全带。

他凑过来时,蓝河想起梦中的些许片段,他脸有些红,片刻呆滞使得叶修抬起头时两人鼻尖的距离再次拉进。

叶修嘴角的笑容不怀好意,这次却也没破坏气氛地嘲讽,只是伸手捏了捏蓝河的脸问着:“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蓝河在心里“呸”了一声。

“帅成这样,我自己都要爱上自己了。”

蓝河很鄙视地推开他,自己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叶修走在他旁边,有些殷勤意味地说:“蓝河大大也很帅的,我早就爱你爱到不可自拔了。”

告白说了太多就沾染了玩笑意味,但是鉴于蓝河刚认识他不久又领了证,听到这种话还是很没出息地红了脸。

满脑子都是鬼政局门口形形色色的人亲吻拥抱,蓝河想到了更为难为情的事情,便掩饰着扭头匆匆走到门口。叶修开了门,脱了鞋就躺到沙发上不想动弹。

蓝河很强迫症地将鞋摆齐,本想伸手开灯,被叶修阻止了。

“别开灯,过来。”

蓝河很乖巧地走过去坐在沙发的侧沿,叶修扯住他的胳膊,将他的上半身拉至自己怀中,用力抱紧。黑暗中,蓝河看不清他的表情,隐约觉得他的情绪在这漆黑的空气中飘散。

气氛忽然暧昧。

蓝河想到了许多不可描述的东西,撑着他的胸口想要逃走。

叶修将他再一次拥紧:“别怕。”

仔细算来两个人也不过认识了一天,蓝河会紧张自是理所当然。但叶修的话就如同每一层都能看到夜空的水晶别墅一样神奇,让蓝河安下心来。

叶修忽而玩味:“证都领了,怎么还羞羞答答的?”

蓝河知道他在逗自己,像是威胁地掐了一下叶修大腿。

对方攥着他的手,合上眼说:“我真的得休息了,昨晚一夜没睡,撑到现在是极限。”

蓝河本想试图劝说叶修睡前先洗个澡,但叶修入眠却很快,大概真的如他所言累到了极限。

蓝河却丝毫没有睡意,但叶修将他搂得太紧,蓝河实在挣脱不开,只好在黑暗中闭上眼默数他的心跳。


水晶的别墅最大的缺点就是采光太好,日上三竿之时,纵是蓝河再想多睡一会儿,也不得不被晒得翻过身去。

他睁开眼睛,沙发上独剩自己一人,身上盖了一条厚重温暖的毯子。

叶修早就起来,系着围裙在厨房弄早餐。

蓝河直起身揉揉眼睛,似乎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他大呼不妙便赶忙去往厨房,只见叶修面前的煎锅整个烧了起来。

他赶忙快步上前扣上了锅盖。

“呼,好在是有惊无险。”

叶修倒是很淡定:“你好好待在客厅就不会有事了。”

蓝河顺顺气,对叶修说道:“你也不能有事啊,有没有受伤!”

随后便觉得这句话有些关心过度,想来也不能撤回,便掩饰着:“受伤可不行,还要靠你赚钱、靠你帮我找回记忆呢。”

对方根本没有注意到蓝河羞涩的小心思,他认真地思考起了帮蓝河寻找记忆的事情。

“你的失忆还蛮奇怪的,按道理说记忆不会就这么凭空消失,只会被窃取或者修改。是不是你有什么仇人?比如感情债没还干净之类的?”

蓝河皱起眉,他哪里知道自己究竟得罪过什么人。

叶修摊手道:“你对你的过去一无所知,连个能着手的线索都没有。”

蓝河想到这个也很愁,但当务之急是解决一下两个人都咕咕叫的肚子。他把叶修推出厨房,并很强势地拒绝他再踏进这个房间。

关门前,叶修单手撑着门框问:“一日三餐你都包了?”

“包了包了。”蓝河不耐烦地推搡着对方,谁知叶修一把拉住他的手腕,颇不正经地说:“那先不提三餐,我们进行第一个项目……”

蓝河未等他说完,脸一红,便“啪”地甩上了门。

早饭时间一过,蓝河便敬业地翻开笔记本查起了资料,叶修坐在他边上的台式机前悠闲地打游戏。

蓝河凑过去看,游戏角色正擎着伞大杀四方。

他手下正是张新杰送过来的新款组合键鼠,叶修喜好黑轴键盘,低调奢华,不以声响来炫耀自己的手速。

“我说,昨天你还有脸嘲笑我不务正业。”

叶修很理直气壮地回应他:“我这是干正事,而且,我要赶紧教教你怎么战斗。”

蓝河想起叶修交给他的折叠匕首,赶忙从钱包里抽出那张看似轻薄的卡片,有些跃跃欲试。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首先……”叶修腾出手将一张账号卡插入笔记本的外置的插卡器,“你得在新区建个号。”

啊,合着是这么个战斗……

蓝河翻了个白眼,注意力回到自己的电脑屏幕上。这卡上原本有个满级剑客,已经不能再建新的角色了。

叶修同时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他飞快地拔下账号卡,说:“不好意思,我拿错卡了。”

叶修从抽屉中拿出一张新的卡换上,又把旧卡压在抽屉最底下。

“别看了,快点,后面还有一堆新手任务呢。”

蓝河被叶修催太紧,连ID都来不及想,直接建了个系统脸剑客,ID简单粗暴,就叫蓝河。小剑客跟着新手提示和任务迅速熟悉了基础操作,随后一个撑伞的男性角色从天而降,把他拉进了平衡竞技场里。

一个自信的声音从旁边幽幽传来:“过来,先打一架,让你知道和大神的差距。”

十五秒后,蓝河的剑客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叶修操纵的角色弯下腰来,用伞尖戳了戳剑客的脸。

“霸图是‘荣耀’鬼域服务器代理商,两个月后有一场比赛,决赛地点在霸图云端竞技场。”

蓝河似乎有些不明白叶修的意思,他问:“所以你要参加?”

“不是我,是我们。”叶修强调道,“张新杰这边的线索断了,我们去看看霸图员工们的记忆里有没有线索。”

“这么麻烦吗?你为什么不直接让张新杰带你去霸图?”

“我不是告诉过你,我和霸图那群人有仇。”叶修摊手,“他家员工野蛮得很,门都不会让我进的。”

“怎么说呢,你……人缘能差到这种地步也是很了不起了。”

蓝河如此吐槽。

“哎呀,我跟老韩的恩怨跟你讲三天三夜都说不完,除了之前跟你提到的抢生意,后来在荣耀里也因为公会和比赛的事被他追杀——总之,当下最快能进入霸图的方法就是杀进决赛了。”

蓝河心里“咯噔”一下,预感接下来的两个月自己要被叶修折磨到死。

而叶修也并非如他所想象那般恐怖,他像是个耐心的师父,领着小剑客刷副本、入公会,循循善诱地让他熟悉各职业技能和应对手法。

只是这样温情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

叶修在游戏里非常忙,公会里总有一些新人在讨论毫无逻辑的战斗技巧,每每这时,他总要跳出来指点一二。公会活跃度很高,打本需要会长救场、pk代打渡劫上段、隔壁公会带人来捣乱等等等等事情都需要叶修来处理。

所以叶修一上游戏就被cue到各种地方。

时间久了,蓝河便疑惑:“副会长呢?”

“他不玩了,号都很多年没上了。”叶修说。

不知道是不是蓝河的错觉,叶修的口吻有些难以察觉的失落。

“和你一起建立的公会吗?”

“开始并没有,他是别的公会的管理——被我挖过来的。”

末了,叶修不自觉地轻笑一声,仿佛打开了什么有意思的回忆。

蓝河操纵着自己的剑客在河边打怪,只听身边的人点了几下鼠标,自己的ID下面赫然亮起了副会长的头衔。

“你干嘛啊!”蓝河惊道。

“等以后——比赛结束之后,我手把手教你怎么管理公会。”

说着,叶修侧身过来,右手掌心贴上蓝河的右手。

剑客的身影由于鼠标的失控而抖了一抖。

叶修的声音氤氲着湿气,在蓝河耳畔响起:“就像我手把手教你和人打架一样。”

蓝河的手腕动了动,却被叶修巧力压下。

见他不再挣扎,叶修的手得寸进尺地下压,手指纷纷插入蓝河的指缝,直至十指相扣。


一个月后,训练初见成效,蓝河颇有悟性,已经可以单挑打赢大部分玩家。叶修开始和他组队排竞技场,胜率勉强过半。

剑客操作者开始怀疑人生,他皱着眉头问:“我是不是应该玩个治疗?”

段位高一点排到的对手往往都是dps带奶,第一波爆发之后,菜刀队的续航能力就远不如带奶队了。

叶修可怜兮兮地对着手指抗议道:“散人也能奶啊!”

“……”蓝河沉默许久说,“你要点脸行不行!”

散人那叫奶吗?喝热水都不如!

叶修叹了口气说:“唉,剑客不好吗?不但长得帅,输出还高,控场功能性也不错,各项指标直接拉满。”

蓝河挠了挠头:“好是好,但是打比赛的话,还是带奶稳一点吧?”

叶修一歪头,“不行,你只准玩剑客。”

蓝河:“凭什么!”

这一问,就让叶修挑了挑眉。他叼起根烟,默默嘬了两口,说:“除了剑客我都不会,不能教你。”

“……”蓝河抄起身后的抱枕扔了过去,“你个玩散人的,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抱枕撞在叶修的胸口,柔软地坠入他的怀中。叶修的手指敲着桌面,换上一个正经的口吻,说:“荣耀系统设定的竞技场时间是半小时,带奶队碰上带奶队往往打满所有时间。海选比赛时间会缩短到五分钟,结算时比赛点、比伤害,这样算下来带奶队反而没有任何优势。”

叶修从荣耀第一区玩到荣耀第九区,霸图举办的比赛他年年参加,mvp都拿了不知道多少——他对这个游戏所有的玩法和规则都摸得太透了。

“那决赛呢?我记得决赛还是半小时。”

“那就不关我事了,我只是想借这个机会摸进霸图而已。”

“……”

蓝河竟无言以对。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叶修的特训成果在海选赛中凸显出来。

事情远比预想中的要顺利,蓝河的发挥十分稳定。每打完一场比赛,叶修总是笑得意味不明:“手上功夫了得啊,蓝河大大。”

刚开始蓝河还会因为这露骨的调戏骂上叶修两句,后来蓝河被夸得找不着北,加之连胜的好成绩,完全不理会叶修话中露骨的调戏,开心地哼着歌,去厨房给叶修准备好吃的。

直到叶修无奈地,再一次撑着门框问他:“说好的一日三餐,怎么你只准备三餐……”

这一次蓝河没有直接暴怒地甩门,而是认认真真地问:“你就这么想那个?”

这话问得叶修一愣,然后一股邪火开始往下烧,烧得叶修差点理智崩塌。好在蓝河的下一句话即使浇下来,他说:“我觉得不太行,那种事更应是情之所至,不是刻意而为。”

好一个情之所至啊,叶修心想。

他走了过去,从身后抱住蓝河的腰,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

“我这么辛苦,抱一下总不过分吧。”

蓝河没有挣扎,手上的锅铲继续翻搅锅内的菜肴。

“看在你这么辛苦的份上……”

叶修不满足,他低头在颈间蹭了蹭,继续讨价还价说:“再加一个亲亲呗……”

下一秒,蓝河屈膝,滑溜溜地从叶修的臂弯中逃出来,红着脸吼道:“差不多得了!”

可爱,太可爱了。

叶修的心像是在奶锅中逐渐加热的奶酪一般化得柔软,他像是为了转移自己注意力一般摇了摇头,乖乖退出了厨房。

在这些单纯意味上不断循环的一日三餐里,赛况渐渐进入高潮。

具体表现为,叶修和蓝河杀入半决赛,同时顺利拿到了霸图企业园区的临时门禁卡。

就像叶修说的,霸图的人对他的态度很不友好,李艺博把卡给他的时候咬着后槽牙阴阳怪气地祝他比赛顺利,最好半路出局。

末了,叶修看了看门禁卡上的地址,说:“比赛场地果然在顶层的云端体育馆。”

叶修轻车熟路地领着蓝河在霸图溜达,显然他不是第一次来。蓝河不知心中何种滋味,却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本是并肩而行的两个人,忽然有了前后落差。

走在前面的叶修察觉了这一点,他没有回身,只是牵住蓝河的手。

“你……”

“站我近点,我怕你走丢。”

“干嘛啦,怎么会……”

蓝河如是说着,快走两步跟了上去。

二人走到尽头,乘坐电梯一路直上,从观光玻璃中,能够看到周围不断下落的云层。

“你看霸图的人起名多直接,说是云端,那就是云端。”

叶修说着,领着蓝河走到体育馆角落里的员工休息室。为比赛的事情忙了一天,此时,宋奇英正靠在沙发上小憩。叶修蹑手蹑脚地靠近,生怕吵醒了他。

蓝河在门口接应,只见叶修弯下腰,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摸出一串子牙乌,缠在手上便退了出去。见到整整一手串,蓝河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喂,这么多也太夸张了吧!”

叶修无奈道:“没办法,他天天和张新杰呆在一起,相关的记忆本就这么多啊。”

惆怅地拧起眉头,蓝河说:“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叶修点了点头说:“有。”

蓝河问:“需要我做什么?”

叶修万分认真地说:“别说话,抱紧我。”

蓝河暴怒:“滚,你正经点!”

叶修不理会他的话,一把抱住蓝河,顿时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仿佛被宝石吸入。蓝河初次进入记忆,头晕眼花,阵阵干呕。待他清醒过来,周围环境已经发生了变化。

“这是宋奇英的记忆。”叶修解释着。

蓝河努力辨认周围环境,约莫这是霸图内部。办公室的座机响了两声,宋奇英拎起听筒,然后小心翼翼地反问:“确认是送给张副总的花吗?”

叶修看了看桌上的日历,这一天是张新杰的生日。

“会是谁送的花?”蓝河问。

“我怎么知道——”叶修道,“不过不太像是老韩,他要送直接晚上回家送就是了。”

是的,韩文清和张新杰是合法的情侣。但是,与其说是感情上的伴侣,这两个人更像是工作上的伙伴。这是公开的事实,两位主人公也从不忌讳在公开场合阐述二人之间微妙的关系。

所以双方身边难免会有一些躁动的追求者。

韩文清本人向来严肃,心悦于他的追求者大概不会明目张胆地搞这些事情。而张新杰却往往懒于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以至于痴汉们愈发得寸进尺。

办公室内因为张新杰又收到了一束显然来自追求者的花热闹起来。

周围都是八卦的声音。

“搞不懂,他们既然不喜欢对方为什么每七年都要去续个证,多尝试几个伴侣说不定就想谈恋爱了呢!”

“就是啊,七年诶!被婚姻锁上又不谈恋爱,那不是无聊透了。”

“可能真的是因为找不到更合适的对象吧——”

宋奇英话还没说完,脑袋被一沓文件狠狠拍了一下。秦牧云白了他一眼,说:“在公司议论韩总和张副总,你是真的不怕死。”

“我……都死透了呀!”宋奇英捂着脑袋委屈地说。

恰好路过的白言飞从身后揪住秦牧云的领子,问:“怎么又在欺负小宋?”

接下来委屈巴巴的人就变成了秦牧云,他说:“我哪有欺负他,我是在提醒他,不要乱聊韩总和张副总的八卦。”

“那确实不能聊,”白言飞说,“尤其不要放在一起聊,这是我作为前辈的忠告。”

蓝河盯着宋奇英桌上的玩偶出神,突然后脑勺一疼,原来是叶修弹了他脑袋一下。

“你不要受别人记忆的影响,否则容易陷在这里。”

蓝河冷漠地“哦”了一声,环顾四周说:“你发现什么线索了吗?”

“嗯,有点思路。”叶修说,“我们得去找一趟白言飞。”

蓝河别扭地缩进叶修怀里,小声说:“那你这次稳一点,不然我头会晕……”

叶修被这猝不及防的一招杀得血条见底,他许久没有说话,而后带着颇为遗憾又恋恋不舍甚至还有些忍俊不禁地提醒:“河河呀,我又没说我们要出去找他啊……”

“啊?”

“你听我说完嘛,是找宋奇英梦里的白言飞。”

“我丢!”

蓝河在叶修的怀里扑腾着挣扎了两下,无奈腰被抱得太紧,以至于他像是一只急着脱离铲屎官的猫,肉垫狠狠按在对方脸上。

“你快放开我,让我赶紧找个地缝钻一钻……”

“地缝好说,你也不看看我生前是个啥。”

正说着,叶修手指一划,地面好像真的隐隐约约裂开个缝,他揽着蓝河竟是钻了进去,二人身子贴在一起,仰头看着地面上的世界。

“喂,你又在搞什么鬼!”

叶修无奈道:“当然是跟踪白言飞啊,这家伙跟着老韩干了这么多年,你以为在梦里他就那么好搞定?”


是的,白言飞的防备指数就比宋奇英高了不止一个等级,即便是在梦里。

大概因为共事多年,白言飞在处理记忆方面和韩文清也有些类似。他喜欢阶段性将不需要的记忆丢弃,正因如此,叶修觉得,他执意保留的记忆中,一定有什么让他觉得必须要记住的东西。

叶修和蓝河像是两个变态,鬼鬼祟祟地尾行白言飞走出霸图、跟着一起爬上公交车(的地板),最终尾随他到家。

作为霸图的老员工,白言飞手里的工作多得数不过来,他刚刚才淘了米按进电饭锅,手机吵闹起来,开始催促他解决新方案的几处问题。

“霸图加班这么严重吗——”

蓝河打了个哈欠。

“游戏公司,你以为呢?”叶修说,“看他这么累,你说我要不要去帮个忙?”

蓝河已经困得神智不清,他摆了摆手道:“去吧去吧,他会感谢你的。”

“好。”

叶修应了一声,抽出自己的伞,钻出地面从后面结实地给了白言飞一下。

这一下抽晕了白言飞,却把蓝河给抽醒了。

“我靠,你干嘛?他还在打电话呢!”

蓝河捡起手机,上面“韩文清”三个大字就跟死亡宣告一样令人恐惧。而叶修淡定地按了挂断,掐指算了算时间说:“我们动作得快点,不然就没时间处理现场了。”

蓝河满脸惊恐——

现场?什么现场!犯罪现场吗!

蓝河憋在心里的话还没来及说,叶修便从白言飞的袖口里摸出一块欧泊石。

“就一段记忆,应该很快就能结束。”

“喂,他不是比宋奇英更早进入霸图吗?怎么记忆不是一长串……”

到现在蓝河都还记得叶修掏出那一串子牙乌时自己的心情。

叶修揽过蓝河的腰,垂眸说道:“这个我回头跟你解释,我们先进去再说。”

这一次蓝河没有感到过多的不适,大抵因为叶修身上的味道有了细微的变化。他像是午后小憩了片刻,迷迷糊糊地睡了又醒,周围便已经暗了下来。

“醒醒。”

叶修拍拍他的脸颊,手指不自觉摸到他的耳垂,上面打着一个闲置已久的耳洞。

“别碰,痒……”

“振作点,要继续工作了。”

“各位先生女生,下一件拍品或许有些出乎意料——”

主持人的话让蓝河惊醒,他环顾四周,正身处一场拍卖会会场。白言飞就坐在他们前方,他不时低头看看手机。

“这是哪里?”

“白言飞的记忆。”叶修回答,“这段记忆被藏得很深,但又没被丢掉,可能藏着一个很重要的秘密。”

白言飞面前的桌签上写着“霸图”,但韩文清和张新杰都不在这里,座位上也仅他一人。

主持人面带微笑,他的声音扩散到场地各处:“让我们聚焦在大屏幕上,这一件拍品名字叫做‘绕指柔’——”

蓝河隐约记得自己浏览过相关资料,那是一枚曾被拍出天价的戒指。

“绕指柔上嵌着整个鬼域最柔软的红色刚玉,抚摸切面,手感就像是触碰少女的腿根——”

这个描述很容易让人提起兴趣,而事实也确实如此,那颗红宝石的手感十分独特,传言说要比少女的皮肤更令人恋恋不舍。

是一块坚硬无比的百炼钢,也是真真正正的绕指柔。

白言飞的腰背挺得笔直,但他不停环顾四周,似乎根本没把注意力放在那枚戒指上。

蓝河却被那枚戒指上的红宝石抓住了眼球,宝石的切割方式不同寻常,像是刻意抹去了什么重要的部分,最终文过饰非般切割成现在的规整模样。

“宝石成色通透,沿切面可以隐约看到记忆主人的身影——”

宝石的切面中隐约可以看到一名西装革履的男人,他踏在洒满光辉的玻璃连廊。

蓝河抓住叶修的手,恍然大悟道:“这个切割方式或许是为了保护记忆主人的隐私。”

那么,记忆的主人,蓝河在脑中慢慢拼凑出一个念头。

“我说……这块红宝石,该不会就是张新杰丢失的记忆吧?”

“我觉得应该是。”叶修从怀里摸出包无烟雾香烟,叼上一根凑上蓝河的肩膀,“帮我点一下。”

蓝河掏出打火机,皱着眉头替他点好烟,问:“你怎么一点惊喜的模样都没有?既然这个东西会被拍走,我们就可以顺着这个线索追查下去了。”

大抵叶修本人的表情很少起伏,他总是如此游刃有余,此刻只是说:“谁拍下了那枚戒指并不重要,我更在意一些别的事情。”

“怎么不重要,这是好不容易查到的线索——”

话还没说完,叶修的食指忽然压在蓝河的嘴唇上,硬梗的茧竟擦出了些许暧昧的炙热。

“你是不是忘了,除了我以外,张新杰身边能把宝石打磨成这个样子的人,只有老韩了啊。”

记忆猎人的确能够读取或者修改他人的记忆,但道德和法律往往约束他们不可不经允许变卖他人记忆赚钱。

饶是叶修这般看不到节操的人,也从未触碰这条底线,更何况是严于律己的韩文清。

“非法的拍卖品本就很难留下交易记录,况且时隔这么多年,戒指若是多次易手我们要耗费很多时间和精力追查。”

这番话让蓝河清醒了许多,他试图进一步解读叶修的思路。

叶修就这么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似乎在期待着他能够独立找到这个案子的突破口,而这份期待终究没有落空,蓝河眼睛一亮,仰头问道:“既然这样东西是非法的,那么为了抹除这个污点,韩文清一定会想办法再将它收回去!”

叶修像是认可他的猜测一般,指了指前方的白言飞。

恰逢白言飞侧过身,他的瞳眸空洞,映出的四周环境却灯碧辉煌——他在用夜视观察参会人员,他要记下是谁拍走这枚戒指,这才是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叶修进一步推测,兴许带着这枚戒指来到拍卖会的代理人就是白言飞,并且作为亲信之人,他一直在为韩文清保守这个秘密。

“这么多年过去,这颗宝石大概率早已辗转回到了老韩手里。”

叶修的话没有说得太满,毕竟他心里还存有几点疑惑。他喃喃道:“但是,如果记忆已经被老韩收了回去,那他为什么不还给新杰呢?”

蓝河见他一副百思不得解的模样,试探性地说:“也许是因为愧疚呢?”

叶修转过头,重复道:“愧疚?”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坦诚面对自己的过错。”

对方愣了片刻,应和道:“言之有理,我们回去问问本人吧。”


在记忆之间跳跃的感觉不是每个人都能体验的,适应了之后,蓝河甚至觉得有些酷。

两个人将白言飞抬到床上,勉强处理了一下“犯罪现场”。

体力方面只有基础加点的叶修瘫在沙发上,指着蓝河说:“你去门口守着吧,老韩来了直接把刀架他脖子上。”

“你……你说啥?”

叶修指了指他的口袋,又指了指门口,重复道:“老韩来了直接把刀架他脖子上。”

“……”

卡片折了几下,变身成一把锋利的匕首,蓝河挪着步子到了门口,以十分不确信的口吻再次问道:“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你在质疑我的业务能力?”

“我没有,但是……”蓝河语塞,但是他现在真的开始怀疑叶修在故意搞他。

“放心吧,这里的老韩只是个记忆残影,不会有问题的。”

正说着,门被蛮力撞开。

韩文清焦急担忧地喊着白言飞的名字,直至意识到脖颈上突然架起的刀片。蓝河身手敏捷,早已闪身至韩文清的背后,叶修的声音自沙发处悠悠传来:“老韩,好久不见。”

韩文清和叶修有仇,蓝河本是脑补两个人会先阴阳怪气地寒暄一番,随后字里行间刀光血影地谈判。

事实上,韩文清更直接,他没好气地指了指门外对叶修说:“劝你赶紧滚。”

“我有件事问你,问完我就走。”

韩文清眉弓一跳,说:“谁知道你又搞什么鬼,我拒绝回答,你赶紧走。”

叶修的手做了一个杀人的动作,蓝河手腕鬼使神差地用力,刀片竟划开了韩文清后脖颈的屁股,猩红的血顺着脖子流进衣服。

“叶修!”

“三个问题,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回答完我就走。”

身处记忆中的韩文清自然不知道自己只是记忆的残影,他姑且认为叶修疯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你不止一次偷过张新杰的记忆,是不是?”

第一个问题就让韩文清愣在原地。蓝河尽可能让自己的手腕冷静一些,但还是颤抖着碰了碰还在流血的伤口。

半晌,韩文清不答反问:“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叶修口吻强硬地问:“藏哪里了?在家里?”

韩文清握紧了拳头,冷言道:“不要多管闲事。”

“是不是在霸图?”

韩文清的拳头已经朝身后的蓝河挥去,而这一瞬间,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的一切在拳头即将贴上蓝河面颊的瞬间静止。

叶修从沙发上站起来,紧张兮兮地走到蓝河身边,一把牵住他的手。

“别怕,没事了。”

蓝河心高气傲,心里慌得一批,脸上依然装得满不在乎。他收回刀,别扭道:“我没怕!”

叶修了然于心,他笑意满盈地顺着蓝河的话恭维道:“也是哦!刚才蓝河大大帅爆了!”

“咳咳。”蓝河不自觉地扬了扬头说,“不说这个,你问完了吗?”

叶修笑道:“我知道他把记忆放在哪里了,走吧,我们出去。”

千机伞的伞尖能发射出一枚穿透墙壁的骨钉,随后牵连着承重两人的绳索,非常适合攀岩爱好者。叶修将其功能运用自如,他和蓝河并肩擎伞,踩着霸图整座大厦像滑梯一样光滑的单向玻璃,一路艰难地往顶层爬。

期间蓝河往下看了一眼,腿甚至有点软。

“我有个大胆的猜测。”大概是为了给蓝河转移注意力,叶修对蓝河说:“以往张新杰记忆丢失,可能都和老韩有关系。”

“啊这……”

“近几百年张新杰频繁有记忆丢失,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内容,丢失片段附近的记忆里还有过于明确的线索。”叶修说,“这次不同以往,我查看了附近百年的记忆,就像是刻意被抹干净了一样。”

叶修搂紧蓝河的腰,像是怕他听到结论后会一不小心滑下去。

“我怀疑,老韩故意偷新杰的记忆丢掉,让他以为找不到的记忆就是自己不小心弄丢或者放在某个角落忘记的。”

这样,真正想抹掉的记忆,便不会消失得那样突兀。

“这一定是一段于张新杰而言非常重要的记忆,才值得韩文清如此煞费苦心地遮掩,拉了这么长战线降低张新杰寻找它的可能性。”

“会是什么呢?公司机密?”

“应该不是。”叶修说,“公司机密流入市场,那老韩路是走窄了。”

两个人爬上顶层的天台,此时已是深夜,冷风带着月光的寒凉吹进蓝河单薄的衬衣里。叶修拉开通往楼内的门,示意蓝河快些跟他走下去。

韩文清和张新杰的办公室都在顶层,平行对称,中间夹着一条笔直的过道。

此时两间办公室的灯都亮着,但显然里面没有人,模糊的白色玻璃门中看不到任何一个人的身影。

“大概是去聚餐了吧,毕竟今天海选赛刚刚结束。”叶修说。

蓝河的脚踩着过道的木地板,最终停在韩文清办公室的门前。

“门是锁着的,别告诉我你还有撬锁的本事……”

“这倒没有。”叶修话音一转,“不过,这几年总和张新杰的记忆打交道,老韩办公室的门锁密码我早背下来了。”

他熟练地输入一串数字,只听一声令人愉悦的轻响,韩文清办公室的门就这样打开了。

两人轻手轻脚地走进屋,叶修将门从里面锁上,从包里抽出一副手套丢给蓝河。

“还是戴上吧,免得事后有人找麻烦。”

蓝河应了一声,发现手套大小与自己刚好匹配,就像是量身定做的一般。

二人摸入办公室,开始认真翻找起来。

蓝河跪在地上,细心地检查每个角落,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终究在午夜到来之前有了收获。

“居然就放在这么明显的地方。”

蓝河踮起脚,从展示架的最顶端取下一个奖杯,奖杯的底座处,镶嵌着一颗红色宝石。

他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一下那颗传言中手感独特的宝石。

手感似少女柔软的大腿根部,又似婴儿面颊水嫩光滑,尽管手感如此,也难以忽视宝石本身出众的硬度与色泽。

难怪会被一而再再而三地炒出高价。

叶修阖目阅读这份记忆的内容,片刻便睁开了眼睛。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

“是张新杰的记忆吗?”

叶修点了点头。

蓝河见他得手,用折刀撬开窗户,招呼叶修一起跳出去。岂料叶修走上前,一手揽住蓝河的腰,把他从窗台上抱了下来。

“你松手!你干什么!”

叶修大摇大摆地坐在韩文清的椅子上说:“我改变主意了,我们就在这里等韩文清回来。”


10 

韩文清是同张新杰一并回来的,只是他独自一人进了办公室,却发现两个不速之客正在里面低声吵嘴。

“叶修?你来这里做什么!”

两个人就像是被现场捉奸,蓝河赶忙起身拉开二人距离。

叶修拍了拍自己裤子上的灰土,说:“如你所见,我和我爱人不小心走到你这里……”

“少耍贫嘴!”韩文清怒喝一声,“快说,你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蓝河朝叶修使了个眼色,他双手背在身后,正是托着那个沉重的奖杯。

叶修轻微地摇了摇头,示意蓝河不要擅作主张,随后他继续扯着话头牵制韩文清:“其实我也不是来找你,我是来找新杰的,凑巧就走到你这里了。”

韩文清和叶修认识了许多年,他从叶修嘴里听到的鬼话比天上的星星都多,如今叶修一副耍无赖的模样,定是又干了什么坏事。

拖了许多时间,终于叶修透过模糊的玻璃,看到外面有个人影走过,他大喊道:“张新杰,你的记忆在这里!”

蓝河敏捷地撑着桌面,转眼间就翻身到了门口,张新杰就站在门外,他的手已经按在了门把手。 

情急之下,韩文清身体忽而一闪,他一手抵住门,另一只手怒不可遏地一把掐住蓝河的脖子,瘦小的身体在韩文清的手上像是一片即将坠落的枯叶。

“叶、叶修——”

蓝河手腕一晃,将奖杯上的宝石取下,丢给了在另一边的叶修。

已经拿到宝石的叶修立刻举起双手,投降似的说:“老韩,你先放开他,我们有话好说!”

蓝河抽出口袋里的卡片,单手折出一个锋利的刃角,朝着韩文清抵着门的手臂扎了下去。

门外的张新杰本就试图将门打开,这一下用力过猛,踉跄两步便走到了办公室中间。

“张新杰,你的记忆在这里,伸手过来。”

“叶修,你住手!”韩文清怒吼。

但是已经迟了,张新杰步步向前,而叶修则快速将记忆塞进了张新杰的手中。

红宝石在掌心发出亮光,随后像是蒸发一般消失不见。

张新杰沉默了许久,终是开口:“这么多年,我竟忘了这件事。”

闻声,韩文清的怒气全部收束回来,眉间竟有了些许失落。

只有内心冰冷、灵魂刚硬的人,记忆才会呈现红宝石的样子。但这是张新杰所有记忆中最为柔软的一段,装满工作狂人张新杰的情情爱爱。

韩文清曾经亲手将其中的杂质剔除,将这颗赤红宝石,加工成鬼域唯一一颗手感柔软的红色刚玉。

就是这颗宝石,曾经刷新了鬼市的最高价,拍卖的钱折去小半后,还足够帮霸图渡过难关。

时间过去了七百年,韩文清依然喜欢他,只是自己曾做过偷取、贩卖他的记忆这些难以启齿的恶行,这样的愧疚令他不敢再表露出丝毫倾心之意。

而张新杰早就忘记这些过往,也忘记了自己曾有过这样的一段情愫,记忆接洽后,他继续以敬佩和尊重对待身边的韩文清。

两个人依旧生活在一起,少了感情的加持,就再也没有所谓“婚姻”的样子。

蓝河跪在地上,右手依然捂着自己受伤的喉咙,难发出一点声音。

一身黑衣的记忆猎手凑过来,将他搀起。

蓝河动了动嘴唇,像是在对他说:你是故意安排的……

虽然没有声音,叶修却像是读到了蓝河的心声,他点了点头,悄声道了一句:“嗯。”

这声低沉又沙哑的轻音让叶修本人的形象突然就温柔起来。这一屋子的空气像是沉入海中,蓝河敏锐地捕捉着其中细小的波动。

来自张新杰的周身,那些折射了日光的微尘,被他唇畔的呵气扑开。

他说:“七百年啊……”

七百年,韩文清独守着一个失忆的爱人,如履薄冰地相处,不敢越线半步,也不舍得远离分毫。

温柔的频率总是相同的,兴许如此便最能引发一颗心的共鸣。于是韩文清的嗓音也沾染了些许温柔的味道,他松开攥紧的拳头说:“我果然不适合做这些遮遮掩掩的事情。”

张新杰沉吟许久,淡然道:“大可不必。”

话虽如此,但感情这种东西薄如蝉翼,脆弱不堪。为了维护这个珍贵又娇气的小东西,许多人宁可委屈自己。

韩文清性格如此,他难以接受自己曾出卖爱人记的事实,而假设张新杰独自一人重获这段记忆后,定会为了维持两个人的关系而缄默不语。

那么他们两个人余生便仿佛一道玻璃墙壁隔开,直至阴寿将尽。

叶修这样推测,所以他执意留在这里,要亲眼看到他们两个对彼此敞开心扉才能放心。


11 

执意做好事的代价对于叶修而言有点超出预料的严重,直到二人已经回到家中,叶修依然念念叨叨:“老韩下手真重,亏我还特意警告过你,离他远一点。”

别墅上压下的乌云正衬合他的心情。

叶修声音顿了顿,喉结犹豫地滚了几滚,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但是这么危险的事情,以后不要再做了。”

叶修用手指蘸着愈伤草的汁水,轻点在蓝河的脖子上。他脖子上的印子触目惊心,若是韩文清再用些力气,怕是要把他这缕魂魄都掐散。

叶修确定,在那一瞬间,韩文清绝对动了杀心。

蓝河垂着头,颇有认错的意思,他哑声说:“我本以为不会有事。”

“我也以为老韩不会做出格的事。”叶修打断了蓝河的话,“可是事情就是发生了。”

感情是所有推理中最大的变数,尽管它某种意义上脆弱不堪,但也正因如此,它可以钻入某个意想不到的点,撬开最出乎意料的角度。

窗外的雨声起起落落,屋内叶修的声音再度响起:“你应该无条件相信我。”

他的语气有些古怪,不像是在要求,也不是在埋怨,更像是因为事出反常而匪夷所思的喃喃低语。

蓝河敏感地捕捉到他这一刻的反常,他皱眉道:“我跟你认识也不过这么短的时间,谁知道你是不是在耍我!”

对方揉了揉太阳穴,无力地倒在卧室的床上,虚弱地说:“我怎么会耍你……”

蓝河依旧觉得不服,他骑在叶修身上,将折刀的刀背蹭上他的脖子。

“蓝河同志,对待伤员应像春天般温暖。”

“你受伤了?”

“那可不……”叶修说,“你的不信任伤透了我的心。”

“……”

蓝河不理会他的话,皱着眉头威胁:“你老实一点!”

“是是是,听蓝河大大的话。”

叶修脸色不怎么好,虽然他本身的肤色就白得有些病态。蓝河若有所思,手腕便不自觉地晃动,毫无杀伤力的刀背在叶修脖子上左蹭右蹭。

“一个身手不凡的记忆猎人,却让一个没有记忆的人给你当助手,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叶修一把擒住他的手腕,将折刀拉离自己的脖颈,又伸出手指合回卡片。

“因为我爱你啊。”

这句话叶修说了很多遍,但每一遍都深情不减。

“你……不用来回说,我们证都领了。”

蓝河脸一红。

叶修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触碰蓝河柔软的嘴唇,若有所思地说:“那换你来说说,你爱不爱我?”

蓝河没有说话,叶修手指向上点了点他的鼻尖。

“说不出口就算了,我也没指望你能坦诚……”

“爱还谈不上。”蓝河打断道,“但是当个记忆猎手的助手,似乎还不错的样子——况且,我挺喜欢你的,虽然有点不要脸吧,但你确实是个……”

似乎惯于吝啬褒奖,蓝河的话在喉咙里勾画了几个来回,终于缓缓出口:“你确实是个温柔的人。”

日光灯的光着实有些刺眼,以至于叶修突然红了眼眶,但他不舍得挪开自己的手去揉眼睛,而是又捏了捏蓝河红得发烫的脸。

“你喜欢温柔的人吗?”

这句话本就问得温风细雨,蓝河那颗心像是坠入了溶漾的湖水,他摇了摇头说:“我并没有偏爱温柔的人。”

叶修“哦”了一声,只听对方又说:“但是我挺喜欢你的。”

蓝河别过头,耳根涨红的模样让叶修联想到一些不可公开描述的事情。他的身体也随之发烫,包括揽着蓝河脖子的掌心。

这样的感情似乎也未尝不可。似湍急水流中的沙汀,似狂风暴雨下的宁静。

这个拥吻等了太久,倒是更显得弥足珍贵。

鬼的一生太长了,谁也未曾知晓这一天、这一夜、这一刻、这个吻是否也会成了那些形状各异的宝石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道划痕。

只是雨声喧嚣,情人知晓罢了。



<<<未完待续,明年鬼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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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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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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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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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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