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文章我写了四天,在最初我没有想过,它会变作四千字的篇幅。那个日子,那些日子,我收获了太多太多——感谢每一位,这一份又一份不灭的印迹,永远都会是我生命中最是爱恋的礼物。你好吗?
那是两个月前,为了准备一模考试,翻出了久未过目的几本初一、初二时的语文课本,都是“开明版”。怀着一种应对考试的心情快速浏览一篇又一篇曾学过的文章,在愈来愈放慢的目光中,我关注到一篇文章,《麦琪的礼物》。
这是篇再经典不过的小说了。情节用寥寥几笔便可简单勾勒出来:为了赠与对方圣诞礼物,男女主人公分别付出了自己拥有的最为珍贵的东西换来钱,最后却发现收到的礼物恰恰分别都为了“装点”自己已经付出的东西。
再简言之就是,阴差阳错间,一切都完美错过。
然而,这却是最美妙、最珍贵的礼物。
——至于“原因”,应该很容易理解罢。谁都知道,没有什么比那个“爱”更加珍贵。
时间又来到了7月3号的那个上午。
那是个可以真的称得上“若即若离”的时刻。我的双脚都踩在那条“毕业线”上,稍动一步,便是彻彻底底的诀别。而那个上午的我几乎整个活动都在后台,无暇顾及班级座位上本属于我的位置上发生着、或发生了什么。
这样的时刻,一定是伴随着礼物的。我们每每一定要在这特殊的时刻,留下些什么特殊的东西——只要意义特殊就好,竭力遮掩着必定的现实。
即使这个三年,我从来都如同我的“创作”一样小众——当然,反过来那些创作也因我这个人而小众,也至少还有学校永远年复一年风雨无阻地为包括我在内的每一个或重视或不重视的人准备着“礼物”。
学校为每个人发的是支钢笔。我不得不说,笔这样东西在我的印象里,有着不少来路各异的特别的印象,因而也有着多样的意义。除了会想起它所代表的众所周知的象征,我的脑子里还闪过了那部著名的印度电影里的那支“太空笔”。
我们总讲要“物尽其用”,但我还是要说,这支笔也许我永远不会装上墨水写字,而会让它永久地封存在那红色的盒子里——作它本来真正的意义,“纪念品”。
钢笔,是我心里早已有数的必然。早在这场毕业典礼的筹备之初我便知道这段“情节”。但同样显而易见的是,驱使我动笔的原因,一定是没有设计的“意外”,“意外之喜”。
在那一天前的中午,办完自己毕业手续的我和初二学生会搞摄影的肖沐野见了个面。我向他借移动硬盘拷个文件,同时他又找我借了本初三的课本。
当然我们还聊了两句。其间他问我看没看过他的摄影作品,我说没有。他惊呼,“《图样》啊!”想起之前某个中午,我只好悻悻回答,“那天中午我去晚了,刚到操场他们就买完了”。
本以为会就此以这般失意结束这段对话,却没想到忽然如同天外飞仙般,他笑眯眯地说,“那我明天给你带一本怎么样?”我大吃一惊。连忙说,好啊好啊!太棒了!
第二天上午在本校礼堂,毕业典礼正进行着,他电话打来,告诉我说在礼堂门口。我让他直接来后台。过了会儿他像往常一样笑嘻嘻地找过我来,把那本《图样》交给我。那时的我正盯着舞台准备着下一个环节的道具和布置,正巧那时赵宏老师还进了后台,无暇多顾间我迅速接过书放在一旁的凳子上,半开着门连续笑着冲兴致勃勃的他说了好几个“谢谢”、“再见”,然后由不得多想便径自一下子从里面关上了后台的门。
说实话,直到现在我还不清楚,我的那个举动是不是给了他种无礼的印象。回想起来,收下此般珍贵的礼物,却回过去那样的言语和行为,真是有些对不住他。真的抱歉!
典礼结束,我回到本属于我的座位上,发现除了书包外早已被同学清了场。正在这时有班里同学喊住我,递给我一摞东西,包括了学校发的那支钢笔、毕业证书、纪念册;还有一盒让我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扑克牌。
扑克牌的盒子上写着“大音乐家系列”,我打开简单翻了翻,每张卡片上都是一位作曲家,但整个盒子里没有看到任何署名的印记,或是特殊的纸条或卡片。
因为还有一些花束要给学校没参加典礼的处室的老师们送去,我顾不得细琢磨,把这一切装进书包便匆匆出了礼堂。
直到一切活都办完,在礼堂门前聚集着许多同学的小空场上,我又一次翻出那副特殊的扑克牌细细浏览,思考着是谁这么理解我,留给我这样一份礼物。只听见有同学喊我:“姜太行,那副扑克牌是王佩鸣给你的。”
我一怔。我丝毫没想到她会给我留下这份礼物。
说来和她、或是他们,这般相遇和相识本就是一份特别奇妙的缘分和过程。
这里又需要提起那个事情了,而且不得不说说来龙去脉。毕业典礼上的诗,最初一份同学稿被否,换作我写。那时接过笔的我心里其实很是忐忑,因为我再清楚不过我是个什么人、我的诗是种什么样的气质、以及会是什么效果。而且我无法扭转或改变自己。
我写出了我的诗,正是那首《恍惚的诗意》。
写完后的我直到6月30号下午第一次彩排时心里依旧忐忑不安。我对当时初定朗诵的四位同学都不是非常了解——那种深入的了解、或说是理解,我不知道他们在看过我的诗后会是什么反应。
可以说有些出乎我意料的是,我从来极其小众的诗,他们——还包括另一位“主管”同学——除了有些许的“担忧”外,没有表达不满、不解、反对、抗拒⋯⋯而是尊重、支持、甚至还可能有些许的喜爱⋯⋯请原谅我越俎代庖地这样代替他们表述了情感。
我得承认,我的诗写出来的确是晦涩的,很不容易一次性理解、然后读得传神。那其中确实包含着我心里很多的“隐喻”和“暗示”。
往往,处理这种朗诵的最好办法就是字斟句酌——先整体试一遍,然后就着问题和关键处逐字逐句推敲。更有些出乎我意料的是,在后来斟酌的过程中,他们更是给予了我特别大的认同、配合和支持。
间隙时,我和王佩鸣、还有另一位跟她一起的同学交流这首诗,她们提到用音乐去帮助感知。我心里想起了舒伯特、肖邦、勃拉姆斯,还有陈其钢⋯⋯出奇地,她也想到了肖邦,还有拉赫玛尼诺夫。我还有些吃惊,我这另一个在现在的同学间是小众的爱好竟会在她这里有了共鸣。
这一切都真是奇妙得很,妙不可言。比如,古典音乐上的共鸣⋯⋯
那之后的两天里,简短的时间里的一次又一次充实的深入的交流,几个人间对那首诗,仿佛愈来愈亲切。我感到,我和诸位间,也因此有如一下子联结起了特殊的深厚的“情谊”。
如果,夸张一些去说的话,那短短的几天,让我仿佛一下子感受到了,一种来自自己以外的支持。我如同从未有过地一样,在我的“小众”到甚至只有自己的“世界”里有了别人的关注。这种珍贵的认可,有种无以言说的内心的温暖,还夹带着力量和光芒。这让我仿佛少有地感到了,我还不是一个人,我还不只有我自己。
这真是无比珍贵的礼物。看似看不见、又摸不着,但在心里,真的看得见。就像,我眼眸深处的目光中那诗背后深夜里漆黑的景象一样。
我非常,非常感谢他们。这四位。这份来自心底送出与接受的礼物。
话说回那支钢笔。
在今天,钢笔着实是份相当特殊的写字工具。铅笔,签字笔,圆珠笔⋯⋯这些被人最常用的笔无不可以在“自给自足”;唯剩下钢笔与毛笔必须要墨水相伴才可正常工作。
学校送的是笔。显然,笔与墨是截然不同的物件,也有不尽相同的意义和分量。是出于初衷,也出于可行性,还算上等等其他原因,仿佛那支笔注定的本分就是珍藏。
但早在6月30号的下午,已经有人想起墨水了。
那天也是毕业典礼第一次彩排的日子,彼时,他还在演出的阵容里。
彩排结束,大家逐渐离开的时候,我看见了他手里提着的相比普通书包略显硕大的如工具箱一般的塑料箱。见我盯着看,他便打开上盖给我展示那个下午刚刚配好的一瓶又一瓶墨水。
我心里同样是无比的吃惊。我没有想到,会有同学想到它、这样想。
依旧好奇的我还问他,是不是真的打算到时分装成小瓶送给同学,他给了我肯定的答案。
然而真到了“到时”的那天,7月3号上午在毕业典礼的现场,因为一直忙碌,我竟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直到散场时大多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在已经有些空荡的礼堂里,他找到回到观众席上的我,从手里的盒子里拿出一个装满着暗色液体的小瓶子递给我,“嘿,这个给你!”我才如梦初醒一般恍然想起还有这事,连忙略低着头接过说着“谢谢,谢谢”。
我的目光隐约瞅到,把“我的”小瓶子递给我后,他手里的容器一下子就空了。我不知道这是个巧合,还是真是有意的剩余。
无论如何,我很感激,在那个最后,他的班都已经大半撤出,我的班同学也所剩无几的时候,还想起了我,找到我,把它递给我。
我感激。我感恩。
此时的小瓶和那支钢笔放在了一起。我想,那瓶墨水我也是永远不会拿来真的“物尽其用”的。
尽管墨水一定有一个保质的期限,终有一天也许会失效、甚至变质,但我还是会永远地保存着,像生命超越生命一样,它也超越它自己,还有我和他。
我甚至说,只要我在、只要我还没有任由他的记忆褪去,那瓶墨水就如同流水不腐,永远都鲜活着可感。
都说做事要善始善终。
典礼结束,人逐渐散尽,但事儿还没完。
参加活动的老师只是学校中的一部分,还有许许多多老师没有接到花束:学生处、医务室、财务、图书馆⋯⋯同学分了几波向各处散去,我也叫上了一个人一同前往。
回来后,在礼堂门前,所有的事情办完,活动彻彻底底结束,其实到那时我和实验的故事也彻彻底底结束了。
平时的我用iPad mini上微信,因为这天特殊,便随身带着。但因为它自己上不了网,总必须依赖无线网络的帮助。我拿出手机,打开数据网络和个人热点,给自己的平板电脑连上,登上微信,简单浏览这个上午同学有什么动态。
朋友圈里,刮着屏幕的手忽然停住,我看到另一位同学大概两小时前写的一条,让之前向她“预约”了书签的同学去找她要。这才让我又向见到墨水时那样再一次恍然大悟,“还有这件事呢!”
我连忙回她一句,又在人群中寻觅着她的身影。
巧的是,没过一会儿正被我瞧见。我喊住她,凑上前去,和她说起这个事。她卸下书包,从里面找出一个透明的塑料袋,从里面拿出了最后一个书签——又是最后一个,笑着、还带着不好意思地对我说,“本来想给你的那个刚才被人要走了,现在只剩下这个了。”
我仿佛又在重复另一番不久前刚刚做过的事情。再一次郑重地接过,说着谢谢,心怀感激。
书签上写着一首诗:
寒雨連江夜入吳
平明送客楚山孤
洛陽親友如相問
一片冰心在玉壺
读着这首诗——抱歉——我又想起于老师了。
我特别特别清楚地记得,这是初一第一节语文课、第一次见他时,他提到的一首诗——尤其最后一句。
那是他在解释自己的名字,“‘冰’是‘一片冰心在玉壶’的‘冰’。”
一片冰心在玉壶。读着它,我便毫不记得这只是“剩下的一个”了。多么帮的一句话哇,此时这话胜过“千里送鹅毛”,胜过“桃花潭水深千尺”,还胜过“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这就是,又超越了礼物、超越友谊、超越离别。
我该怎样去继续言说呢,这感觉,就仿佛“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与“低头思故乡”吧。
——话说起,《静夜思》,这又是初一时,于老师最先讲的那些诗之一⋯⋯
而时间到了现在,和曾经诸位间的距离,已早早开始了渐行渐远。直到现在,我依旧并未为任何一位准备无论什么礼物——也包括于老师。
说实话,我没想过会收到这么多宝贵的礼物,也真没有考虑过送礼物的事情。
但在我的心里,这每一件礼物里,最无法磨灭的,比刻在石头上还要深刻、刻在心里的真正的灵魂,来自它们用手感受得到的外壳下面,那用心才能感知的内核——是“一片冰心”,也是”燃烧的心”,是“情”。
那是麦琪最终赐予的礼物,永远都美好与幸福、憧憬与满足的礼物。
那么,我想,我希望,我能够作每个与我同行或曾经同行的人生命中的礼物,在内心里,带来那样多多少少的幸福与喜悦,还有源自我的分享。
路还远,也许,我们还能一起走,还可以有些许的沉默的安详。
你好。
2015.7.5~7.8
如此幸福的一天
雾霭早早褪去 我在花园里耕作
唱着歌的鸟儿正落在忍冬花中
在这世上 我不想占有什么
我知道 也没有什么人我要羡慕
无论我经受过什么 都早已忘却
想起曾经的 现在的
又感觉不到不安
我的身体没有痛苦
只是抬起头 看向远方
望着蓝色的大海与风帆
——米沃什《礼物》
(太行山脉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