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疑故事)夜行鳖
文/贝玉川(贾宋)
“街老三,夜行鳖。何以见得?”
桌子一拍。老谭吧嗒一下嘴。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
原先街东头有个姓梁的寡妇,蒸着一锅的好馍。包子馒头花卷,是样样拿手。包子是面白馅多,看着皆像十八岁的少女,粉嫩无比。
街边多数男人来买包子都会对着梁寡妇打情骂俏两句,比喻她的包子跟她的“馒头”一样好白。特别是人多的时候,一阵荤段子砸向梁寡妇。
寡妇门前是非多呀。她知道自己势单力薄,不迎合这些男人们,生意就会惨淡。面对一切来往顾客,每每她笑嘻嘻的像只偷腥的猫,别人总认为她就是一个没有底线的“骚货”,谁都可以来沾沾她的“腥荤”。
前些年梁寡妇自称有一远方亲戚,是她的单身汉表哥。表哥姓边,小名边迟。这边迟是憨是傻,一般人看不出,只有梁寡妇知道。
边迟表哥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傻子”。说他不会说话吧,他会说话,但是只会说几句“我知道。我不知道。嗯。是的。稀罕。”
据说,一天夜里边迟表哥起夜去尿尿,从他身子后面猛下子飞过来一只夜鳖狐(豫西南口音,代指蝙蝠),给他吓成如今这个样的。梁寡妇也经常这么给别人解释。
一般的夜鳖狐有鸡蛋那么大,可是那天边迟看到的夜鳖狐有猫头鹰那么大,并且长着螃蟹般的长眼睛,晶莹发光,会动。瞪着眼。一直看着人。犹如鲜活的心脏在跳动。
那晚边迟吓了一大跳,大叫一声,连裤子里面的花裤衩都没有提起来,就一屁股蹲在墙角了。他眨巴了一下眼睛,骂了句:“妈的,不知道老子是马王爷,这是…………”话没说完,眨一看,一女的把他搀扶起来。他定睛凝眸,说道:“嗨,秀琴?咋是你呀?”
这个“秀琴”姓梁,就是街市摊馍店的老板,梁寡妇。
边迟表哥突然不哑巴了,也不结巴了。嗨,你说稀罕不稀罕。
梁寡妇死了丈夫才受的寡,她为啥不改嫁?
话分两头说。
老梁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叫梁秀英。秀英刚烈直爽,去了婆家以后,相夫教子辅佐丈夫事业有成,成为佳话。一双儿女长得二八年季之后,先是秀英生病,秀英病好丈夫病。夫妻两人来回反复有病。原本殷实的家庭也就贫贱下来了。再后来孩子们成家立业,老两口俩还没等孙子出生就咽气了。
说也奇怪,在农村有拢坟的习俗。就在七七四十九天的时候,秀英的儿子广德给她父母拢坟,天空中一群夜鳖狐叽叽喳喳的叫唤着,拥向他们。可是他们又感觉不到有夜鳖狐的存在。
广德夜行到街北头,请“旺娃”这个半仙看看。巧的是路过东头姨母秀琴家,看到她家龙门头上卧着一群黑压压的夜鳖狐,叽叽喳喳的似是乌鹊叫。广德心里说,这是咋会事,到处都是夜鳖狐呢。
那时候秀琴还不是寡妇,广德也才二十六七岁,才成家,媳妇刚怀孕不久。
广德姨夫曾经调戏过他的媳妇,后来嫁给了他又怀了孕。
半仙旺娃告诉广德,你姨夫可能不是人,是夜鳖狐。
广德开口大骂:“旺娃,你他妈才不是人呢。姨夫对我恩重如山。平时待我如亲生儿子一样,你为啥用这样恶毒的话来诅咒我姨夫呢?”说着揪着半仙的衣服脖子领就要揍他。
半仙还不识趣,他继续说,“说不定你也不是人。”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有可能他们一家人都是夜鳖狐托生,或者真的是传说中的“夜行鳖”。广德一听,怒火冲天,就在半仙家里,美美实实给半仙打了一顿。
你说半仙有多窝囊。半仙之所以窝囊,是因为半仙没有妻儿。在农村有个媳妇半边天,有个儿子顶梁边。半仙有功夫,是从商家堡商万一那里学来的。商万一就是农村一个彻底的“黄天霸”,啥都不懂的冒拍经瞎话精。
有人经常在半仙背后讲,旺娃上辈子是瞎话虫。
说也奇怪,半仙被打后。又好心告诉广德,说:“你姨夫估计要走,你姨母要蒸馒头。”广德脾气倔,说道:“你他妈管的着吗?”半仙看着脸红脖子粗的广德不敢再说话了。广德的燥脾气舒缓会儿后,回家了。
不几日广德的姨夫真走了,不知道到了哪里。只听他姨母秀琴说,“那一晚我做了一个怪梦,会城(广德的姨夫)说我走了,但是我还会回来的。'日'下,长了双黑翅膀像一阵风一样,就走了。我哭着喊着,他却又飞回来,给我一只鸡翅膀。还有一把刷锅的刷子和一个烂瓷碗。”姨母秀琴情绪激动,继续说道:“如果是老天爷要考验我,或者是要捉弄我,我都接受。他走就走呗,我也没啥抱怨的,你说你给我一个烂瓷碗是啥意思?让我自己独立去要饭?一把破刷子,是想让我自己开个破馍店?这不,这么多年我这馍店也开起来了。我真的不想跟他过了,他连广德媳妇…………,他不算个人。”姨母秀琴由欣喜到悲忧,后皱紧眉头。
这几年秀琴的馍店开的也确实不错,因为她是“馍店西施,街上寡妇”。
寡妇馍店的馒头犹如女人的胸,街老三天天来光顾。他和别个男人不一样,他每次来都是背着从老北山上砍来的柴禾,捆绑一大堆,送给梁寡妇。梁寡妇经常是不要,却又无奈收下。他把梁寡妇的厨房收拾收拾,卫生打扫打扫,吃几个包子或者馒头就走了。不过夜,从不过夜。但是有眼尖的人就是说小话,说,梁寡妇养了个野男人,野男人天天给她背柴禾。
老北山原先有个庙,很老的人才知道,是供奉鳖王殿下的近臣鳖样。
据说鳖样是一土鳖,能上天入地,还能憋气憋尿。总之老百姓供奉他,是因为他是为民造福的土鳖,跟金龟一样的土鳖。这个鳖已成精,亦或早已混入人群中,成为“憋气人精”。
这话是冒拍精瞎话虫半仙那天说的。那天半仙在贾大街上说,自己上知天文地理,下知人间阴阳厚黑学说。只见他仙风道骨,一身穷酸长衫,他说:夜行之鳖的人能憋气。比如说街边候三,南头景娃,鹞娃,都是好吃懒做不办好事的家伙。这些货们一天早晚惦记着别人家的东西,他们打小野性难驯长大了强奸杀人。你说他们野不野,野不野。
半仙脸色难看,脖子青筋暴露。他说了半天,嘴角一嘴沫,没人搭理他,都说他患失心疯了。原来是半仙曾经骂过街老三一家,说他男盗女娼。街老三一家人造谣,半仙有癫痫。
梁寡妇的这个野男人每天晚上就在老北山里住着。这个地方四面环山,中间一沃土,犹如一盆地,可以种桑养家,一天然世外桃源。别人不喜欢这个地方,认为这里有熊狼虎豹出没。然而梁寡妇的野男人不怕。
这个不怕熊狼虎豹的人,相必不食人间烟火?不是他不食人间烟火,是因为他长着一张夜鳖狐的脸。
那一日黄昏,血阳残照。一个中年男子背着柴禾打老北山的方向过来,悄无声息的从梁寡妇家后门鱼贯而入。梁寡妇正在厕所系裤子,忽见有人进院吓了一跳。叫道:“是哪个挨千刀的挨炮货,又来老娘这风骚啥?”说着系紧裤腰带,提着裤兜,疾步出来,扫视院、墙,啥也没有。刚回头,一手臂耷拉在肩尖。
梁寡妇也是利亮人。回身抱住那人就说道:“会城,你回来了。我知道没别人。咱家的后门只有你知道。会城,一定是你。”
怀里的人,只是一身的黑衣裹身。
梁寡妇依偎在黑衣人的怀里,想抬起头看看朝思暮想的男人,却抬不起头来,被男人胳膊肘隔别着。
梁寡妇说:“会城,你瘦了。”黑衣人说:“是的。我们有…………六年没见面了。”
“是呀,你到底去哪里啦?”
“我在老北山,鳖狐洞。”
“哼!又来取笑我。还老虎洞,我看你是糊涂虫。”
“不是糊涂虫,真是鳖狐洞。”
“啊!你真不是人。”
梁寡妇话音刚落,黑衣男人扯下面上的纱幕,说道:“我是你的丈夫,会城。千年前的夜行鳖,鳖样。”
一张夜鳖狐的脸,鳖样。传说千年的夜行鳖,贼眉鼠眼,展现在梁寡妇的面前。
叫会城的男人说道:“秀琴我是你的丈夫,现在长的这么猥琐,你害怕吗?”
梁寡妇仔细的看清他的模样,着实吓了一大跳,美丽的胸脯隔着衣服跳动不已。
才仅仅离开了六年,就变成这个模样。她想,她接受不了。
“你能接受吗?”
梁寡妇才到中年,没三十有七,也没有成为有儿女的大妈,还算一枝花,怎能接受得了这样面目的人呢?虽然声音听着确实属于以前的会城————自己的丈夫,可是这面目真的不敢相认。
梁寡妇叫道:“哦,不,我不能接受。”
“不能接受,我走。”
“哦,不。别走…………,哦,……你,走…………”
梁寡妇想,只要不害人,还是大好人就成。
没个男人多受气。
她,语无伦次。她不是害怕这个人,而是害怕外界人流言蜚语。
女人是理智的。
她说道:“街老三前天来过,说你早跑了,不要我了,不回来了。而如今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回来是因为我把街老三杀了。”男人说。
“啊”。尖叫了一声。这是梁寡妇发出不相信的惊讶。
梁寡妇半年前才把身子给了街老三。她是委曲求全,街老三是现实版的“南霸天”。
梁寡妇原想还能给街老三生个孩子,可去医院医生检查后,说,街老三有病,乃不育。
这下可好,梁寡妇喜忧参半,不过她还是害怕。
叫会城的男人说:“只要你愿意,我只干活,不过夜。”话落,会城把人皮面具戴到贼眉鼠脸上。梁寡妇抬头一看,他整个人简直就是街老三的模样。那身板,那头颅,那个腰肢和猴瘦样,简直就是街老三那个恶霸。
恶霸已除,再无恶霸。这是梁寡妇心目中的冤孽。
一日,背着柴禾的会城戴着“街老三”的人皮面,被一人发现。这人不是别人,就是旺娃半仙。
半仙吃馍细嚼慢咽,坐在梁寡妇的馍店椅子上看着叫会城的男人。他觉得这个男人的脊背很像相一个人,这个人的声音很特别。特别到他只说几句话:
我知道。我不知道。嗯。是的。稀罕。
老谭又吧嗒一下嘴,说道:“你们猜这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