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小荷七七
看着最后一拨孩子离开，整齐有序的教室空无一人，内心五味杂陈，喜忧参半。往日的喧嚣霎时安静，可以名正言顺的撂挑子，一下子好像还有点不太适应。
临近期末，很多事情都是马不停蹄，一切好像都在赶着。赶着给学生写评语，赶着考虑期末总结颁发哪些奖项，赶着准备家长会材料，赶着书写三好生奖状，赶着给孩子一个不太隆重的期末庆典……兵荒马乱的岁月，因为突如其来的事务，措手不及的时刻多了起来。回望走过的每一个日子，处理的每一次突发事件，我忧心忡忡。假期已至，三周的休整，你们走向家庭，走向社会，惟愿归来，你们仍是少年。
知道辉的家庭情况，是因为一次学校贫困补助。从同学那里得知，辉的家庭成员比较特殊，经济条件不算好。我和爷爷沟通落实后，就把贫困补助的名额发放给了辉，希望上级关注也能惠及这个不幸的家庭。
辉是一个高个子男生，小时候嘴唇动过手术，至今没有完全修复。他性格孤僻，平时在班级里很少说话，课堂上发言更是惜字如金。学习很被动，成绩不见提高。孩子给人的印象，有点早熟。他的喜怒不形于色，平时在人群中也很难注意到他。让我格外注意他的，是那次开车事件。
12月中旬，我在外地听课。周四下午回来的时候，同学跟我反映，辉周二早晨开轿车来上学，晚上还把班上三个男生带回家留宿。听到这个消息，我顿时震惊了。开车？三个男生？留宿？我第一时间找到辉，跟他了解情况，并上报学校。他告诉我，车是和同学一起去桃林（二手车市场）买的，花了2700元。我问他哪那么多钱？家长是否知情？他支支吾吾，没说明白。一辆即将报废的轿车，无证无牌，一个没有驾照的熊孩子，还带着三个不知轻重的家伙，我想想都觉得后怕。这孩子居然一点恐惧感都没有，我赶紧联系了辉的爷爷。电话欠费停机，我只好让孩子晚上回家通知爷爷给我回话。
周五早上，我还没有接到爷爷的电话。大课间的时候，我和一个同事冒着雨雪，带上孩子进行家访。到了孩子家的门口，我看到了让人心酸的一幕：辉的爸爸和二爷在家门前修理机器，浑身都是油腻腻脏兮兮的，看到辉回家，他们两个人站起来，用手比划着，大概告诉辉爷爷奶奶在哪。他们是聋哑人这件事我是早就知道的，我没有下车，除了和他们没有办法沟通以外，我是真的不忍心相见。
在湖里，我们找到了正在地里挖石头的爷爷奶奶。小雨夹雪，两个古稀老人依然在努力地挖着可以换钱的石头。看着他们身上斑斑点点的黑泥，我能想象他们蜷坐在地上，一点点往前挪动捡石头的样子。贸然来访，我于心不忍。可事情那么严重棘手，我不得不做一次坏人。说清事情原委之后，老实巴交的爷爷捶胸顿足，不知所措。奶奶流着眼泪告诉我，这孩子命苦，她命也苦。生养了三个儿子，居然都是哑巴，好不容易从贵州给大儿子娶了一个媳妇，生下辉不几天，儿媳妇就离开了他们的家。从此一家人，过着矮人一等的生活。现在，辉的爷爷也轻微脑梗，自己也遭遇车祸差点送了命。她说，有时候累的真想撒手，什么都不问。我劝着眼前可怜的老人，为了这一家老小，必须要坚强，必须要好好地对自己。如果自己身子垮了，这个家就真的垮了。听着他们一家悲惨的遭遇，我真恨辉不成钢。一家人的责任和希望都在他身上，而他却一点都不懂得感恩，承担责任。
同情归同情，可眼下的问题必须要解决。爷爷奶奶说，辉身上有钱，可能是姑姑年底给的压岁钱，也有可能是收麦季节自己从家里偷偷拿的。自己没舍得花，就存起来了。我和爷爷商量，车子必须处理掉。孩子之所以这样大胆，是因为他根本没考虑过后果。如果发生意外，别说车子，收割机，两层楼房，恐怕倾家荡产，也于事无补。如果孩子对于机械特别感兴趣，我建议让孩子就在家学个手艺，或许他可以早一点承担家庭责任，这样对孩子也好。两位老人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没再说什么。把孩子放在爷爷奶奶身边，我也如释重负。我不知道他会在哪一天，再让我胆战心惊，如履薄冰。
再见到辉的家人，是四五天之后。一个小学老师找到我，说他是辉的老舅爹。辉的问题已经处理好了，问我可不可以再给孩子一个上学的机会。说真的，我无权决定一个孩子的去留，但是这样的孩子，我真的不敢再收了。我请示学校，领导给出的回复是，自己决定。有人告诉我，别再给自己添堵了，这样的孩子可不再敢要了。要是别人，我估计孩子不可能再有机会了。那是因为，他们不了解这个家庭，他们不知道这个孩子生活在一个怎样的世界，而我知道。
孩子写了承诺保证书，家长签了字，辉又成了班级的一份子。很多人不理解，我为什么还要这样做？我知道，我心存侥幸，我还是希望自己可以让孩子慢慢变好，懂得感恩，勇于承担家庭责任。
维果斯基认为，要理解孩子的发展，就必然要关注家庭在日常生活中向孩子提供的各种正式和非正式的指导。如果你不了解孩子经历了什么，请不要对孩子指手画脚。辉的事件，让我知道了每个问题学生之所以有问题，那是因为他的家庭真的出现了问题。给孩子一些成长时间，学会静候花开，这就是“学生虐我千百遍，我待学生如初恋”的坚守。
人生有不断地遇见和成长，珍惜当下，努力耕耘，愿你被世界温柔以待，愿你归来仍是少年。（文中辉是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