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娇曾以单身是求来的福,向旁人自诩一个人可以过得有多舒坦。尽管她父母越加的年事已高,为了择婿也绞尽了脑汁,说破了嘴皮,可是千言万语到了她这里,犹过堂之风,惊不起丝毫的用处来。
几年下来,街坊领居间议论是非的人多了,她听后满不在乎的,带点怨念的跟父母打趣,被迫出柜说自己其实喜欢的是同性,以此搪塞脸都憋成了猪肝色的母亲。可叹,可叹,她老人家也是无招数了,系数过往的三十六计,似乎都被自己用完,最后没有办法,老两口吃晚饭时,相互笑了笑,母亲先张口,说随她去吧,逼急了说不定再做出些出格的事来。老父亲面容苦涩,最后撂下一句,只要开心就好,开心就成呐,然后拈起酒杯,二话不说,一饮而尽。
王娇因受不住家里人一见面就煞费苦心的,为她准备的双关语,故此在两年前就搬进了主城区的小公寓楼里,自己单过了。
这两年间她总共只交了一个男朋友,长达两个月,尚未同居,男方还不是本地人。最后据说是因为开始发觉起自己有没有女朋友没有多大的区别,索性提出了分手。可就在分手当天,王娇竟还翘了分手约,自己和小伙伴们去了新建成的博览园玩去了。到家后已是深夜,外面华灯依旧,屋内漆黑寂静,拿手机出来照明时,才发现屏幕上有十二个未接电话和八条短信,这才回想起自己竟忘了看手机。当她再打过去时,系统语音提示对方已关机,至此以后俩人就从未有过联系。
要说这个女人有些不近人情吧,但朋友们对她提出过的请求,她向来处理的都很积极,唯独在对待自己的爱情上,天生就缺了根敏锐的弦,任谁曾来搅一搅,都激不起大浪来。
就是有时,孤男寡女同处一室,男方精心布置起来的浪漫,满屋子弥漫的暧昧都刚好,就这会儿的亲密,也会被她当成了例行公事——落得个匆匆起事,草草收尾的结果。硬是把情人交成了普通朋友,所以与她交往过的男人,要么最终失联,要么反而成了朋友。
也有分开后对她心心念念的,有时候深夜会收到几条聊骚的短信,多数内容是一致的,都是问她到底喜不喜欢自己。王娇经手的多了,总结出一个原因,男人是最终得不到的,总是牵挂着,你若再跟他黏黏糊糊的,立马就屈身了。有过案例,这样的男的听话的很,也无趣的很。
她的小伙伴们说她是一块专吸玩伴的磁铁,正负两极还磁性相同,算上一朵奇葩。
今年过的略有不同。有时她一个人窝在沙发里抽烟,抽着抽着开始犯上了迷信:“这一年多的空窗,难道是被自己给败光了?”。回想起来,之前被逼相亲,被逼约会,被逼去和某个谁吃个饭试一试,虽然自己从不上心,但好像从来都没有像今年这样清闲。苦笑了笑:“自己这是怎么了?没人理睬不更遂了心意。”看来女人是需要有男人在身边的,无论是有趣的,还是言语无味的,不然会被孤独钻了空子。
七夕节的晚上,她一个人握着酒杯趴向阳台,风吹散了额前的刘海,她缕了缕,把指尖留在鼻尖蹭蹭,嗅嗅,与另一个自己会心一笑,觉得没劲得很。
抿下一口加冰的威士忌,一边观看广场上放烟花的情侣们。一簇簇被盟下誓约的烟花奋不顾身的向天际冲去,随之被裹进了黑夜,挣扎着,跳跃着,最终引爆自己,夺得满堂喝彩。
她竟觉察到在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也跟着爆裂开,生出了一抹荒凉的滋味烟煴在胸口。当下便有些紧张,匆匆喝下一大口酒后,却呛的自己眼泪都咳出来了。等到呼吸平缓时,浓烈的火药味又使她有种见所未见的诀别情。
关上阳台的玻璃门,径直走进了卫生间盥洗台前,撑着蕾丝睡衣的双臂嵌在台子的两边,心中不免觉凉。
“爱是什么?我……也需要?”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被自己的自问给逗乐了。
“我又不是世外之人,能抛开七情六欲,能面对孤独不管不顾。”拿出手机,她需要打个电话:“喂,大禄,出来陪姐喝两杯吧”。
俩人相约在这个单身狗们的衰夜里,到酒吧接着喝。尽管之前已经呛的泪流满面,短期内会厌恶上和酒精有关的一切饮品,可是外面的激情,喧嚣,热烈进骨子里的爱意,都和自己没半点关系,整个世界在今夜都与自己寒暄出一段距离——或是来自亲密的问候,或是同时闪过的两双奇异眼神,反正自己成了一头怪物,“不喝酒干嘛?”。
朋友叫秦大禄,三十出头,和王娇一样,崇尚单身贵族。男人单身总会过的潇洒的多。懂乐趣的男人,往往还将乐趣带给女人,女人们对于被撩的开心,诱发出激情,是乐见其成的。她们对待有魅力的单身汉们,也会有种棋逢对手的博弈感,借着昏夜迷醉,聊的甚欢,下一步的发展尽数被掌握在自己手里。
王娇一直很羡慕他,更羡慕男人天生就能获得的世俗优待。在情感游戏中,男人天生只看多少,不像女人只看成败,所以注定无论怎样都会尽兴而返。
俩人坐在吧台对饮,从大禄的角度瞧去,王娇凹凸有致的身材正一览无遗的向自己展示着,又像在暗示着什么。她的嘴唇呈45度角上仰,左手懒散的随意搭在大禄的椅背上,肌肤细腻无暇的手臂上映着五彩流光在肆意扭曲,大禄看得入迷。一向以禁女形象示人的王娇,还有这么妩媚的样子。大禄如梦似幻的想着。
他碰了下她的酒杯,把手搭在她的肩上,俩人的手臂交叉摆放,形成一个X——在酒吧里看见这个姿势,说明这对男女配对成功。他嘴巴里吐出的言语带着温湿的气流,直扑进了她的耳根:“你今天很特别,比以前任何一个时期都要性感”。
这是男人们善用的“捕猎”技巧,千万别在一个你还摸不清她心意的人面前使用疑问句。大禄可是老手了。
王娇跟着音乐的律动,有所收敛的晃着身体。这不像她,大禄太了解他的这位朋友了,何时装过这般淑女姿态来。愣了一会儿,就想明白了缘故,这样反倒是让他觉得有些扭捏了。平日里半玩笑半认真的交流倒也落个省心,如今她这样作态,以他的过往经验,结合她今天不正常的行为,看来这个坚强的女人也难逃女人最致命的缺陷,孤独和缺爱。
无论多大大咧咧的女汉子,都需要被爱情滋润才能熠熠生辉,原本以为王娇是为数不多的例外,蓦然发现她也不过是个随尘的女子,心下有些落寞,但跟兴奋比起来,不过是转瞬即逝的天真罢了。
王娇瞥了他一眼,语气柔软的说:“我们去跳舞吧”。他们从座椅跳进舞池,再从舞池扭动着身姿跳向门口,在少人的街巷中俩人狠狠地吻住彼此,势要把对方吃下去的劲头。王娇不知自己哪来的这股子情欲冲动,只觉得过往的自己太没劲了。这和爱情无关的激情烈火,势有一副要将她烧成灰烬,再涅槃而生的意味。
第二天睁开眼后,王娇先是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脸庞,还有乱糟糟的地板。她掀开被子偷瞄的时候,意识到了昨晚发生过什么。把朋友给睡了是很尴尬的事情,因为总有一方还停留在之前的关系上不适应,譬如王娇。
她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秦大禄。她躺在他身边,开始回想与他的过往。秦大禄算是一个有趣的玩伴,并且有趣的很,他和别的人不太一样,他显得更自由洒脱,而不是像身边的那些男同事们,一个二个仿佛做任何事情都要计算成本,时间成本,生活成本,感情成本,活在定式的轨迹中,无精打采的,还总是患得患失。他不同,他经常能说出一些俏皮的话来逗人开心,你说这算什么成本,就是随性而为的,还有他做的那些事,别人想都不会想,他却异常认真,有时候看他盯着一朵花自言自语的模样还挺可爱的……
王娇陷进了秦大禄的这本书里,不时的还填上几笔批注,看的有滋有味的,竟连现实中,身旁的男人醒了都没发现。
秦大禄睁眼后就看见了半躺着的王娇,见她在想着什么心思,所以也没有立即惊动她,只是她的表情从严肃到欢愉一路转换,看得秦大禄一刹那没忍住,笑出了声:“都说这人要是想到了自己的心上人,内心是噼里啪啦的,你看,就跟你现在的表情一样的。”秦大禄用手拖着自己的脸颊,微笑着盯着她。
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番话吓到的王娇有些惊慌失措,下意识里快速的想去分析他话中的含义,可是想了几秒后发现脑袋里全是浆糊,完全没了之前的灵动。
她讪讪的笑了笑,摸着脑袋答不上话,只好转过头去撇着嘴,这也是女人独有的天赋之一。
过了半响她才说:“男人要都跟你一样,那天下还不得大乱了?”
大禄噗哧一声:“憋了半天就憋出这么一句啊,我当有多一鸣惊人呢。”
王娇“哼”的娇嗔着,对着他做了个鬼脸:“我一个小女子能有多大的见识去?倒是客官这眉宇轩昂的一看就不凡,还请不吝赐教啦!”说完她就懊恼了,觉得自己演的风尘味太重,怕给他不好的感觉。不知今天自己怎么了,哪哪都不自然。
不等他答话,她抓起被角准备逃开这场尴尬,可是手一摸到被子,又突然想起自己正一丝不挂的藏在里面呢,一时间僵在原地一动不动,脸都要急成柿子了。
大禄看出了她的为难,趁着她没瞧见自己,迅速地窜出被窝,套上裤子,然后光着上身朝阳台走去。
映着初晨的微光,她看向他。他直挺挺的站在阳台上,一句话也不与她说,利索地抻了个懒腰。当下这个背影仿佛挡住了她的小小世界,她的头发是麻麻的,两眼含着光,心里尽是五味杂陈,有种说不出的喜欢——“这是爱吗?”她看得入迷,思绪飘进了从他头发边缘露出来的云里——“这就是别人撕心裂肺也要获得的感觉吗?”脸庞滑落的泪连她自己都没感觉到,她专注在从未感受过的冥思中——“许是这世界上也有温暖如春之人呢”。
他回过头,与她四目相对,露出了微笑,他说:“我还从来没见过你这个样子呢”。
又一次的从来没见过,原来自以为熟知的人,也有很多意想不到的模样。就像曾经见过了她所有的面目,以为不会再出错了,可是突然的转折,也会熄灭一片热诚的,坚定的,实践未来的那把烈火。
他若有所思着,在她沦陷爱河之后。
谁的真心又不曾被辜负过。
谁又没在舍身忘死后一败涂地过。
直到遇到同样的人,或许才能两两相依,濡沫与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