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柳府的公子得了风流病，听说病得不轻。一时之间长安街上的人都议论纷纷。
“啊呀，就是那个俊秀得跟未出闺的女儿那个？”
“活该！有钱人家没两天就要搞出点事儿来。”
“他包下了一整座书音阁，就为了里边的姿柔！看看这下…”一个胳膊上抱着小孩儿的少妇唾沫星子乱飞，眼睛不无像是出了口毒气的，一头梳得上好的云髻被她晃得摇摇欲坠。
原来又是一出富家大少风流，红颜祸水的故事啊…
流着哈喇子听了半天舌头的天云这才意兴阑珊的在心里总结了一句。这些老娘们儿，能不能说点新故事，敢情他们眼睛是长在人家柳大少爷的身上了嘛？每天都要提到柳少爷，就连他梳头的梳子几个齿都热烈地讨论过。
因为妇女们对于柳少男色的垂涎和高攀不上的因爱而恨的愤怒，于是长安城产生了一个专门的职业：柳闻业。
咳咳，没错，就是专门蹲在门口，以及跟踪京城首富的一群把自己的金钱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的人。无疑，今天爆出的新闻掀翻了整个长安城。
2
天云她家是开米店的。她继承了她爹的优良品质，称米的时候偷偷按秤还厚着脸皮呲着牙笑：“大叔，又给您多二两！常来啊。”
奸商嘴脸。
不过她家卖的米总是新米，从不卖旧米。而且顾客就算知道坑了再来一百回也还是看不住天云灵活的小手。于是她家生意还可以，滋滋润润的。
她老爹最得意的事就是娶了她娘，据说当年是他们家那条街最俊女工最好的姑娘。
“香～”他总是唤着天云她娘的小名儿，听得天云一阵哆嗦。
天云六岁就开始帮家里算账照看生意，因为她爹不让“他的香～”干活。
“那你就这么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吗？”天云饱含热泪握着小拳头问。
“你娘生你，养活你这么大，你就不能让她歇会儿吗？”
啥？我才六岁啊！弱弱的小天云哀嚎。
每当想起当年这件事天云就无比地痛苦，踹米袋子踹得咚咚响，长此以往自学成才练就一双打架时作为绝杀武器的双腿。
3
今年十五岁的天云基本上是听着柳平安的故事长大的。他如何如何俊俏，如何如何痴情。但是他出门坐轿又不爱逛街，其实根本没几个人见过他的真容。他的故事，专门有一个落魄的秀才写成一本小说，大卖，赚了个钵满盆满。
说起来这个被柳少爷深爱着的姿柔，天云却是见过的。她来买米那天，身后跟着一个丫头唤她姿柔姐姐。不知在身上哪处挂着一个小铃铛，随着她缓缓的脚步声悦耳地响。
天云首先看到她长了一双极其素净的手，指甲盖儿饱满微微地反着光。脸上没施粉黛却让人感觉神清气爽，越看越想看。
再盯到衣服，天云很想她的衣服在哪一家裁的。一边瞧又呆呆的了。天云有个臭毛病：一听到感兴趣的八卦，看到好看的东西，神思就容易收不住。
她爹说她这是一种贼心起时脑子自动注水的状态。
“喏，小米十斤。”那双漂亮的手指向米袋。
天云这一次破天荒的没有按秤，还真的多送了五两。末了，她瞪着圆圆的眼睛扯着姿柔袖子问：“你没有像大娘们说的狐狸精啊。”
姿柔笑，“你怎么知道不是呢？”
天云笑嘻嘻地说：“狐狸精才不会出来自己买米。”
4
长安城下了罕见的大雪，此时距离上一次柳大少爷柳平安被发现得了风流病已经三个月。坊间已经没什么柳家的传闻，因为老少妇女们心中的好男子显然根本不是良人。随着买消息的人减少，干柳闻业这一行的都无所事事窝在家里躺尸。
天云也听不到好故事了，站在街口半天都没有人出来八卦。于是拢拢袖口抵御住寒风，戴好头上的棉帽，准备往家里走去。
这时她看见一个穿着破烂脸上抹黑的灵活身影，从柳府的后门出来，一溜烟儿跑走了。
就个头来说，应该是个男的。天云决定跟上他，看看这个鬼鬼祟祟的人要做什么。
两个人跑过了大雪覆盖着的青石板，跑过了大雪覆盖着的草地，最后跑到山中的一个小寺庙里终于停下。
“喂…我说…你追我干什么？”这个男子喘的上气不接下气。
“谁让你跑…”
柳平安决定回身看看这女孩什么来头。
普通的装扮普通的发饰普通的身材，倒是那张脸说不出的粉嫩可爱，眉眼一股子灵活劲。嘴唇嫩得像两片玫瑰花瓣。
“哦，原来你是柳家少爷啊。”
柳平安被这小丫头唬住了，她怎么知道的！
“你还真笨，”像是知道他的想法，小丫头嫌弃地解释道：“我也是看你的气质推想你不是普通人。不过你这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伪装，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是嘛？他为了出门把脸上煤灰涂了个实打实，还特意搞了一套乞丐的衣服，怎么还被人发现。柳平安不禁在心里感叹自己人神共愤的美貌。
还有，是哪个该死的说他得了风流病害他连着三个月都没脸出门…
5
“我叫天云。”
“柳平安。”
“你的病好了吗？”
“……”
“不想说算了，不过我也不是那种歧视别人的人。”
天云内心惭愧了下，想起了邻居家那个被她骂笨至今都不敢上学堂的狗蛋。笑话，姐是那种不歧视的人么。
“不过你的病真的好了么？放心放心我不会乱说。”
“滚一边去。”
“我喜欢你粗鄙的谈吐。”
“……”柳平安决定不再说话。
于是两个人缩在一块，坐在寺庙门前，看了一下午的落雪。越过院门，不远处的山笼在青色的云雾中，煞是朦胧。而树林，也披上了白色的棉袄。
分别走的时候柳平安说：“明天再来。”天云霸气地用拳头顶顶他的胸脯：“好朋友当然带你玩！”
这一天天云破天荒地没踢米袋。
哈，跟柳少爷本人亲自打听八卦不是要比外面听故事要爽得多。这个冬天，终于不无聊了。
而柳少爷也心情甚佳地顶着一脸煤灰回到了家。这个丫头虽然烦了点，但是个挺好看的丫头，说话也有意思极了。
