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录(一)

我叫田旗,1994年11月8日生人,农历十月初六,我降生那天是什么情境,天是晴是阴,刮风下雨否,我一概不知,父母也从未提起过,想来应该是个平平无奇的日子,诞生了一个平平无奇的人。关于我的出生,我只知道一件事,是外婆告诉我的,外婆说我脑袋比普通婴儿大一圈,母亲分娩时生不出来,最后所幸是有惊无险,母子平安,我也得以降生在这个世界上,感谢母亲。

动笔写这篇文字之时我想过我的动机,我为什么要写我的回忆录呢?目的何在?写给谁看?一概不得而知,但是就是有种想写的冲动,或者说不得不写的理由。此刻的我,二十多岁的我,正处于前所未有的混乱之中,忽然间迷失了方向,不知道自己想去哪,应该去哪,甚至一时间连自己是谁都有点搞不清楚了,看着镜中的自己都觉得有点陌生,所以我觉得是时候动笔写一写了,或者说捋一捋,我是怎么来的,我这一路是怎么走的,希冀能够籍此找到自己此刻身处的地方。出于这个目的,我不能保证我所讲述的我的故事有多么的精彩或者动人心弦,只能保证如实记录,把我能回忆起来的事不加丝毫修饰的写下来。曾在哪里看到一句话,说真实的故事最动人,我却实在是不敢保证,只是希望看的人(包括我自己)不要笑我、恨我、厌我足矣。

前文已叙我的降生,接着说说我的出身吧。不知有多少人曾经想过给自己换个出身,山里的想生在乡里,乡里的想生在镇上,镇上的想生在城市,此番种种,不一而足。我自然也曾想过,而且想过很多次,因为我出身的家庭虽不说贫贱,但和高或者贵确实是一点边都沾不上的。

我的母亲是个高中的英语老师,父亲是县城一家文具店的老板,按说这样的家庭里有儒有商,即使不是大富大贵,却也非常幸福才是,但是我从小的经历却和幸福二字半点无关。我这么讲并非我身在福中不知福,一个从我记事起就总是吵吵闹闹,后来甚至闹得鸡飞蛋打的家,我实在是无法把它和幸福联系在一起。

我的母亲是县城高中的传奇人物,据母亲同事在酒桌上的讲述,我的母亲十五岁自学英语,为了得到一个试讲的机会在县城一高校长家门口跪了一下午,十六岁进了县一高教高一。那时候所有人都不看好母亲,学生都比她年纪大,站在讲台上差不多和讲桌一般高,写板书都要踩个小凳子,但母亲就是这么走过来了,高一,高二,高三,到我记事的时候,母亲已经是县城里的名师了,没有她教不会的学生,而且关键是人好,对学生和蔼可亲,从来没有跟学生发过脾气。到了我上小学的时候,教我的好几个老师,甚至学校的校长都是我母亲的学生,那时候实行多媒体教育,二年级的时候学校考试选拔了一个实验班做试点,我不用考试直接就进了班,由此可见母亲在县城教育界的影响力,可谓是桃李天下了。

但是常言也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母亲有了名声,风言风语自然也就随之而来了。前段时间看了一个影视作品,主人公因为做生意诚信公道挣了钱,引了小人眼红,街坊里就有了他偷鸡摸狗的传言,而主人公通过贯彻自己诚信的信条,终于击溃了谣言,重新赢回了大家的信任。尽管这情节出自名家编剧之手,在我看来却幼稚的可笑,因为一个人害你,你可以日防,两个人害你,你可以日防夜防,三个人害你呢?一群人呢?古话说三人成虎,舌头根子底下压死人,诚不我欺也,有人铁了心要害你,你是挡不住的。

小的时候我家住在城郊一条河边的一处小院里,同住的还有我小姨一家子,后来我大了,该上小学了,我们家便搬到了县一高的家属院,离我学校近,母亲上班也方便,父亲为了往返家和店里,买了一辆车,我家的日子好像一下子红火了起来,可我关于这个红火的家,却没有半点开心的回忆,那一整个县一高的家属院在那时的我看来,就像是一处修罗场,大人像夜叉,小孩像伥鬼,看门的老头笑眯眯的,在我看来也像伸着长舌头的无常。至于我为什么这么说,绝非是我年纪小胡乱猜想,相反正是因为年纪小才看的特别清楚。小孩子对大人的善意或恶意总是特别敏感。

我从来就不喜欢我母亲的同事,尽管他们见了我都笑眯眯的,脸上带着和蔼的神情,我却总是觉得浑身不自在,因为他们虽然笑着,眼里却没有半点笑意,分明闪着冰冷的光。有的时候我放了学回家,路过一些地方的时候总是有人对我指指点点,说这些什么“看,这就是那个谁谁的儿子”“这小子可聪明了,考试都是一百分”“是啊,放学都是自己回家的”“可不是,听说学费都是自己去交的”“那是,不看看是谁的儿子”,诸如此类的评头品足实在使我如芒在背,往往加快脚步走过去,后来听得多了,他们说的再过分点,我心里也没什么反应,只是觉得恶心,但是他们说过的话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十几年了都一点不曾忘却。

不止是大人,甚至孩子也是如此。古语说官场里有“上行下效”一说,在大人和孩子间何尝不是如此,父母和某个人有了嫌隙,他们的孩子对此人也不会太亲近。大人之间的江湖便是孩子之间的江湖,甚至孩子的江湖更加的赤裸裸,血淋淋。

记得有段时间家属院里流行玩弹珠,在地上挖个坑,各家把弹珠扔出去,然后猜拳定次序,用自己的弹珠击打别人的弹珠,把别人的弹珠打进洞内就可以赢得别人的弹珠,孩子们之间攀比谁打得准,谁的弹珠多,我看他们玩的热闹,便也想和他们一起玩。我家里是开文具店的,这些小孩子的玩具自然有的是,便从店里拿了一堆弹珠到院里玩,却被孩子们的老大——一个数学老师的孩子——告知,我必须拿两毛钱一颗的弹珠才能和他们一起玩,那时候弹珠有一毛一颗的,是透明的,中间有个彩芯,玩的时间久了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就变得灰仆仆的不好看,两毛一颗的是纯色的,有蓝色的,粉色的,黄色的,比一毛的好看,也比一毛的重,玩起来占优势。一毛的我家店里有好几麻袋,自然可以随便拿,彩色的却只有一小桶,却是不能随便拿的,没办法我只能拿两个弹珠自己和自己玩。诸如此类的事不胜枚举,还发生过捉迷藏故意不找我的事情,我躲了半天待不住了,出来看到一群人若无其事的在那玩的不亦乐乎,我已经忘了那时我是何种心情,是否掉泪,现在看来着实心疼当时的自己,大人的事,为何要牵连我呢?我为此失却了童年的快乐,到底该去怪谁呢?

还是说回我的母亲,母亲是个好强的人,别人越说她,她便干的越起劲,据我的耳闻有一年母亲带的班平均分比别的老师高了三十多分,而且带的班越来越多,最多的时候带了四个班,还不时有学生要转班。说母亲是当时县城高三英语第一人也不为过,把其他所有的老师都压下去了,还压下去不止一截。自古以来凡是地方越小,人际关系就越复杂,也越紧要,一不小心就会得罪人,而且一得罪就是一大片,如此一来惹人微词也不足为奇了,后来有次我和别人打架,母亲教育我说宁得罪十个君子,不得罪一个小人,大概也是知道此中利害,至于母亲说的小人是谁我却不知道,我那时只觉得那些叔叔阿姨们我一个都不喜欢,见了都想躲得远远的。

母亲对自己要强,对我自然也是高标准,严要求。学习上要求考“双百”,考第一,生活上也要求我早睡早起,平时很少给我买玩具,却经常到书店给我买书,所谓的望子成龙,不过如此。

我小的时候虽然聪明伶俐,却也野性难驯,经常不能让母亲满意,有的时候双百差两分,有的时候是放学了贪玩没回家,有的时候是习题没做完,我的成长经历可谓是劣迹斑斑,罄竹难书了。母亲信奉“慈母多败儿”的道理,对我的教育很少有温言细语,多的是呵责和训斥,挨板子,罚跪,不许吃饭,上小学的短短几年间对于我来说是家常便饭,母亲越是管教我,我的心便越发的野,在外面虽然还是一副乖宝宝的模样,学习成绩也还说得过去,但也只有母亲知道我究竟顽劣到了什么地步。

再来说说我的父亲吧,父亲原本也是老师,在县中教数学,至于后来为什么不教了我却不知道,从我记事的时候起父亲已经在做生意了,我印象中的父亲就是个生意人,和老师是不沾什么边的。小的时候我家的店是个小店,后来我长大了,我家的生意也做大了,这其中和母亲的经营以及在我家帮忙的小姨的勤劳是分不开的,和父亲这个店主其实没多大关系,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我从小和父亲见面不多,往往他回家时我已经睡了,早上我起来时要么他还在睡,要么已经走了,我唯一记得的一次我和父亲的交流是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母亲给我报了书法班,我早上起来在客厅写字,父亲起床看到了就走过来写了几笔,只是记得这个情景,至于当时有什么对话却是一句都记不清了,只是记得他说了些什么。

我和父亲从小交流不多,关系自然不是很亲近,我对他也知之甚少,除了从母亲那听来的许多关于父亲的坏话,我对父亲几乎一无所知,只知道父亲有高血压,喜欢抽烟喝酒打麻将,爱面子,讲排场,听说父亲小的时候学过武术,不知是真是假,只是看外形却和武术沾不上边,不过他打人确实很疼。

关于我的父母我能想到的暂时只有这么多了,讲一个人总是很难三言两语就说清楚,就留待后文再叙吧,总之我出生在一个三线小城市的工薪阶层家庭,家里有点小钱却谈不上富贵,父母虽不是文盲却也绝非知识分子,家里的亲戚多是农民,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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